蕭千絕崖岸自高,對什麼國家大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只在深山苦修武學。天下能勞他親動的,也就幾個人的事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尋一生夙敵“窮儒”公羊羽。
兩人本就恩怨頗深,結果大弟子蕭冷十年前,又傷在公羊羽絕技“三才歸元掌”下,導致經脈受到不可愈的傷勢,再也練不成他的最上乘武功。
而且三弟子蕭玉翎也失蹤了,他從蕭冷口中,也問不出實情。蕭千絕心中怒極,這纔出山,找尋公羊羽。
他知道公羊羽自重身份不會爲難自己徒弟,可大弟子肯定壞在公羊羽門人手下,這是不爭的事實,那麼新仇舊恨總要有個了斷。
此番來到羣英盟便是爲此,他黑虎口銜之人,就是雲萬程的兒子云殊。
他從雲殊的身法上,看出公羊羽的武功路數,便將之擒住,要問對方下落。
怎料雲殊年紀雖輕,卻出身名門,很講義氣,雖不知教自己武功的“鳳翔先生”便是公羊羽,但見蕭千絕武功高深,生怕爲對方肇禍,不願吐實。
蕭千絕驕傲自負,也不屑折磨一個後生小子,便來到了羣英盟。
蕭千絕被方瀾認出身份,微一打量對方,兩眼一翻,冷冷道:“你是誰?”
方瀾笑道:“不才方瀾,當年在天柱山與閣下有一面之緣。”
蕭千絕木然說:“天柱山?哼,不記得了。”
方瀾也是成名已久,更是江南武林的頭面人物,這話讓他老臉不由一熱,嘿嘿乾笑兩聲,很是尷尬。
靳飛瞧着黑虎所銜之人是師父愛子,死活不知,忍不住叫了聲:“小師弟?”
雲殊身子一顫,澀聲應道:“大師兄……”嗓子嘶啞,也不知是驚是喜,他說話牽動傷口,鮮血順着額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卓凌風瞧的眉頭微蹙,他知道雲殊是崑崙世界主角樑蕭的一生之敵。
這兩個人也撐起了山海經三部曲。
可有意思的就是,兩人父親死在同一天,仇人也是同一人。
皆因蕭千絕。
樑蕭與雲殊敵對,更是摻雜了國仇家恨、兒女情長,其中是非難言。
雲殊做人小節上有些許問題,但不可否認,他大節卻是無虧。終身致力於救國抗元大業,乃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
靳飛眼見師弟慘狀,驚怒交迸,舉步便要上前,忽覺肩頭一緊,被雲萬程緊緊扳住。
雲萬程將他拖到一旁,面沉如水,揚聲說:“蕭先生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蕭千絕神色冷厲,目光掃過人羣,八字眉向上一挑,大喝一聲:“老窮酸,滾出來。”
聲如龍吟大澤,虎嘯山崗,震得衆人神魂動搖,離近的一些武功低微之人,一股熱血躥上頭頂,似欲破腦而出。
蕭千絕內力如此之深,人人駭然變色。
卓凌風聽了他這一喝,自忖對方內力之深,實爲自己勁敵,他還拿着雲殊,這應該怎麼整?
蕭千絕以爲公羊羽就在羣英盟中,怎料自己一聲喝出,不聞迴應,心頭焦躁:“我擺明車馬,那窮酸也不露面?哼,莫非他膽子越活越小了?”
心一盤算,目光轉到雲殊臉上,森然道:“臭小子,你嘴硬是不是?
好,不說出那人下落,老夫就在此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光爲止。”
雲殊很是硬氣,咬牙閉眼,不發一言。
蕭千絕話聲方歇,只聽得遠處有人冷冷道:“好大的口氣!”
語音不大,隔着那麼遠的距離,入耳卻極清晰,一字一聲,鏘然若鳴。
衆人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場上至少千人,你蕭老怪再厲害,還能將人給殺光?
但敢這樣說的,那是絕無僅有。
這說話之人當然是卓凌風了。
卓凌風也明白,這百丈坪之役,關乎到了整個崑崙世界的走向。
若稍有改變,恐怕自己僅有的一點點先知優勢,也會蕩然無存。但他見識到了雲萬程的一腔忠義愛國之心,心生佩服。又知這人就在這一役,壞在蕭千絕手裡,焉能坐視不管?
更何況蕭千絕乃是蒙古人,如何能看他一個外族之人,在此耀武揚威,無動於衷?
