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坐在急速奔馳、劇烈顛簸的馬背上,我感覺彷彿呼吸都和**坐騎的每一個動作以及耳邊呼嘯而過的狂風緊密聯繫在了一起,相融契合,渾然一體,除了胸膛中洶涌激盪的熱血和殺意,整個人宛如陷入難以言喻的空明狀態,就像對外界任何事物的感知進入了一種極端敏銳卻又極端麻木的似乎矛盾的情形之中。
雖然我無法用言語清晰地闡釋出此刻自己的狀態,但我知道,這是身爲一名武者最夢寐以求的境界,因爲我可以感覺到,我的全身都充斥着一種莫名的力量,無論是感知、速度、思維判斷都超越了自己最巔峰時候的極限!甚至於此時此刻的我有種自己已經不可戰勝的自我心理暗示,這是自信,當然,也是實力!
強迫自己從這種充滿誘惑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眼神略過前方已經被先鋒踏破的營寨大門投向後面星星點點、遍佈各處尚未聚集起來的火光以及人馬驚惶之下的嘶鳴喧鬧響成一片的無比混亂,我的嘴角撇過一絲成竹在胸的笑意。
“修羅降世,萬軍辟易!!!”長槍高舉,映着四周噴吐不定的熊熊烈焰,我胸肺蓄勁吐氣開聲,放聲高吼,任憑胸膛內無窮無盡的氣力盡情宣泄而出,宛如滾滾驚雷,炸響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竟一剎那間蓋過了周圍數千人的喊殺嘶吼之聲。
震天一吼,風雲齊動,充滿無盡霸氣和殺意的一吼,讓黑夜中縱馬飛馳的每一名“修羅”騎士禁不住渾身熱血激盪、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直衝大腦神經,四肢因興奮而微微顫抖,同時,胸腔中彷彿有無窮無盡的豪氣渴望宣泄。於是,七百鐵騎齊聲咆哮,羣起呼應聲震雲霄,那漆黑的夜幕下,一個個一閃而過的猙獰身影,彷彿真的是嗜殺的修羅,所過之處掀起陣陣血雨。
噠噠噠!噗噗噗!馬蹄翻飛,轉眼間,包括我在內的最後一波鐵騎也踐踏着朝倉大營轅門口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體,涌入了大營之中,剩下的事絲毫不用我去費心,七百鐵騎自動會分成三股,按照攻擊前的安排分別由清彥、清雄(也是我當年的近侍出身,被賜姓伊藤,算是一門衆率領,化爲三把無堅不摧的利刃徹底將厚實的朝倉大營剖開、肢解、衝散,目的不在於殺傷,只要能夠趁着夜色將朝倉大軍擊散,沒有糧草朝倉家根本無法再次徵召這些遊兵散勇,沒有軍隊,百無一是的朝倉氏就再也構不成威脅了,剩下的不過只是簡單的收尾工作罷了。
不過人數上的懸殊差距擺在那,我自然不會傻到讓僅有的七百鐵騎還分散出擊,那樣是自尋死路,一旦不慎陷入足輕槍陣的汪洋大海之中,那點騎兵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是必死無疑,因而儘管是分成三股,但始終對準同一方向,只是在行進之中會交錯出擊,就像三道攪在一起的荊棘,分刺而出,吞噬足夠的血肉之後再重新匯聚成無堅不摧的尖錐!
兩千雙馬蹄重重地不斷撞擊在土地上,發出悶雷一般的轟響,彷彿地動山搖一樣,震得那些從營帳中狼狽逃出的朝倉士兵暈頭轉向,幾乎不知道抵抗,就在茫然中被飛馳而來的騎兵輕而易舉地斬去了腦袋,一腔熱血噴射在雪白的帳篷上,象徵着又一個戰士的榮耀和一個戰士的隕落。
整個朝倉大營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迅捷的騎兵在數不清的、如同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的朝倉大軍中間肆意縱橫,一排排鋒利的長槍夾帶着戰馬前衝的巨大動能猛力刺出,成片成片的朝倉足輕在騎兵的集團衝鋒下被帶倒、被刺穿、被挑飛、被踏爲肉泥,原本是一場差距懸殊的冒險偷襲此刻卻演繹成了一場毫無技術含量的屠殺。混亂中,人擠人、人踩人,驚叫、慘嚎聲充斥耳際,越是慌亂、越是難以找到出路,幾萬人擠在一起,就像一羣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待宰之雞,在席捲而來的騎兵潮涌之下死傷慘重。
追隨着大隊,就着火光對準馬前的敵軍,用力刺出手中的長槍,再用勁收回,打馬上前再次刺出,“修羅”軍團的騎士們第一次感覺到戰鬥原來是如此機械似的重複勞動,沒有人抵抗,甚至沒有人回頭,他們拼命地向前擠着,推倒乃至砍倒同袍,躲避背後刺來的閃着凜凜寒光的長槍。幾次、幾十次、幾百次,不停地重複着同一個動作,所有“修羅”兵團騎士們的心裡不由同時泛起一絲明悟:原來這就是主公說的殺人殺到手發軟啊!果真是兩臂痠軟、雙手無力啊!
