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兒是那條可憐的魚是麼?”搭在琴身上的手顫了一下,弄雪沒有回頭。但,聞得越總管的話,眉頭卻蹙了起來。
無嗔城的林不悔已經離開了無恨城,但其他三個宮城的人還沒有離開無恨城的意思。看來,他們果真是別有意圖了。
可,接下來,他們到底會有什麼樣的行動呢?
“這幾天我一直在暗中觀察,發現百里霜和龍沃都企圖接近二小姐。”越總管微微垂眸,語氣低沉而篤定。
弄雪站起了身,望着窗前那一盆開得正好的海棠花,輕聲問:“林不悔已走,百里霜和龍沃的目標是湮兒,那麼剩下白斂塵和青柚兩人。他們,又是什麼樣的意圖?”
越總管臉色沉鬱,眉宇間起了深深的褶皺。以他一慣的精明,此刻,卻爲何對白斂塵和青柚的意圖沒有了篤定的判斷?
到底是他二人隱藏太深,還是真如表面那樣對煙影宮不感興趣?
“怎麼了?越總管。”轉身,弄雪望着沉默不語的越總管。
越總管的沉默讓弄雪微感驚訝,她原本以爲,憑越總管的閱歷和睿智應該可以將這兩人的心思看出個三四分的。
可,越總管的心裡真的沒有底,白斂塵和青柚的心思到底如何,他確實沒有看出來。
聲音依舊保持着先前的低沉,越總管道:“白斂塵與青柚對二小姐有沒有企圖暫時還不好說,總之,他們兩個人也得多加提防。有時候,看上去越是沒有企圖的人才真正是有企圖的人。”
“我知道了,越總管,謝謝你。宮城的事情,你真是受累了。”弄雪望着越總管,無限感激。
越總管一笑道:“大小姐說哪裡話,城主大人不在,作爲無恨城的總管,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何況,你們兩姐妹是我看着長大的。”
“嗯,弄雪明白。越總管,你先去歇着吧。”弄雪微笑,禮貌點頭。
越總管答應着離去,走出屋子時,留下了滿屋子的海棠花香氣在屋子盪漾。
四十多年了,越總管來煙影宮已經是四十多年了。一個將近六十歲的人,他是怎麼過日子的?
他沒有辦法像其他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然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不能單單隻以填飽一家人的肚子,養大或者是教育自己的孩子爲重要責任。
自從,在他不到二十歲時遇上了宮城的城主秦歸路,他就再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了。當他踏進無恨城,住進了煙影宮,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管,他就必須肩負起協助城主保護無恨城的重任。
其實,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心儀的女人,他遇到過的。那麼美麗那麼善良的女子,可惜不屬於他。
他覺得,如果一生能這樣呆在她的身邊,默默地看着她,守護着她,他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能一直平淡下去,能一直默默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這是他的福氣。一直,他都是這樣想的。
就算這個女子不屬於他,就算因自己愛慕這個女子而被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又怎麼樣呢?
只是,天不從人願,那個女子很快就香消玉殞了。
她是姚梨,是城主帶回來的一個墓地孤女。也是他,陪着城主從墓地帶回來的。
自從姚梨離開人世後,他曾經痛苦不已。她不該來這煙影宮,而城主,也不該帶她回來。至於他,更不應該順了城主的意思,帶她來了煙影宮。
城主的原配夫人,無恨城的小姐凌心,她怎麼能容得下姚梨的存在呢?這樣的一場情事,走到最後終究是以悲劇收場。
凌心死了,姚梨死了,誰贏了?誰又輸了?死去的人或許真的能夠無知無覺,可活着的人呢?只怕此生也走不出痛苦的漩渦。
又發呆了!弄雪從越總管的回憶中驚醒,其實對越總管的瞭解並不多。因爲越總管本就是長輩比自己年長許多,而且,他平時也不是多話之人。
弄雪重新坐回琴邊,伸出纖手一勾,一縷琴音逸出。
嘆息幽幽,難道說這長相思琴果真靈力全無了麼?