蕭千絕雄視武林數十載,何時被人如此揶揄過,臉色頓變,轉頭一看,只見遠處一道灰影,如一溜灰煙般滾滾而來。
身法疾如電閃,逝如輕煙,宛如御風而行,羣雄只感眼睛一花,灰影已掠過十幾丈,朝蕭千絕猛地拍出一掌。
蕭千絕見來人輕功不錯,掌力尚可,冷冷一笑,索性眉不動,腰不晃,衣袖一擺,一股袖風如巨斧劈下,就要硬憾對方掌力。
卓凌風雖知蕭千絕厲害,但只有身臨其境,方纔知曉這“天物刃”果然鋒銳無匹。
然他也沒想與之對攻,掌力倏然疾收的同時,腳下驀地左跨一步,已繞至黑虎一側,嗆啷出劍,喝道:“鬆口!”劍影閃動,倏然刺向黑虎。
蕭千絕眼見卓凌風輕功與內力雖然了得,但在自己眼裡,也就一般。這一招“天物刃”猝發猝至,早已算準對手除了出掌硬擋,別無他途,不料對方武功能高到現下這個地步。
他奔行正急,哪知掌力說收便收,身法之精妙,以自己見識之博,也看不出來歷。
不由“咦”了一聲,很是感到意外。繼而一個念頭閃電般在腦中出現:“糟糕!這小子使詐!”
蕭千絕這頭黑虎乃是名副其實的百獸之王。它本是天生異種,力大無窮,經過蕭千絕調教,更不弱於一流高手。
然卓凌風這一招謀之在前、突發於後,劍勢迅捷無倫,正中黑虎脖子,鮮血蹦出。
黑虎吃痛,虎口一鬆,雲殊當即落下。
卓凌風一掌揮出,一股柔勁將他卷向雲萬程,雲萬程騰空而出,直撲兒子。
卓凌風知道蕭千絕的武功出神入化,自己未必能勝。況且雲殊就在虎口,別說蕭千絕親自動手,就是呼喝一聲,黑虎也能咬斷他的脖子。
是故先前的身法與掌力,只用了五成功力,好讓蕭千絕對自己有所輕視,卻在對方出招之時,再竭盡全力,果然一舉奏效。
然卓凌風這一手也是激怒了蕭千絕,當着衆人面,在自己眼皮底下將人成功救走,這讓他的老臉往哪擱?
心中忿極,八字眉一挑,喝道:“好膽!”兩手從袖中探出,左手成鉤拿向卓凌風前胸,右手立掌疾劈,使出了“天物刃”威力最大的一招,拍向半空中的雲殊。
卓凌風左掌閃電橫拍,掌力阻截他襲向雲殊的刀勁,右手長劍揚空一閃,斜削出去。
真氣貫注之下,劍身光芒乍突,龍吟蕭蕭,這一招是全真劍法中的精奧,看來輕描淡寫、隨隨便便,可拿捏的恰到好處,還伏下了七八招凌厲之極的後着。
蕭千絕五指堪堪抓到,然卓凌風長劍劍鋒已削到了手腕脈門。
蕭千絕這時已知對方是個勁敵,不敢再存半點輕敵之心,那柄劍光華流轉,一看就是一柄利器,他再是神功蓋世,也不敢直攖其鋒芒,當下左手中指彈向劍刃。
卓凌風長劍電光飛閃,掠、削、刺,極盡變化之能,蕭千絕或彈或壓或點,手法靈妙快捷異常,正是他的絕學“如意幻魔手”,但聽得叮叮噹噹,一片斷金戛玉之聲。
這交手的剎那間。蕭千絕五指與卓凌風長劍撞了七八下,驀然間劍光流散,空中又是砰得一聲,如響悶雷。
這時兩人因爲雲殊打出的掌力刀勁才隔空相撞,衆人驚呼聲中,雲萬程在半空猿臂輕舒,攬過兒子,另袖前振,一借卓凌風與蕭千絕的掌風,似蒼鷹折翼一般,從半空退回了木臺之上。
這一切雖只呼吸之間,但云萬程身法變化確如大雕捕雀,無愧於“雕王”之稱,有人發出喝彩之聲。
卓凌風與蕭千絕亦各自退開,互相凝視。
蕭千絕所修內功爲“玄陰離合神功”,至陰至柔,卓凌風的內功陰陽相濟,但與他掌指相觸,也覺一股陰寒真氣從長劍中襲將過來,登時有若浸在冰水中,再與他的天物刃硬拼了一招,手臂一麻,不由悶哼一聲,退出三步。心下暗驚:“這比左冷禪的寒冰真氣還冷了三分。”
原來蕭千絕將“太陰真炁”注入指上,與卓凌風長劍相擊,度了過去。這“太陰真炁”是蕭千絕化自“玄陰離合神功”的至陰之氣,威力非同小可。
但蕭千絕以手指擋格卓凌風長劍,也覺手指劇震,半身發熱,雖將他的劍招接下格開,卻已吃驚不小,亦不由自主打了兩個盤旋,暗道:“此人是誰?如此年紀,怎會有這般武功?”
