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有什麼了?但凡女人說有了,無非是含羞帶怯地說有心上人或者是母愛綿綿地說有了身孕,看弄雪神情,很顯然不是前者,到更像是後者了。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姐姐可是黃花大閨女,未定親,未嫁人,未……
不可能呀!
弄雪擡頭凝着暮湮,低聲嘆息:“姐姐是……真的有了。”
“有……有……有什麼了?”暮湮手一顫,忍不住問。
弄雪幽怨地看了暮湮一眼後,垂下了頭:“姐姐有了身孕,傻妹妹!”
“啊!”暮湮低呼,她覺得太意外了:“姐姐會不會弄錯?”
弄雪嘆道:“這樣的事情我怎麼能錯?”
那就是真的了!
看弄雪的神色又羞又喜又愧疚,這應該錯不了。
“可姐姐是……清白女子。”暮湮悵然不已,未婚先孕,姐姐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你難道不想問問,孩子……是誰的嗎?”弄雪垂下了頭,好似有些不自在。
“有人欺負姐姐了嗎?”暮湮伸手握住弄雪的手,她在擔心姐姐是不是被人……**。
“沒有誰欺負姐姐,看你想哪裡去了?”嬌嗔地瞥了一眼暮湮,弄雪拉着妹妹的手,臉上又多了幾分紅暈。
“嗯,說吧。”暮湮一聽姐姐沒被人**,心裡好受了許多。
“孩子是……季大哥的。”弄雪羞得擡不起頭來。
“啊!”暮湮怔住。
弄雪慌了,看着暮湮滿臉錯愕的樣子,訕訕道:“對不起,湮兒,都是姐姐的錯,是姐姐先引誘季大哥的。”
“姐姐,你說什麼呢?”暮湮拉着弄雪的手,臉上沒一絲責怪之意。
可是,季姜當時還是暮湮的未婚夫,可弄雪便……
弄雪越發無地自容起來,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荒唐。
“你沒有對不起我,更無須向我道歉。不管這個孩子你是如何得來的,湮兒只會憐惜姐姐,也憐惜姐姐腹中的孩子。”暮湮笑道。
“湮兒,你……不會看不起姐姐,不會怪姐姐嗎?”弄雪握一握暮湮的手。
弄雪是有所顧忌的,畢竟暮湮曾和季姜有婚約,她怕自己所做的這些對暮湮有傷害。
暮湮柔聲道:“我懂姐姐,姐姐不是隨便的女子,有了季大哥的孩子,定是情之所至,是姐姐一片深情。”
望着暮湮清澈如水的眼睛,聽着暮湮善解人意的話語,弄雪再無顧忌,亦無所保留,決定將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都說出來,她的心裡再不會對暮湮存有猜疑和芥蒂。
良久,暮湮眼裡閃着淚光:“姐姐不打算告訴季大哥麼?”
“我雖然愛他,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思考,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湮兒,我不打算告訴他。”弄雪平靜地凝視暮湮,低聲道:“也請你不要告訴他。”
“可一個女人懷上一個男人的孩子,難道不應該讓他知道麼?”暮湮心疼不已,她雖然知道姐姐愛季姜,但從不知道姐姐愛季姜到這樣的地步:“季大哥是孩子的父親,他應該要對孩子負責。我從不信酒能亂性,也不信**能動情,季大哥是個自控能力很好的人,他不會因爲喝了酒,喝了你那些所謂的**就亂了性。”
“不,湮兒,不管如何,姐姐暫時還不想告訴季大哥。”弄雪帶着一絲懇切,低聲道:“也許,以後我會告訴他!”
“姐姐何必要等以後?以後會怎樣誰都無法知道,重要的是現在,姐姐。”暮湮嘆息,神色黯然:“或許現在他知道你有了他的骨肉,他反而能憐惜姐姐也說不定。”
“湮兒,憐惜不是愛,姐姐不要他的憐惜,你懂麼?”
弄雪搖頭,她不會拿孩子來逼迫季姜留在自己身邊,更不會用孩子來換季姜的憐憫,自然也絕不會接受季姜對孩子負責的這一事實而讓自己留在他的身邊。
自從那晚之後,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所以,她不會再錯,錯一次就夠了,她絕不會再繼續錯下去。
“可是……姐姐會很苦!”暮湮身上摟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湮兒不想姐姐過得太苦。”
弄雪擡頭望着暮湮露出明麗的笑:“不會,姐姐有了新的念想只會是幸福,不會是痛苦。”
暮湮怔住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懷孕的女人竟可以笑得這麼美。
她一直以爲,女人有了身孕,身子那麼笨重,是很苦惱很醜的。可是現在看姐姐,完全不是這樣。
她忍不住笑了,笑得很開心。
不過,心底卻還是有些擔憂:“那爹爹他知道麼?”
“我會想辦法說服爹爹的,湮兒,你別擔心了。”弄雪眼中散發着母性的光芒,暮湮看見了一個母親的偉大。
“我會站在姐姐身邊的!”
“湮兒!”
姐妹兩的手握在了一起,兩顆心從未如此貼近過。
爲了避免與弄雪相見的尷尬,季姜在第四天離開了煙影宮。他將暮湮的用藥都仔細交代了煙影宮的人,並囑咐小池好好照顧暮湮。
走的時候,他去見了暮湮。
沒有多長的話,只是無聲的凝望和依依的不捨,可他畢竟是要走的。
暮湮欲言又止,想說,終究是沒說。她答應了姐姐,不告訴他。
季姜離去,如果暮湮沒有異常情況,他將長時間不會踏入煙影宮。註定了無緣,那就讓他回到百草谷一個人承受相思之苦。
龍沃送了季姜一程,經過患難與共,兩個男人已經建立了一種友誼。他們各自嘴裡不說,可心照不宣。
龍沃暫時留下,他想看着暮湮康復,然後纔會返回無癡城。
百里霜的死,讓他更明白了人世的無常。他覺得這世上的所謂權利、富貴、大業都是浮雲,唯有伴隨於心愛之人的身邊纔是最真實的幸福。
她可以不愛他,但他卻會默默地看着她並護她周全。
季姜若有所思,或許他該重新看待這個無癡城的城主,眼前的這男子對暮湮的情不會比季姜少分毫。
他該爲他而嫉妒,還是該爲她而開心?