入夜,天幕掛滿星子,淡月遙遙相照。偌大的煙影宮便披上一層淡淡的輕紗,和着春季最後盛開的繁花在盈盈的月色下呈現着斑駁迷離的景象。
龍沃的屋子,燭火搖曳,一線窗風灌入,幾乎將這點光亮奪去。
兩條長身玉立的身影對峙着,只不過,一條稍顯清瘦,而另一條,多了挺拔。
“離二小姐遠一點。”白髮遮住了百里霜的半邊臉,他凝望着身形挺拔的龍沃,眸子裡有着凌厲。
“憑什麼要聽你的?”龍沃仍是一副懶散悠閒的神情,不知是覺得百里霜的要求有些可笑,還是他的要求太荒謬,龍沃嘴角扯起了一抹譏笑。
這抹譏笑讓百里霜很是不受用,憑着自己是無愛城城主如此尊貴的身份,不論實力還是長相亦或是武功,他百里霜都不遜色於龍沃。所以這句話說出來,龍沃可以不高興但不可以有譏諷。如果他百里霜無資格說這句話,那麼龍沃又有何資格接近秦暮湮?
六大宮城,除了幻城的城主在這二十年裡沒露過面,不知對方的深淺之外,而其他五大宮城的城主基本都有來往。其中勢力稍顯薄弱的是無嗔城老城主身患重病,城中事務暫時由少主林不悔打理。
無貪城的實力雖然不弱,但因其宮城中的人上下離心,以至於白斂塵可以用得上的幫手很少。內鬥還來不及解決,再想費盡心思來蹚無恨城這一灘渾水,怕是自取其辱了。
其實,當下實力最強的,便是無愛城和無癡城。
無愛城的百里霜手下有不少聽命於他的死士,若真有一天與無癡城的龍沃鬥起來,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他們是勢均力敵的。所以,龍沃有資格拒絕他,但,沒有資格譏諷他。
“秦暮湮,我是志在必得。龍兄你一向不癡迷女色,我想,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吧?”百里霜陰柔一笑,伸指,拂去一絲擋住視線的銀髮。
龍沃微眯着眼,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他語句如冰珠般帶着一抹寒氣:“你志在必得也要憑本事吧?龍沃不癡迷女色,可對於她卻是個例外!所以---”
百里霜打斷他的話:“你未必能贏得了我,我來找你是念在我們多年的交情。”
“你我的交往,原不過是維繫表面上宮城之間的和平而已。百里霜,你若說成是我們之間的交情,未免有點自欺欺人吧?”龍沃笑意更深,面上神色仍不改慵懶,唯有那眸子裡的光色卻是寒涼。
百里霜直視龍沃的眸光霎時變得陰冷至極,只怕,爲這秦暮湮,兩人是要撕破臉皮了。
百里霜涼薄至極的聲音響起:“看來,龍兄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了?”
“你不配和我搶湮兒,更不配擁有她。”龍沃不避開百里霜的目光,相反,他直接地對上了百里霜那陰狠的目光。
百里霜的臉色鐵青,他似乎在極力剋制自己的脾氣,然後冷聲道:“湮兒,你都開始叫湮兒了?莫非說,你認爲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她?”
龍沃再笑,相對於百里霜陰狠的神情來,他那漫不經心的神態顯得更像是一種罪過。他清淡道:“我是否能獲得美人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妻妾成羣,最好還是放過湮兒。”
“你----”百里霜一聲怒喝,即便他妻妾成羣又怎樣?再多的妻妾也不過是泄慾的工具,可對於秦暮湮,就不一樣了。他忽然放溫和了的態度,低聲道:“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換。”
“交換?”龍沃終於慢慢走到了百里霜跟前,像似被挑起了一絲興致:“百里霜,你有什麼東西值得來和我換湮兒?”
百里霜揚眉,拒絕着龍沃對他的嘲笑:“我可以每年無償送你一百名美人,直到我死的那一年。”說完,眼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龍沃,注意他瞬息變化的表情。
不料,龍沃卻是笑彎了腰。他走到了百里霜的面前,探究道:“你當我是昏庸的好色之徒麼?”
“龍兄身邊的女人不會少於百里霜吧?”百里霜聞言,笑得妖冶,接着又陰柔道:“至於龍兄是昏庸好色還是憐香惜玉,我就不作評斷了。”
“笑話!我看百里霜你是瘋了,是不是新婚不久,你就被青柚給折騰得心智昏了?”龍沃淺笑,語氣帶着嘲諷:“就憑你每年區區一百美人來換湮兒,你以爲我會答應了麼?”
“世人都知,無愛城的美人最有特色!”百里霜退開一步,不願意與龍沃有太近的距離。只因,來自於龍沃身上那一股令人窒息的蔑視。
“是嗎?”龍沃沒再逼近,他只是兀自笑着,神態依舊恢復了懶散再無半點凌厲:“無愛城的美人對於我龍沃來說,根本不值一哂。”
不值一哂!他怎麼敢如此輕慢?
“你!”百里霜終於動怒,伸手一甩袖袍,冷哼道:“你就非要與我撕破臉皮爲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