卓凌風與蕭千絕使的都是最上乘的武功,雖僅僅兩招,卻曲盡攻守之妙,快如閃電。哪方稍有不慎,便要血染當場,當真是驚險絕倫,羣雄瞧的卻連喝彩都忘了。
衆人瞧卓凌風形象如此邋遢,竟然能與蕭千絕對攻不落下風,有人起先以爲他是“窮儒”公羊羽。待他立定身形,看清面貌,便知年紀不符,無不大奇。
可不管怎麼說,他與蕭千絕動手,便是自己人,繼而響起震天價的喝彩聲來。
其中以“抗鼎神”、“沒風拳”兩人最爲賣力,大喝:“卓英雄威武!”
旁人一聽,立馬明白過來,就問對方。
兩人開始爲衆人說起卓凌風的來歷事蹟。
蕭千絕耳力驚人,聽到他的名字叫卓凌風,可遍搜記憶,也沒有這個人的絲毫信息,顯然是個剛出道闖蕩的雛。
一時間羞愧交迸,不意自己一念輕敵,竟丟了這麼大的人,真是八十老孃倒繃嬰孩手。眉頭耷拉下來,一聲冷笑,說道:“好俊的功夫,好奸滑的小子!”
只因“窮儒”公羊羽長的俊朗非凡,故而在蕭千絕眼裡,只要長得俊,就沒好人。
更何況卓凌風武功這麼高,卻故意示己以弱,救走雲殊,用奸猾二字形容他,亦是恰如其分。
蕭千絕說了這兩句話,頓聽虎吼如雷。
他的黑虎四爪踞地,朝着卓凌風齜牙怒吼,脖子上鮮血淋漓、劍傷宛然。
卓凌風只爲救人,並未想着殺掉這頭虎,故而刺的不深,否則脖子這種要害,他一劍之下,黑虎焉有命在?
卓凌風與蕭千絕過了一手,衷心讚道:“素聞蕭先生的玄陰離合神功威震武林,果然名不虛傳!”
蕭千絕暗暗慚愧,他通曉各派武功,卻看不出卓凌風的內功與劍法淵源。
怎料卓凌風又微微一笑道:“不過你枉有一代宗師的名頭,既然敢來赴會,卻要拿着一個小娃娃,作爲要挾,也不見得比卓某忠厚到哪兒去?”
蕭千絕面肌微一躊躇。
因爲卓凌風說的沒錯。
蕭千絕豈是易與之輩,他看似桀驁,做事卻把細之至,別具機心。
此來先斷木阻路,震懾尋常武人;再以雲殊做質,迫得衆高手不敢聯手圍攻。
他再憑着單打獨鬥,將羣英盟中的高手各個擊殺,迫使雲殊說出那對頭下落。
這一切都是謀劃好了的,
誰料卓凌風隱藏實力,給了他一種錯覺,讓他失了先機,導致人被救走!
