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龍沃。不可以,我不喜歡你,我不要你陪我死。你陪我死,只會讓我煩,讓我討厭,讓我恨!”暮湮的心,有着剎那的感動,可她不能因感動而讓龍沃做這樣愚蠢的犧牲。
“湮兒!”龍沃喚她。
“你們,趕緊上去!”
說着,暮湮伸手,開始解開纏在另一隻手腕上的絲帛。
她的舉動,令龍沃瘋狂,令百里霜震驚。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道:“湮兒,不可以!”
“別管我……”淚,從暮湮的眸中滑落。
她將絲帛最後的一道結解開,快如風,好似一朵飛花,茫茫朝着崖底墜去。
“湮兒……”龍沃慘叫一聲,不顧一切地,鬆手、墜落……
百里霜心裡一慟,鬆開幻梯,手裡卻抓着一根長藤,雙腿奮力朝峭壁點去,整個人便如流星般極速射向龍沃。
百里霜一伸手,抓住了龍沃的袖袍……與此同時,龍沃的指尖亦抓住了暮湮套在素白長裙上的藍色紗袍……
“不許死!”百里霜銀髮飄飛,陰柔地臉凝着一層寒冰:“我不會讓你們兩個死在一起……”
一抹複雜的神色從龍沃眼中劃過,百里霜出手相救,他無法不感激,只是,一根細藤是否能承載三人的重量?
手下,有絲帛撕裂的感覺,龍沃絕望的望去。就那麼一眼,暮湮淡藍色的紗袖斷裂。
龍沃的指尖一鬆,任他拼盡了全力也沒能拉住暮湮。
在暮湮的身影宛如飛花般跌落的那刻,百里霜攥緊的藤蔓也因承受不住重力的牽引而崩斷……
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卻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三個人,便要隨着這獵獵崖風葬身崖底。
忽然一聲怪鳴穿過上空稀薄的霧氣傳來,接着他們便見到一蛇形飛鳥朝着他們展翅飛來。
“妖物!”
兩對翅膀、六隻眼睛、三隻腳的怪鳥,這不是夜梟琉璃珠內所幻出的妖物麼?
妖物俯身衝向他們,那利爪便如鐵鉗一般抓住了三人的胸襟。接着,隨着那妖物一聲怪叫,三人身子忽然便朝上空騰去……
它想帶他們去哪?
寒涼的風聲在耳畔獵獵作響,龍沃和百里霜驚魂未定。兩人對發生的一切還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應,他們只是沉默而又迷茫地盯着另一隻抓下的暮湮。
眨眼,便衝進了一個藤蔓覆蓋的屏障。接着,那妖物又發出一聲怪鳴。它爪子一鬆,三人便落在了地上。
不等三人反應,那妖物又衝出了那一重綠色的屏障。
被擲於地,他們卻沒有感覺多痛。龍沃和百里霜翻身而起,不約而同地朝着暮湮撲去。
兩人緊盯着暮湮那素白的臉,緊閉的眼簾,他們的心不禁有些沉重。
“她……不會有事吧?”百里霜擰着眉,擔心地問。
“她昏厥過去了。”龍沃伸手一探暮湮的鼻息,幸好呼吸尚存。
“那妖物將我們丟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百里霜面色冷然地望着龍沃,狐疑的說着:“不知道那東西還會返回來對付我們吧?”
龍沃也沒看他,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暮湮的臉上:“既然你已認定那是妖物,它若要回來對我們怎麼樣,我們也無可奈何。”
百里霜一怔,龍沃的話說的是事實。因着他滿頭的銀髮,這讓他本是漆黑的眸子而顯得倒有些冰灰。
他凝視龍沃,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
既然無法預測那怪鳥是否還會回來,那麼,自己身在何處,總得去搞清楚吧?
龍沃頷首,淡淡地“嗯”了一聲。
百里霜轉身,緩緩朝那一重綠影而去。伸手,他撩起那翠綠的藤蔓----
原來,他們還是在峭壁中。
他所站立處,是一處洞穴的入口,洞口的下面依然是萬丈深淵。而洞口的對面,卻是一片繚繞的煙霧。
“孽龍洞麼?”身後傳來龍沃的聲音,他在問百里霜。
百里霜放下藤蔓,任那翠綠的藤蔓依舊掩蓋住洞口:“我想不是,因爲這洞口並沒有巨蟒盤踞。”
“嗯。”身後,是龍沃沉悶的迴音。
“或許,這裡是峭壁中的另一處洞口。”百里霜緩緩轉身走來,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憂:“可能,是那妖物的洞府也不知道。”
俯身蹲在暮湮身邊的龍沃不禁一笑,但那笑容轉瞬即逝。不管是孽龍洞還是那妖物的洞府,總之,眼下除了既來之則安之已無他法。
他們首先要做的是,等昏厥的暮湮醒來。
可暮湮,卻一直未曾睜開眼。
龍沃凝視她的眸子,蘊着深深地擔憂。
“她什麼時候可以醒來?”百里霜望向暮湮的眸光多了些許柔和,這樣嬌弱的美人陪着他們一起墜崖,誰能不心疼呢?
