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
章雲在石化中龜裂。
溫煥一張一張把卡收起來，拿陶清揚的杯子喝了口水。
後者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個,我……”
“大概清楚你在幹什麼。”溫煥似笑非笑地瞟了章雲一眼，“孤男寡女，坐一起喝茶,我懂的。”
“你懂什麼！”溫煥這人挺記仇,陶清揚必須得把話說清楚了，乾脆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個遍，字字透着真誠，“……所以說,我很對得起你。”
意料之外。溫煥明顯沒想到她會這麼誠實,挑了挑眉，嘀咕道：“我以爲，你是被家人逼得來相親，根本不會提我半個字呢。”
根本不會說起自己有了喜歡的人，把她當不存在一樣隱瞞過去，以爲頭頂上蓋捧土就沒事了,然後熬過這一劫跑回帝都再去找她。
一邊抱怨,眼角卻藏不住欣喜，臉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寫着：“你沒有隱瞞我的存在，我很高興。”
溫煥表達喜悅的方式就是揉亂她的頭頂，然後使勁用下巴蹭陶清揚的肩窩。
在一旁石化的章雲終於恢復正常，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們……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溫煥幫陶清揚把頭髮整理好，連看都不看他，徹底把章雲當成了背景。
畢竟是父親舊友的兒子，不好太不給人家面子，陶清揚扯了她手臂一下，問：“你幾天聯繫不上我，才找過來的？”
“對啊。”溫煥點頭，招來服務員，又要了些茶點，“以爲你出事了，連飯都沒好好吃，餓死我了。”
其實是火車上的東西不合胃口，來了這裡又不知道哪家飯店口味好，才一直沒吃。現在見到陶清揚好端端的，頓時感覺出餓來。
“你沒事帶那麼多卡，比我容易出事多了。”把桌上散落的各色銀行卡收起來，整整齊齊地碼成一摞交給溫煥，陶清揚搖頭，“你怎麼拿這麼多錢。”
還一張張甩出來，以爲自己打撲克呢！
溫煥大大咧咧道：“以爲你爸爸可能情況不好，就把能帶的帶來了，還偷了我爸一張黑卡。”
……果然是她的行事風格。
溫煥側頭，看了看遠處坐着的兩個老頭，問：“哪個是你爸？”
等陶清揚指給她看，又一笑說：“我過去打個招呼。”
“你回來！”陶清揚趕緊摁住溫煥，“別去，我爸血壓可不穩，你再嚇着他老人家。”
溫煥鼓着臉頰，生氣：“看吧，我果然是見不得人的。”
“沒有沒有！”陶清揚焦頭爛額，“但是我覺得，你看吧，是不是……該給他點心理準備？”自己只顧着拼命抗爭，忘記了以情動人，搞的現在父女關係很僵，再貿然把溫煥領出去，情況說不定更糟。
說話間，服務員端着茶點上來，行走時動作引起了陶爸爸的主意，本來是無意中的一瞥，卻發現自家女兒身邊多了個人。
而且還是個女的。
陶爸爸現在對陶清揚身邊的同性出現很敏感，眼皮一跳，把溫煥看了又看。正好溫煥扭頭，和他對視，不慌不忙地抿脣，站起來微微欠身，涵養一流。
然後陶爸爸的眼皮跳的更厲害了。
因爲他看見溫煥摟着陶清揚肩膀的那隻手，腕子上套了一個褲腰帶那麼寬的銀鐲子。
“這位是？”陶爸爸決定向女兒問清楚，撇開好友徑直走過來，站在桌前。
“溫煥，我是陶清揚的女朋友。”語氣不卑不亢，動作落落大方。
這句話一說出來，終於有人抽過去了——不過不是陶爸爸，是章雲。
他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溫煥搖搖頭，然後恭敬道：“做人要坦誠，您是長輩，我覺得有些話還是說開了好。”她對自己親爹都沒這麼尊敬過，看來爲了陶清揚，狠下了一番功夫。
陶爸爸瞬間血壓飆升，不過還沒暈過去，只是僵硬地對趕過來老友道：“我臨時有點事，明天，明天再找你聊天。”
正在回憶往昔的崢嶸歲月呢，又不得不打住了。對方察覺出了氣氛的怪異，又看看自己深受打擊失魂落魄的兒子，客套幾句便告辭。
清場完畢。
一老一少，中間隔着陶清揚，對視之間目光擦出激烈火花！
溫煥用眼神示意樓上，詢問道：“叔叔，開個包間，我們談談？”
所謂談判，之前要經歷充分的背景調查，過程中要步步爲營小心謹慎寸利不讓，如此才能收穫滿意的結果。
陶清揚想說的是，能把“見家長”這一溫馨和諧的活動搞得像商場上的談判廝殺，只有溫煥能幹得出來了。
茶館的包廂，視野開闊採光良好，吹着空調看外面街上正在忍受毒辣陽光的路人，也算人生的一大享受，更別提牆壁上還掛了據說是店主親自寫的毛筆字。
“陶伯伯請。”溫煥點了一壺碧螺春，幫他倒了一杯，夏天還是適合飲綠茶。
陶爸爸冷着臉擺手，“不用了。”
“爸，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陶清揚試圖在其中緩和氣氛，失敗，因爲她爸看着溫煥，哼了一聲。