不同於部下們的盡情殺戮,此次突襲,我始終將自己置身於大隊之中,因爲事先顧慮到敵軍的人數衆多,我不得不放棄大殺四方的誘惑,全身心地投入到指揮中去,然而等真正殺入朝倉大營之後,我才知道古話說的一潰千里究竟是怎樣的情景。朝倉大營內不僅警戒鬆弛而且毫無組織紀律性,猝遇突襲,到目前爲止,我甚至還沒有看到哪一處成建制的反抗力量,滿眼之內都是丟盔卸甲、連跑帶爬地向四面八方潰散而去,而那些大股的聚集在一起的朝倉足輕居然連武器都沒顧得上拿,一個個赤手空拳的,就像成熟的麥田在騎兵鋒利的長槍彎刀之下成片地翻倒,原先的很多預防突發狀況的措施完全都是多餘的,我甚至可以優哉遊哉地帶着幾個侍衛在大營內到處閒逛,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四周都是亂跑的朝倉武士,人數是我們的幾十倍,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試圖襲擊我們,反而是一看到我們就像看到了鬼似的大叫一聲掉頭就跑,轉瞬間就沒了蹤影,直看得我和幾名侍衛相顧呆滯。
“媽的,不能再殺了!這些俘虜將來可都是寶貴的勞動力呀!”看到遍地死屍,我猛然驚醒發覺,突襲可不是爲了殺光朝倉大軍,相反我的目的是爲了俘虜儘可能多的士兵,不同於那些安土重遷的武士,那些普通的雜兵,只要把他們的家人一起抓來往若狹一鬆,安家落戶之後分配點土地,很快他們就會成爲我的忠實子民,爲我提供源源不斷的人力資源,這樣的財富可不能讓部下全給當割草一樣割完了。
“來人,傳我將令,立刻停止屠殺!大股的敵軍聚在一起的話就給我統統驅散,剩下的散兵給我大聲招降,讓他們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即可免死!”於是,我趕忙轉過頭,對一名侍衛急切喝令道。
“呃?”侍衛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在馬上略一拱手,立刻勒轉繮繩傳令去了。
我剛下完令,只見一名騎士飛馳而來,神情充滿驚喜地大聲稟道:“主公!清雄將軍發現了一夥人,有很多死忠的武士不停地留下來斷後爲那些人爭取時間,清雄將軍估計是朝倉義景,因而派末將前來通稟,請主公定奪!”
“嗯?!真的!”聞言,我也是眼睛一亮,大喜過望,雖然也想過親手抓住義景這條大魚的情況,不過也僅僅是想想而已,朝倉大軍容易打敗,但是想在萬軍混亂之中抓住一條狡猾的泥鰍那不是一般的困難。而且,一般像義景這種廢物,歷史上都是正事半點不行,逃命絕對一流,不過今天看來是朝倉氏氣數已盡,居然給我手下恰巧碰到了!哈哈哈!抓住這條大魚,老子的封領少不得又要增長不少了!
看似想了這麼多,其實不過就是一瞬間而已,其實我嘴上早已在第一時間喝令道:“所有侍衛,跟我來,今天一定要抓住朝倉義景!”
“吼吼吼!!!”一干侍衛齊齊大吼一聲,策馬隨我跟着那名傳信武士向義景一行竄逃的方向追去。
“擋住!你們這幫廢物!給我頂住啊!”義景肥胖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般壓在氣喘吁吁的戰馬背上,根本無法保持平穩,只能一邊死命地抓住繮繩一邊任憑侍衛牽着他的馬一同前進,狂風呼嘯撕扯着臉頰,聽着背後不斷傳來的慘呼聲,義景臉色煞白,渾身無法抑制地顫抖着,自出生以來,養尊處優的義景從未體會過如此恐怖的場景,看着手下一個個忠誠的武士在敵軍的鐵蹄下化爲齏粉,義景第一次覺得死亡原來如此簡單、離他並不遙遠。
身邊的人不斷減少,那些往日裡歌功頌德、嘴上一個賽一個“忠誠”的佞臣們毫不猶豫地打馬向兩邊逃去,因爲他們很清楚,後面窮追不捨的伊藤騎兵要的是朝倉義景的人頭對他們根本不感興趣。於是,義景便成爲他們最好的擋箭牌,只剩下一些世代侍奉朝倉家的旗本武士仍不畏犧牲地爲義景殿後,用生命爲義景爭取逃跑的時間。
回過頭,看着那些眼神堅毅、慷慨赴死的忠誠親衛,義景突然感覺沒來由的一陣震撼和羞愧,也許,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無顏面對朝倉家的列祖列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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