他笑笑,道一聲“好好照顧她”,策馬而去。
夜深。
“砰”地一聲,茶盞應聲而落,秦歸路在自己的屋子裡大發雷霆。
他沒有想到一手帶大的女兒竟然會在沒出閣沒定親的情況下懷有身孕,這樣的事情是會讓他顏面盡失門風盡毀的!
“不行,這個孩子不能留,一定要處理掉!”秦歸路怒不可遏,他伸手指着臉色蒼白的弄雪,口不擇言地做出了決定。
弄雪淚水簌簌而落,乞求道:“女兒自知罪孽深重,但是請爹爹念在孩子是無辜的份上,放過孩子!”
“你氣死我了,你還敢求我?”秦歸路來回踱步,他沒有想到弄雪這麼不自重,真是枉費了他多年的辛苦教養:“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子尚未出閣便懷有身孕,這傳出去是要被浸豬籠的!”
“爹爹是城主,爹可以將那樣的規矩廢除,不是嗎?”弄雪把心一狠,她不相信,憑着爹爹是一城之主的身份,竟不能將那規矩廢除。
秦歸路被氣炸了肺,他怒道:“是,爹是城主,爹掌控着無恨城千萬人的生死,掌管着無恨城的規矩法紀,可爹能掌控着無恨城千萬人的思想麼?”
弄雪一怔,望着秦歸路簌簌落淚卻不知如何回答。
“你並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兒,你跟隨爹爹出去見過世面,難道你不知道人言可畏這句話麼?”秦歸路一邊踱步,一邊暴跳如雷地數落着弄雪:“規矩可以廢除,然而這紮根在每個人心裡的觀念我可以一併清除麼?”
“爹……”弄雪頹然跌坐於地,她豈會不知道人言可畏這句話?
“如果你認爲爹爹能做到這些,你也太看得起你的爹爹了!”秦歸路的聲線如在霜雪裡浸潤過一般的冰冷。
弄雪不禁癱在了地上,她以爲父親能夠寬容自己就行了,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看法?可她忘記了,她的父親除了是一個父親之外,他也是這世上的一個俗人。
她以爲憑着父親是城主這一點,父親應該能抱住她腹中的骨肉的。看她不曾想到,也是因着父親是城主這一點,父親該以身作則成爲全宮城的典範。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作爲城主的父親是很可能大義滅親的。
“爹,女兒願意接受任何懲罰,但女兒求您饒了無辜的孩子!”弄雪試圖說服父親,她不能失去腹中的孩子,那是她和季姜之間唯一的念想。
秦歸路斬釘絕鐵地道:“不可能,你必須聽爹的話趁着月份不大,趕緊將孩子打掉!”
“不,爹,女兒求爹爹別這樣做!”直到此刻,弄雪纔有了一種深刻的體會。她可以沒有季姜,可她不能沒有腹中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已經與她血肉相連不能分開了。她爬到秦歸路腳邊,抱住了他的腿,哀哀地求着這個養育了她二十年的男人。
“不行!這事由不得你做主!”秦歸路毫不猶豫地抽開雙腿避開弄雪幾步遠,他鐵青着臉道:“我會讓婢女將湯藥送給你,總之你腹中的孩子絕對不能生下來!”
弄雪臉色比雪還白,她淒厲的叫着:“如果真要這樣,女兒情願死!”
“我將你撿回家來養到這麼大,現在你居然用死來逼迫我?”秦歸路忽然老淚縱橫,他畢竟養了她二十年:“不怪你,自己的親生女兒尚且都反抗自己,爹又怎麼期望你順從?”
“爹……這個孩子我一定要保住,求爹爹成全。”弄雪磕頭,一聲一聲在靜夜裡響起:“爹爹疼愛雪兒,雪兒知道。只求爹爹能夠理解雪兒,雪兒也疼愛腹中的孩子,爹……”
“你爲了季姜已經弄滿心是傷,難道你現在還要爲了他的孩子讓自己挺不起腰來嗎?”秦歸路臉上頹然悲涼之意更甚,他連自己兩個女兒都管教不好,他該如何面對城民:“是爹的失職,是爹沒能教育好你們,爹有罪啊!”
“孩子雖然是季大哥的,但是也是女兒的。這個孩子不會讓女兒挺不起腰來,相反,孩子能給女兒帶來新的希望。只要爹爹你肯承認這孩子,這孩子也是爹爹你第一個外甥。”內心的灼痛讓弄雪不得不一次次拼了全力保護尚未出生的孩子。
見弄雪是鐵了心要保住孩子,秦歸路以背影對她,語氣肅冷:“既然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那就別怪爹心狠。”
弄雪心中一驚,悲傷道:“爹……”
不待弄雪說完,秦歸路打斷她的話:“從現在起,你不能出煙影宮半步,直到你生下孩子爲止。”
弄雪的眼睛睜大,如果懲罰只是這樣,那她還有何求?父親對她,實在是太寬容了。父親這樣的處置,她很意外,真的很意外。
“謝謝爹……”
“慢!我還沒說完。”語氣越來越冷,秦歸路狠心道:“孩子生下後,我會將他送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