如此一來,情勢橫生變化,蕭千絕再是厲害,到底孤身一人,南朝武人卻人多勢衆,當真拼鬥起來,結局尚未可知。
而今再有卓凌風這等高手,他是沒有任何勝算,全身而退都是最大的體面了。
而此時人叢中有一中年美婦眼見卓凌風如此厲害,直嚇得花容變色,一顆心怦怦亂跳。
此女膚若羊脂,眉眼如畫,雖布衣荊釵,也掩不住那天然風致,她正是蕭千絕的三弟子蕭玉翎。
她旁邊有一中年男子,頎長個兒,額寬眉長,星眼含愁,是她的丈夫樑文靖。亦是雲萬程口中十年前指揮合州之戰的淮安王。
不過他的身份是假的,只是與真的淮安王長相相似而已。但蒙古蒙哥之死,卻因樑文靖這個冒牌貨,這也使得淮安王成了天下聞名的賢王。
奈何合州一役,樑文靖的父親樑天德陣亡,他又喜歡上了蒙古女子蕭玉翎,倦於家國仇恨,不能兩全,遂與妻子直接歸隱。
兩人生下一子,便是妻子懷中抱着的那個垂髫童兒,名叫樑蕭,雖然纔是一個九歲的娃,卻極爲頑劣,仗着一點身手,在當地弄的雞飛狗跳,連夫子都敢打,簡直無法無天,鬧的人人憎厭,再也無法居住。
樑蕭知道母親是蒙古人,便想去蒙古生活,這也勾起了蕭玉翎故國之思。
樑文靖只想着他孃兒倆過得平平安安,不受委屈就好,便也同意了。
一家三口便從廬山腳下一個名叫“白水灣”的村子出發,這日到了湖北境內,聽到百丈坪有羣雄聚會,樑文靖怕遇上熟人,不願意來,卻拗不過妻子,便到了這百丈坪。
起初蕭玉翎見蕭千絕到了,心中只是恐懼被他看見,制自己背叛師門之罪,而今眼見卓凌風武功高的出奇,忽地一咬牙,將兒子放在地上,低聲道:“呆子!”
樑文靖回神道:“什麼?”
蕭玉翎道:“倘若亂鬥起來,你帶蕭兒先走。”
樑文靖不解道:“爲什麼?”
蕭玉翎眼圈兒一紅,道:“死呆子,他好歹是我師父,若被人圍攻,我能瞧着不理麼?”
樑文靖急道:“那怎麼成?既然一同出來,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死。”
蕭玉翎氣急,啐道:“那蕭兒呢,你拿他怎麼辦?”
樑文靖頓時張口結舌,沒了主意。
夫妻二人四目對望,心亂如麻。
樑蕭見爹媽咬着耳朵竊竊私語,繼而又露出哭喪神情,甚覺奇怪。
再則他人小,一站在地上,看不着熱鬧,一發急,便往人羣裡鑽去,在人腿裡鑽了一陣,擠到前排,探頭張望。
蕭千絕雖明知局勢不利,可他這等驕傲之人,吃了這麼一個悶虧,焉能罷休?反而雄心陡起,銳意將卓凌風挫於手下,以雪奇恥大辱。哼了一聲,冷然道:“你武功不弱,今天我兩就分個高低,你再接我一刀!”
他右掌一擡,帶動自己衣襟飄起,獵獵作響,足見勁力。
卓凌風眼神一凝,手中長劍劍尖微微顫抖,籠罩了蕭千絕數處大穴。
兩人蓄勢待發,忽聽得遠處黃泥道上馬蹄特特,同時心念一動:“來人乘馬之時尚且不失步伐節律,當爲高手。”
只聽一聲長笑沖天而起,一個雄渾嗓音朗聲吟道:“烽火連天路,淺草沒馬蹄。”
話音未歇,另一個聲音長笑接道:“細雨傷故國,落紅笑我癡。”
人羣中有人高叫道:“南天三奇。”
又聽一聲長笑,空中銀光一閃,攔道的四根松木從中折斷,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潰牆而出。
當先一人白衣白馬,手持二丈銀畫戟,巾帶齊飛,神威凜凜,識得之人自知他是“裂天戟”姬落紅,南天三奇中排行老二。
後面馬上的灰衣大襟之人,號稱“蟬劍”,名喚莫細雨。
有人怪道:“既是南天三奇,怎地只來了兩個?”
另一人冷笑道:“兩人僅夠了,沒聽說過麼:南天三奇,滿二無敵……”
蕭千絕冷哼一聲,心想:“就這種貨色,也敢稱無敵!”
若非有卓凌風這等勁敵在此,他非得領教一番對方手段不可。
姬落紅眼見蕭千絕與一男子對峙,身邊數丈之內都空無一人,他是江湖成名人物,知道規矩,當即勒住馬匹,揚聲高叫道:“蕭老怪,龍老大是否傷在你的手裡?”
蕭千絕斜眼相睨,冷笑一聲,道:“龍入海麼?”
姬落紅道:“正是!”