她以爲溫煥會暴走的，畢竟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別人的輕慢。
但是對方依舊笑盈盈的，說了句：“伸手不打笑臉人。”
陶爸爸沒去碰紫砂的茶杯，面色倒緩和了一些，“你和我女兒，什麼關係！”
他以爲能把溫煥逼問住，但明顯低估了後者的臉皮厚度，溫煥一字一句道：“現代社會，戀愛自由，您說呢？”
隔着一方茶桌對峙的兩人，溫煥的氣勢還略勝一籌，身體前傾，手肘撐在桌子上，下巴倨傲地擡起，眼睛裡明明白白的寫着，她不會讓步。
“你們不可能有未來。”估計硬的行不通，陶爸爸開始走苦口婆心的路線，“你爸媽怎麼看待這件事？你能照顧好清揚嗎？你能給陶家留個後嗎？”
溫煥垂下眼睛，像是退縮，但陶清揚明白，她只是在思考。
陶爸爸卻覺得自己的三個問題很奏效，補了一句：“這就不是愛情！”
“那您說，什麼纔算愛情？”溫煥終於思考完畢，聞言擡起頭，“我和清揚就應該分別找個男人嫁了，過幾年結婚生個孩子，向大部分人的生活看齊？”
“這是爲了你們好！不然呢？我怎麼可能拿自己女兒的未來不當回事，讓她把這段時間浪費掉？”
溫煥看着陶爸爸氣憤的樣子，很遺憾地嘆了口氣，“萬一清揚以後按部就班找了個渣男人，一窮二白還五毒俱全，結婚又不得不離婚，那又該怎麼說？”
“那是她遇人不淑！社會上誰能保證自己的婚姻一帆風順？”
話音未落，陶爸爸也覺得站不住腳，掩飾地喝了口茶。
溫煥很滿意他的口誤，抓住了漏洞就不放手，“和我在一起就是浪費時間，和別人在一起就是婚姻的必須經歷？您這歧視，可有點明顯啊。”
好一招偷換概念！
一邊圍觀的陶清揚心裡有個小人在默默鼓掌，同時嘀咕：誰的婚姻裡遇到渣男是必須經歷啊，那也只是很小一部分好嗎。
但陶爸爸明顯不是思辨的好手，沒依據這點進行反駁，只是說：“難道不能歧視嗎！”
“我可沒犯法，也沒和陶清揚當街摟摟抱抱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對維護社會風氣方面也有貢獻啊。”溫煥邊笑邊搖頭，
陶爸爸斬釘截鐵說：“但你不能給她未來。”
“我能。”
聽到這兩個字，陶清揚終於有了和自己有關的不祥預感，果然，在陶爸爸問了一句“憑什麼”以後，溫煥慢吞吞道：“因爲我有錢。”
幸好幸好，她沒把一張張甩卡的動作重現給陶爸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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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戰火已經蔓延到了無辜的陶清揚身上——
“你竟然敢傍大款！”陶爸爸更加憤怒，惡狠狠瞪着女兒。
坐在椅子上的陶清揚身體後傾，拉出距離，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她在我爸手下幹活，領的工資反正也是我家出的。”溫煥話鋒一轉，又說，“但她從來沒有一天怠慢工作混日子，沒有因爲我和她的關係在公司裡輕視任何人，除了這份工資以外，她沒要過我任何東西！”
見了清潔工阿姨也會點頭微笑問好的人，不會幹出什麼壞事。
溫煥站起來，椅子撤到後面，雙手撐着桌面，盯住了陶爸爸，“您的那三個問題，我可以回答。”
“陶清揚嫁給別人，按您的想法生活，不算愛情，那叫隨波逐流。可能有一天她主動離開我過上別的生活，但理由一定是她想這麼做，而不是因爲誰的逼迫！”
“第一，我爸媽都知道這件事，比起其他的，他們更希望我坦誠。第二，我有實力也有心思照顧她，或者說，我們是互相照顧。第三，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領養一個孩子，做試管生一個，畢竟除了您，家母也很喜歡小孩子，將來我們的家裡，不會太寂寞。”
“在您看來，我們是有些出格，有悖世俗，對嗎？可我對得起自己，也希望陶清揚對得起自己，並且沒有給任何人添麻煩！”
陶爸爸半步不讓，瞪回去：“你給我添麻煩了！”
“那真是對不起，要不等會，我去給您做個午飯賠罪？”溫煥勾脣一笑，開始耍賴。
真是塊沾上了就甩不脫軟硬不吃的膏藥。
“雖然這麼說有點自大，但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您，關於未來，我想得比您更多，比任何人都多，而且有決心去實現！”
意氣風發，溫煥挺直了脊背。
“……爲什麼？”也許是被她眼裡的孤注一擲震驚到了，陶爸爸畢竟上了年紀，不適合扯着脖子爭吵，語氣弱了幾分。
“爲什麼？”溫煥重複一句，扭頭看向窗外，只一瞬，又轉回來，目光更加堅定。
“就因爲她拿一顆真心對我！因爲只有她說了生死都願意陪着我！因爲她付出的比我更多！”
陶清揚不一定喜歡董事長安排的工作，可還是咬着牙忍下來了，爲什麼？
這個人爲了她兢兢業業不要回報。
“陶伯伯您說，您閨女這麼傻，除了我還有誰能不算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