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賢撣又一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正圍在自己的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驚恐無比的表情。
劇烈的疼痛從後腦勺處傳來,賢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肯定受傷了。
“父、父王他……”賢撣話還沒有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足足過了好一會才道:“父王他去哪了?”
回答賢撣的是他的妻子:“父王他已經帶人出去了。”
“出去?”賢撣悚然一驚,突然發現已經是白天時分,於是立刻對着妻子問道:“我是不是睡了一個晚上?”
妻子點了點頭,面色之中帶着幾分驚恐:“賢撣,你是不是惹怒父王了,他派了不少人在外面看守着你。”
“什麼?”賢撣心中大怒,正準備跳起來走出營帳和自家父王對質,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手雙手都被綁的結結實實,根本完全動彈不得。
直到這個時候,賢撣才發現自己一家都被困在了這個帳篷之中。
“該死的,我是他的兒子,他竟然要如此對我?!”賢撣暴怒若狂,想要掙脫繩索,但掙脫了幾下之後才發現綁縛自己的乃是上好的牛皮筋,擺脫這牛皮筋的束縛對於賢撣來說實在是頗有難度。
妻子看着暴怒的賢撣,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賢撣,到底發生了什麼?”
賢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父王已經瘋了!”
“啊?!”妻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倒是賢撣兩歲的兒子頭曼看着自家父親的這般模樣,反而咯咯的笑了起來,一張小胖臉上口水滴答,看上去頗具童趣。
賢撣看了一眼兒子頭曼,眼神之中露出了慈愛之情,但是這份慈愛立刻就被深深的憂慮所取代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着妻子說道:“父王他打算聚集白羊部落的所有人手,準備反出趙國!”
“什麼?”賢撣的妻子顯然被這個消息給嚇了一大跳,過了好一會才說道:“這……這能成功嗎?”
賢撣惱怒的看了妻子一眼,顯然對於妻子語言之中那隱約透露出來的希翼感到十分的不滿:
“這當然不會成功!趙國可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強國,白羊部族現在只剩下幾千人手,而且還散佈在河套和朔方兩郡偌大的地盤之中,一時間哪裡集合得起來?就憑父王手中的那麼一點人馬,恐怕連朔方郡的本地趙國部隊都應付不過來!胡鬧,簡直是胡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帳篷之外傳來:“應付不過來?這可未必。”
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掀開了帳篷的簾布,走了進來。
賢撣擡頭看向了來人,隨後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屠斜,居然是你?沒想到父王竟然讓你來看押我。”
這個名叫屠斜的男子,乃是白羊部落唯一的一名射鵰手。
所謂的射鵰手,形象一些的說法就是能夠利用手中的弓箭射下一隻在天空中飛翔的雕,通俗的說法就是神射手。
作爲白羊部落唯一的射鵰手,屠斜一直都是白羊王手下的頭號親信。
屠斜一屁股坐在了賢撣的面前,一把將賢撣兩歲的兒子頭曼抱在懷中。
賢撣頓時大爲緊張,對着屠斜喝道:“屠斜,你想幹什麼?”
屠斜看了賢撣一眼,哈哈笑道:“賢撣,你在緊張些什麼?雖然你並不願意遵從大王的命令,但是頭曼畢竟是大王眼下唯一一名孫子,你真的覺得我會把他這麼樣嗎?”
說着屠斜將頭曼幼小的身軀高高拋起,然後在頭曼降落下來的時候再將他接住。
小頭曼一開始顯然並不習慣這樣的玩鬧,小臉上帶着幾分驚恐的神情,甚至都要扁嘴哭出來了。
但很快這種驚恐就變成了好奇,拋了幾次之後小頭曼居然張開小嘴哈哈的笑了起來。
賢撣眯起了眼睛,雙目之中第一次透出了憤怒的光芒:“屠斜,你這是在用我的兒子來威脅我嗎?”
屠斜接住了頭曼,小心的放在了地上,然後對着賢撣笑道:“你難道沒有聽清楚我剛纔的話嗎?我可以告訴你,頭曼在我的身邊,或許還比在你的身邊要更加的安全一些。”
賢撣狠狠的呸了一聲,道:“安全?在你們想要犯上作亂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註定是死路一條了!屠斜,快去勸說我父王放棄吧,朔方和河套兩郡之中現在足有四千騎兵,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四千騎兵。”屠斜笑着看了賢撣一眼,道:“賢撣,你不會真的以爲大王什麼都沒有調查,就開始冒冒失失的發動了這一次行動吧?”
賢撣驚訝的看了屠斜一眼,道:“難道這一次行動早有預謀?”
“那是當然。”屠斜笑道:“既然你是大王的兒子,那麼我也不瞞你。其實早在大王投誠趙國但卻遭遇趙王的卑鄙對待之時,這個計劃就已經在悄悄的籌劃了。”
“卑鄙對待?”賢撣冷笑一聲,道:“據我所知,趙王可是對父王客氣相待,從未失禮,給父王的府邸之豪華那可是趙國許多大臣都比不上了,哪裡來的卑鄙對待?”