“不知。”龍沃答得乾脆而低沉。
百里霜微微怔了一下:“這……怎麼辦?”
龍沃搖頭,他亦不知。
一些急救方法對於平常人或許可以一試,但對於暮湮,他們卻不敢貿然嘗試。只因暮湮不是平常人,她患有心絞痛。
幸好她還有氣息,也許等她自行醒來會更妥當。
“等她醒!”簡單的三個字,道出龍沃心中的無奈。
這無奈,同時也是百里霜的無奈。雖然他們身懷絕技,可對於治病救人,卻真的是一無所知。
如果是外傷,或許還能處理一下,但暮湮卻不是。
昏厥中的暮湮似乎有了些些的知覺,她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彷彿,她聽得耳畔有細細的人語聲。
想聽清楚,卻又覺得有些模糊。她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冰窟一般,很冷,很冷。
但,這不是冰窟,這只是一處山洞。
暮湮冷,完全是因着她下幻梯時精力耗盡,再加上峭壁之中的巖洞終年見不到陽光而洞中溫度偏低。是以,她纔會覺得寒冷逼仄。
“冷……”暮湮忽然嚶嚀出聲,輕微地聲音灌入龍沃的耳內。
龍沃一喜,他以爲暮湮醒過來了。只是,暮湮吐出一個“冷”字後,便又沒有了聲音。
冷,她怕冷!
這洞中,陰涼過重,沒有陽光,男人尚且覺得涼意嗖嗖,何況是暮湮是一嬌弱女子。
龍沃臉色閃過一絲猶疑,接着,他朝蜷縮於地的暮湮伸去了手。
“龍沃,你想幹什麼?”
似乎察覺有異響,望着別處的百里霜突然收回了視線。當他看見龍沃伸手去摟地上的暮湮時,不由得低沉了聲音呵斥。
龍沃瞥向百里霜的眸光清澈如泉水,語氣亦是淡然:“你沒聽到麼,湮兒說冷。我若不抱着她,她可能要感染風寒。”
風寒?在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洞穴中,暮湮若染上風寒那可不是件好事。
見龍沃磊落的神情,百里霜放下心來。
龍沃,他不至於那麼猥瑣!
龍沃將暮湮大半個身子扶起,然後曲起一腿用來支撐自己環抱暮湮的手肘。另一腿卻平放於地面,另一手托住了暮湮的大腿,微一用力便讓暮湮坐於自己腿上。
暮湮的脣,微微啓動:“好冷!”
“還冷嗎?”龍沃柔聲問,雙臂將暮湮擁緊了一些。
暮湮的髮髻貼着龍沃的側臉,他微微低眸凝視她那白得沒一絲血色的臉,心裡一陣難受。
此時,他貼她這麼近,近到龍沃能聞到來自於她身上的縷縷奇香。
龍沃的心猛然一抖,美人在懷的感覺真好。何況,暮湮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
一絲柔情的笑意,凝聚於龍沃的嘴角。
冷眼看着眼前這一幕的百里霜,心裡有複雜的滋味涌起。說確切一點,他其實是嫉妒。
此時,他真希望那個摟住暮湮的人是自己。可偏偏是龍沃,這讓他很吃味。
冷哼一聲,百里霜撇開眼不去看他們。
不去看他們,他的心裡或許還會好受一點。總之,只要有命活着出去,暮湮最終會歸誰還是未知。
半晌,百里霜忽然朝着那洞穴的深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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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霜,你哪裡去?”龍沃聽到百里霜離開的腳步,不禁轉頭望去。
洞穴更深一點的地方光線更差,但百里霜那一襲銀灰色的衣袍和滿頭的銀髮卻依然清晰可見。
百里霜頭也沒回,只是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句:“放心,我不會自己一個人先走。要走,我也會帶上湮兒。”
龍沃無奈一笑,百里霜的爲人一向陰陽怪氣。可如此陰陽怪氣的人卻肯在自己都不安全的情況下,伸手拉住墜崖的他。
搖搖頭,龍沃嘆了口氣,與百里霜相交多年,他始終不能完全瞭解百里霜。
百里霜兀自一個人朝着洞穴深處而去,雖然越往裡走光線越弱,但並未讓他所行受阻。
龍沃見百里霜走遠,一顆心便又放到了暮湮的身上。他緊張地凝視着暮湮那蒼白的小臉,他在探她的鼻息時,便發覺她的氣息有些弱。
他儘量在百里霜跟前表現得淡定一點,因爲,他不想暮湮的真實情況影響到百里霜的情緒。
百里霜喜歡暮湮,他心底很清楚。
如果百里霜知道暮湮氣息很弱,他的情緒可能會大受影響。而目前,他們需要的是冷靜,自亂陣腳只會使得他們失去應有的理智和麪對困境的毅力。
是以,龍沃決定自己來照顧暮湮,而當百里霜獨自往洞內探去時,他只是問了一句去哪裡,但並不是阻止。
當百里霜說出那句滿含嘲諷的話時,他當然明白百里霜不會丟下暮湮。若要丟下她,在他和暮湮墜崖時,他就不會躍下幻梯伸手拉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