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O七)離間
安龍兒面紅耳熱地看着面前的劍尖,然後看到安清源凌厲地收劍入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沒有想過的少年,該如何去想什麼天下大事,建功立業呢?
在他父母雙亡之後,到了賣藝師傅蔡標的家裡,最重要的就是聽話和勤快;轉賣到綠嬌嬌手上,他要做的還是聽話和勤快,他幾乎認爲聽話和勤快就是生活,只要這樣就可以唯持自己正常地活下去。
現在安清源突然對他說這些大道理,他不是不心動,而是太遙遠了,根本無法捉摸,只好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安清源。
安清源仰頭看着西方天空的明月,自言自語地沉吟着: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你知道是誰寫的詩嗎?”
安龍兒從小就讀過這首詩,他回答說:“抗擊元軍的大英雄文天祥。”
“你知道他是哪裡的人?”
“不知道……”
安清源劍指向山下一伸:“文天祥是吉安府人士,山下……就是大宋右相文天祥的家鄉……”
安清源的話讓安龍兒心頭一熱,原來腳下這片土地就是英雄的故鄉,安清源的一身名士風範怕且也和這片土地分不開。
安清源轉過頭看着安龍兒的眼睛說:
“自古英雄出少年,早立大志方使此生無憾。現在國家內憂外患,朝廷正是重視人才之際,熱血志士爲國效力刻不容緩……”
安龍兒看到安清源的眼神信任而堅定,他試探地問道:
“我可以做些什麼嗎?”
安清源說:“洋鬼子早已經打破國門,如果不開關通夷,大膽進行洋務變法,大清江山如殘月西下沒在旦夕;國內叛賊聚衆,在國難當頭之時,卻在朝廷不及之處塗碳生靈牟取私利,百姓怎麼可能安居樂業,再這樣下去,天下只會成爲人間地獄……”
安龍兒不懂太多因果關係,可是說到人間地獄,他卻深有體會。
多年前的廣州城,在被英軍攻陷時成爲一片血肉戰場,那情景對安龍兒來說歷歷在目,刀光一過,槍聲一響,就是一個生命的消失,一個家庭的破碎。
他的眼神漸漸透出冷若冰霜的恨意和殺氣,呼吸比剛纔更沉重。
安清源又說道:“現在朝廷內平匪患外攘夷,作爲可卜算出未來天下大勢的玄學家,破敵於未發之時……纔是保家衛國的上策。
天下太平才能中興我天朝國威,纔可以讓四夷重新臣服於天朝腳下,那一天的龍兒,也該象堀田先生那樣,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裂土封候的大英雄了。”
安龍兒對安清源點點頭說:“安大哥,你教龍兒該怎麼做……”
聽到大花背的幾聲吠叫,綠嬌嬌在牀上睜開眼睛,她在大花背的頭上拍了兩下,聲音迷糊地把它罵停,然後凝神聽着門外的聲音。
她聽到安龍兒出了門,和安清源小說了幾句,隨後幾個人離開了僧舍前的走廊,於是她一個翻身下牀。
在身上佩戴好左輪槍和袖裡刀,對大花背“噓”了一聲,讓它乖乖在房間裡看家,自己悄悄潛到無味大師的禪房門前輕敲兩下,然後從淨居寺的側山牆翻牆出去。
她出了淨居寺就向青原山的東面山坡奔去。今晚下半夜月亮在西面天空,東面山坡一片黑暗。
她跑到一個小路亭旁邊,蹲伏在草從中。過了一會,一個高大的人影帶着獵獵風聲急奔而來,當人影來到路亭前,綠嬌嬌定睛一看,原來是孫存真揹着無味大師,無味大師長得異常矮小,孫存真揹着他毫不吃力。他們兩個人合作一個人,身形當然大個。
無味大師穿一身勞作時的緊身僧衣,手上仍是拿着比他身長兩倍的禪杖。他一下了地就密密腳跑到綠嬌嬌身邊蹲下,朝着綠嬌嬌咧嘴一笑。
綠嬌嬌拔出一把袖裡刀給無味大師,無味大師瞪着眼睛搖頭擺手,示意不要這種東西。
不要就算,綠嬌嬌把刀收入袖中,找個小灌木叢坐在裡面,看着孫存真站到相對空曠的地方。
陰陽師丹羽如雲早就算出今天晚上鄧堯會來給孫存真解符,綠嬌嬌這七天費盡心思就是想怎樣見鄧堯一面。現在這個法子,已經是她可以想到最好的方案。這樣見面的話,應該可以和鄧堯開心見誠地談一次。
過了不久,綠嬌嬌的背後有人輕輕地叫她,一聽就知道是鄧堯的聲音。
綠嬌嬌轉過身去叫道:“幺哥……你在哪裡?過來呀……”
“來了……小聲點……”鄧堯從暗處突然出現,綠嬌嬌一拳就打到鄧堯的胸口說:
“你死呀,監視我兩年現在還追殺我,上次那一槍打中的就是你,你還不認,打死你……打死你……”綠嬌嬌噘着嘴一拳拳地打到鄧堯的胸口上。
鄧堯一邊閃一邊說:“噓噓……小聲點……還打……別打了……先叫孫參過來,我給他解符……”
孫存真也過來後,四個人蹲在黑暗的灌木從中湊成一堆,綠嬌嬌給無味大師和鄧堯做了互相介紹,然後鄧堯就問道:
“孫參現在怎麼樣了?能看到東西嗎?”
