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元,我就這樣離開駿府,是不是對你太過分了?走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裡,樑小櫻擦着鬢邊落下的汗水,始終沒有停止思考這個問題。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太過獨立的性格,好像變成了對不少人的愧疚。
從甲斐到諏訪後,她會經常想起穿越之後大井夫人和板垣對她的好,如今離開駿河要返回諏訪,就連相處時間同樣不長的義元,她也會莫名地有些牽掛。複雜的思緒交織在一起,她早已分不清是對是錯,但此刻,她卻不能驀然回首,只能一路向前。
由於去到駿府是藏身在裝糧食的馬車裡,她不認得返回的路,只得沿途到處詢問,有農民告訴她,如果膽子夠大,穿山林是最短的捷徑。
樑小櫻從小酷愛登山探險,農民勸她一個姑娘家別爲了捷徑去鑽山,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也沒換身男裝,只拿義元派人給她的倭銀買了頂斗笠戴着,折根竹棒作防身用。雖然並不知道湖衣姬爲她的離開說了什麼謊話,可半年來,情報靈敏的今川家都沒接到過關於諏訪的明確消息,看來一切的一切,根本和她毫無關係。而武田信虎下臺,晴信成了新的家督,遲早要和諏訪撕破臉開戰,她必須儘快趕回去保護她的好姐妹,阻止悲劇發生。
颯颯的風拂過髮際,她舉目望了望天邊的夕陽,自己須得趕在夜幕降臨之前先在山裡找一處洞穴落腳。想想沒有帳篷的露營的確不太方便,摸到口袋裡的龍角石,鄉愁又莫名地涌上腦海,江湖上的大俠是她一貫崇拜的對象,可親身體驗到“四海爲家”的生活,仍然讓她想吃後悔藥。古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馬,她居然還會一時以爲人在現代,到了山裡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步行。
等等,情況怎麼有些不大對勁?樑小櫻一面前行,一面側耳傾聽周圍的聲音,就在剎那間,她猛地轉身,手中竹棒一掄,棒頭就勢指到了兩棵大松樹之間。
“什麼人在那裡鬼鬼祟祟?出來!”
“果然不是等閒之輩,我竟被你發現了。”
右邊的松樹後走出一個人,鬼魅般的磔磔怪笑,聽得膽大的樑小櫻渾身的寒毛都快要豎立起來。藉着落日的餘暉,她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左眼生着難看的皰疹,右腳向外畸形地拐着,襤褸的黑衣,腰繫通體黑色的武士刀,額前的幾縷頭髮散亂地垂落臉龐,平板的臉完全看不到一縷生氣,宛如恐怖的殭屍。
“山本……勘助?”不過是出於條件反射,樑小櫻口中卻意外地念出了某個神秘的名字。
然而,醜陋的黑衣男人並未感到驚奇,他提着武士刀,一步步朝她逼近。每一個步履,彷彿都挾着陰冷的寒風,樑小櫻幾乎忘了現在還是夏季。這個可怕的傢伙,他到底跟蹤了她,現在又想幹什麼?
“從諏訪偷跑去駿河,居然連我山本勘助的名字也知道,讓我去甲斐臥底就是你的提議吧,你最好老實交待,你究竟是誰的忍者,我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閃着藍光的刀尖指到她的眉心,在昏暗的暮色中竟也能如此刺目。
“忍者?我哪一點像忍者了?不知道你在亂猜什麼。再說了,我要真是忍者,早就該發現你盯着我,會笨到讓你拿刀對着我?”樑小櫻咬咬嘴脣,往後退了一小步,卻在故作鎮靜。
難怪義元清楚她是從諏訪去駿河的,原來這個山本勘助早就在爲今川家做事,自她離開諏訪那一刻開始,就暗中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可她恰好向義元提到了此人的名字,恐怕勘助也很疑惑,只能猜想她是忍者。她回憶着過往的一幕幕,到底都是什麼跟什麼?連腦子都快轉暈了。說到做情報工作,她相比起這個野史裡傳說的怪人,還是太嫩了點兒,義元沒讓她去甲斐,或許該少操份心。
誰知勘助全不像普通人一樣驚於她莫大的勇氣,刀鋒一側,閃電般向她面門搠來。
“哇!”樑小櫻舉起竹棒一擋,棒子被那柄武士刀斬爲兩截。
勘助忽然圓睜右眼,頓時縱身後躍,倒退幾步,竹棒雖然被砍斷,可這丫頭好大的力氣!她分明是借竹棒被劈斷的一瞬間將他的刀彈了出去,那一下震得他虎口微微發麻,這套路絕不是日本武士的劍道,也不是忍術,就連遊歷各地的他都見所未見!
他正想再試探樑小櫻,上前卻見少女拿着兩根折斷的竹棒擺出怪異的姿勢,像只張牙舞爪的小山貓,還紅眉綠眼衝他大叫:“你不要過來!你再上前一步,逼急了我,大不了同歸於盡!”
勘助沒有再上前,擦擦刀鋒,反手將刀*****腰間的鞘中,儘管表情依舊陰森,眉宇間似乎褪去了剛纔的殺氣,他的目光正對着剛從地上拾起一個金屬小物件。
“這個摩利支天,你從哪裡得來的?”
“你管我從哪裡得到的?還給我!”樑小櫻這才發現禰禰送給她的東西在剛纔衝突時掉了出來。
勘助順手將摩利支天扔還給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算你走運,看在摩利支天的份上,我這次不跟你再鬥下去。我不妨再提醒你一件事,有好身手的人,最好認清天下的局勢,縱然你是個女的,也不例外。”
“你說這些給我聽,算是在教育後輩?我可沒那閒工夫跟你混上同一條道,後會無期。”
樑小櫻滿不在乎地敷衍他一句,轉身欲往諏訪的方向繼續趕路,只怪這個人幽靈一樣出現,把她弄得睡意全無。可是,勘助在後叫住了她,接下來的消息,令她大吃一驚:
“諏訪已送出十數名女眷成爲武田的人質,你認爲你還回得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