又一個聲音突然在帳篷之中響起了:“趙王的手段之卑鄙,本王覺得甚至能夠和都隆奇那個混賬東西相提並論了。都隆奇當時是想要在肉體上消滅白羊部落,而趙王卻是想要把白羊部落整個完全吞下去,成爲趙國的一部分!”
白羊王走進了帳篷之中。
屠斜見到了白羊王之後趕忙恭敬行禮,賢撣的妻子也同樣大禮而拜,只有賢撣不爲所動,一言不發的看着自己的父王。
白羊王並沒有立刻去理睬賢撣,而是朝着正縮在母親身後好奇的探出頭來的小頭曼招了招手,笑道:“來來,讓大父看看。”
看得出來小頭曼對於這位陌生的老爺爺有些懼怕,緊緊的抓住了媽媽的大腿。
白羊王哈哈一笑,伸手一把將小頭曼抱在了懷中,滿是鬍鬚的老臉在小頭曼的身上蹭來蹭去,將原本打算開口啼哭的小頭曼逗得咯咯直笑。
不知不覺間,帳篷之中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消弭了不少。
白羊王逗弄了一會孫子,這纔將頭曼放了下來,滿面笑容的注視着頭曼搖搖擺擺的奔向母親的懷抱,隨後擺了擺手,道:“你們都出去吧。”
片刻之後,帳篷之中只剩下白羊王和賢撣父子二人。
白羊王靜靜的看着賢撣:“你想好了?”
賢撣冷靜的點了點頭,道:“我想好了,父王。想要造反那是死路一條,你不能這麼做。”
白羊王惱怒的哼了一聲,道:“難道不造反我就有活路了?”
賢撣道:“不造反的話,至少趙王能夠保證您的榮華富貴。”
“好一個榮華富貴!”白羊王冷笑道:“只可惜現在中原可不僅僅有趙國一個國家,你知不知道前兩年邯鄲差一點就被攻破了!待在邯鄲之中根本就毫無自由可言,甚至還會擔心其他國家的軍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衝進城中大開殺戒!”
賢撣道:“可是邯鄲最終也沒有陷落,不是嗎?倒是趙國的敵人秦國,它的都城咸陽城被趙國人給成功的攻破了,而且攻破那座都城的就是坐鎮這兩郡的趙國將軍李牧!父王,您真的覺得您會是李牧的對手嗎?”
白羊王輕輕的出了一口氣,道:“李牧或許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但是此時此刻李牧並不在這裡,我已經打聽過了,李牧如今正在跟隨着趙國大軍一起征伐燕國。”
賢撣道:“但李牧還會回來的!”
白羊王搖頭道:“如果能夠讓我拉起一支五萬人的騎兵,就算李牧真的來了,我也毫無畏懼。”
賢撣真的急了:“父王,你當年可是親眼見識過趙國人具裝甲騎兵的威力,難道你覺得就憑草原上勇士們的肉體就能夠擋住那樣的鋼鐵怪物嗎?”
白羊王哈哈一笑,道:“我爲什麼要去擋住具裝甲騎兵?有如此廣闊的草原,我只需要慢慢後退就是了。趙國人的盔甲如此沉重,他們的速度不可能快過我的草原勇士。”
賢撣嘆了一口氣,道:“父王,就算你一時能夠佔據河南地,那又怎麼樣呢?以趙國的強大,遲早會把這個地方奪回去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白羊一族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啪!”一個清脆無比的耳光聲在大帳之中響起。
賢撣的臉頰上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痛難忍。
白羊王十分失望的看着賢撣:“我真的不明白,趙國人是不是對你下了什麼藥,你爲什麼不肯支持我?我可是你的父王!等我死後,我打下來的一切基業統統都會歸你所有啊!”
賢撣搖晃了一下腦袋,朝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然後平靜的擡起頭來注視着自己的父親:“父王,賢撣並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如果能夠獲勝的話,那麼賢撣會毫不猶豫的衝在第一線,爲父王取下任何一名敵人的腦袋。但是父王,趙國這樣的龐然大物,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能夠對抗的啊。”
“夠了!”白羊王終於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賢撣,你的愚蠢簡直令我失望之極!屠斜,給我進來!”
片刻之後,屠斜將被五花大綁的賢撣扔在了馬背上,拍了拍賢撣的腦袋:“相信我,只要看到我們的勝利之後,你會改變主意的。”
“不。”賢撣痛苦無比的搖了搖頭:“那隻會讓你們走向末路的,屠斜!”
就在賢撣身邊的白羊王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輕輕的拍了拍懷中小孫子的腦袋,下達了命令:“出發!”
在白羊王的身後,一支數百人的胡人騎兵蹄聲滾滾,在明媚的陽光下離開了這座定居點。
而在定居點之中,數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鮮血將青青的草地染成一片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