“還等你,人家無味大師把他給治好,今天就是等你來說話的……”
鄧堯對無味大師拱拱手說: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麻煩大師了,我也是身不由己,上邊下令要殺他,我這樣也算是廢了他有得交差,他反正又沒八字,上邊追不到他,當他死了就沒事了。”
綠嬌嬌說:“孫存真治好就算了,我們一致認爲你不算很壞,相信你有難處,不過你可要交待你們在幹什麼?幹嘛老追我?”
鄧堯一臉無奈地說:“我是公差之人,公事要辦,老婆孩子要養,事辦完了我要回京述職;我也不想傷人,大家把事辦好就完了。嬌嬌我跟你說……”
鄧堯說到這裡看了看湊得很近的無味大師和孫存真,綠嬌嬌說:
“都是自己人,你說吧……”
“你們家的龍訣,上邊是志在必得,你只要交出來朝廷會封賞;你是風水人才,現在朝廷求才若渴,你如果和我們合作好這件事,年年有俸祿發放,你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你跑什麼呀?”
鄧堯一說完,綠嬌嬌就馬上說:
“對呀,我爲什麼要跑,還不是你們那些人動粗嗎?我的性格你知道,收買我就行了嘛,這麼一路嚇唬我我當然跑了……對了,爲什麼當初不這麼跟我說?哼哼……哼哼……”
綠嬌嬌冷笑看着鄧堯,鄧堯說:
“那全是國師的安排,你和我們家這麼熟我怎麼會對你動粗,要是我當國師,早就收買你了……”
“誰是國師?!”綠嬌嬌突然發問。
鄧堯愣了一下:“這我不能告訴你。你要知道,一條好路放在你面前,事情順利完成,孫存真也可以赦免,他沒犯大過錯,他只是失職嘛,現在這樣就當是撤職查辦過一回,回頭戴罪立功還可以升一級……”
孫存真說:“你不用騙我,朝廷絕不會放過我。”
鄧堯開心地說:“哎,你可以聽到聲音了?!”
無味大師插嘴說道:“厲害吧,他已經打通了天眼和天聽,他聽得比你還清,呵呵呵……”
綠嬌嬌等大家說完廢話都靜下來了,冷冷地問道:
“幺哥,你也是修道之人,第三戒就是戒口是心非,你老實告訴我,國師是不是我哥?”
鄧堯看着綠嬌嬌的眼睛,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綠嬌嬌又說:“我爹是風水大師,他親自給太爺點的龍穴名爲鳳凰展翅,以青原山爲廉貞祖山,青龍方文筆官印高起,家中長子必定官拜三公,可是我哥卻說他是翰林院的窮教書?開玩笑,再說我十年不見他一面,他一出來我家就被砸了,不是他還有誰?”
鄧堯用力地搖搖頭說:“唉呀我就告訴你吧,廣東不願加入朝廷的風水師全部都被問罪了,你哥一片苦心不想你誤入岐途,他看我有老婆孩子,所以安排我住到你旁邊照看你,要是其他的風水師早就咔嚓了……”
“哦……原來是這樣……”綠嬌嬌心裡的迷團全部解開,她要做的只是看大哥安清源如何把這場戲演下去。
鄧堯有點着急地說:
“嬌嬌,快點辦完事把龍訣給了你哥,我們都可以收工,搞那麼多事幹嘛呀?”
無味大師也笑着問綠嬌嬌:
“對呀,搞這麼多事幹嘛呀?”
綠嬌嬌沒有再說話,她站起來走出灌木叢,走到可以看到山下的坡面上,其他三人跟着站起來,事實上擠在那裡說話也太逗了。
綠嬌嬌回頭問鄧堯:
“幺哥,你爲什麼要鬼鬼祟崇來這裡,而不能光明正大?”
鄧堯說:
“這還用問,上邊下令要殺他,我現在是抗命行事,當然要偷偷來。”
“幺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人,現在這樣都是因爲你上邊下的命令和你自己的意願不同……一個不能讓官員心甘情願做事的朝廷,還值得你賣命嗎?”
鄧堯一步竄上來把食指放在嘴巴上說:“噓,你想反啦,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綠嬌嬌笑一笑,招手把三個人都叫到一堆,小聲對他們說:
“我早就反了,我點出了可以推翻清廷的天子龍穴,新的天子很快就要登基,他還欠我一萬兩黃金……”
鄧堯大驚失色,綠嬌嬌一手用力捉住鄧堯的手腕,低沉而急速地說:
“幺哥……你知不知道龍訣是什麼?”
“是風水書?”
“你說是什麼風水書?”
“不知道,我是道士,我只懂一般常用的風水。”
綠嬌嬌的手一直緊掐着鄧堯的手腕:
“那是天子風水術,立天子用龍訣,斬天子用龍訣,龍訣一出天下必改朝換代血流成河百萬個人頭落地,你想不想我交龍訣給他!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