蕭千絕淡淡道:“他在黃鶴樓口出狂言,對我無禮,老夫與他對了三掌,那小子尤能不倒,內力尚可。”
衆人心頭很是駭然,龍入海爲“南天三奇”之首,綽號“槍挑東南”,槍法獨步當世,掌力稱絕東南。
“南天三奇”本約好在黃鶴樓相會,同赴百丈坪,孰料姬、莫兩人昨日見到龍入海時,他僕在黃鶴樓前,昏迷不醒,察其傷勢,似是傷於黑水武功。
二人正因照看他傷勢,覓地安置,是以來遲。此時聽蕭千絕所言,龍入海竟只接下他三掌,委實叫人好生泄氣。
但殊不知,蕭千絕雄視天下,這“內力尚可”四字,已是極高的評語,當世配得上的,也沒得幾人。
姬落紅略一失神,掉頭向莫細雨,朗笑一聲道:“莫老三,今日得爲龍老大討個公道吧?”
莫細雨啐道:“什麼話?拼了這把老骨頭,也得幹!”
姬落紅笑道:“好!”他胯下一夾,那匹白馬風入四蹄,來勢飛快。
方瀾眼見蕭千絕正與卓凌風對峙,他貿然插手,實在是不應該。
不提他是不是蕭千絕的對手,對卓凌風也可說大爲不敬了,這跟插橫樑有什麼區別?連忙高呼道:“姬落紅,莽撞不得。”
話音未落,姬落紅人馬如飛,刮喇喇已到近前,此時,他笑容更見開朗,鳳眼生威,大喝道:“蕭老怪,吃我一戟。”
二丈長的畫戟掄出個圓弧,隱有風雷之聲,十丈之內,衆人都覺胸口一窒。
卓凌風見來人如此狂傲,果然有驚人藝業,然他絕非蕭千絕敵手,當即腳下微挪,長劍嗡嗡。
蕭千絕見狀,目光閃動,身子微微一側,但對姬落紅長戟掃來,彷彿無動於衷。
衆人只當他抵擋不及,紛紛露出喜色,張口欲呼,忽地眼前一花,蕭千絕右手不知何時已將戟柄攥住,雙目陡張,大喝一聲:“止。”身子向後微晃,雙足倏地入地半尺。
姬落紅頓覺一股巨力,順着戟桿直透肺腑,繼而傳入坐下馬身。
蕭千絕身子略一前傾的剎那間,姬落紅身如流星一般,喀喇喇撞斷一株蒼松,口中鮮血狂噴,殷紅如雪白衣。
胯下那匹大宛名駒卻兀自前衝,奔到蕭千絕身前三尺處,忽地四蹄一軟,未及哀鳴,竟已倒斃。
直到此刻衆人方纔叫出口來,只不過本要爲姬落紅喝彩之聲,出口時已化作駭然驚呼。
卓凌風眼中也閃動一抹驚色,暗道:“好傢伙,這招借力打力精妙非凡,與吸星大法中的某項法門大爲相合。”
蕭千絕這招“立地生根”乃是極爲上乘的武功,是黑水一派的不傳之秘,須以極高內力方能駕御,要麼便會一着不慎,反傷己身。
訣竅在於後仰的一霎,內力忽生變化,將對方勁力引至腳跟。至於彈飛姬落紅的路數,則是“弓弦勁”。
顧名思義,就是將對方力道引入腳下的一剎那,再以身爲弓,忽地變後仰爲前傾,便如拉滿的弓弦,身子回彈的一剎那,帶上了姬落紅的勁力不說,更有蕭千絕本身之力,二力相合,勝過姬落紅一倍不止,他安能抵擋?
姬落紅內力深厚,筋骨強健,扶着斷樹,箕坐於地,只覺手臂與脊背痛麻,胸口氣血翻滾,一時瞪着蕭千絕,又是驚駭又是莫名。心想:“蕭老怪果然厲害,可就憑這,三掌就能打的龍老大半死不活?”。
他哪裡知道,蕭千絕這招“立地生根”,便如生長於地的樹木,用手一推,猶能來回擺動,倘若推力用足,反彈之時能傷人畜,其理與弓弦相同。
可引弓之力甚大,一不留心,弓弦回彈,甚至能割傷開弓者自身,
卓凌風上前一步,長劍又籠罩了蕭千絕幾大要害,讓他大增威脅,這招“立地生恨”的‘弓弦勁’勁力便不敢使足,以免被卓凌風有機可乘,來個乘虛下手。
故而他只用了不到五成力,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卓凌風身上。
若無卓凌風插手,按原軌跡中的發展,姬落紅捱了蕭千絕一招“弓弦勁”,當場便已筋摧骨斷,五臟俱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