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佈局
平臺外的危機一解決,安清源首先滾出平臺底,連續幾步兔起鶻落已經退出五六丈遠,一落地便拉開馬步雙手託槍,指着同時從另一個方向滾出來的顧思文。他沒有指望自己的槍可以打死顧思文或安龍兒,他只想壓往安龍兒的進攻,拖到自己設下的洋槍隊重新上好子彈,用最強的槍火擊殺安龍兒。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有斬龍的能力,在安清源心裡,另一個會斬龍的人一定要死。
安龍兒輕功再好,也不敢和安清源扣扳機的手指頭比速度,他放棄對安清源的直接進攻,一閃身擋在顧思文面前,再縱身越過斬龍平臺向安清源極速撲去。
三個人排成一條直線,從安清源的角度只能看到安龍兒一個人,顧思文的身體被安龍兒的直線進攻成功遮掩住,如果安龍兒的刀夠快,安清源到死也不會看到顧思文。
顧思文在一瞬間知道了安龍兒的心思,失聲大叫:“別!”同時跟着安龍兒向前猛衝。槍聲響起,鉛子彈從安清源的洋槍中射出,安龍兒去勢更快,刀帶着身體向前斬去……
他看到了安清源的一切手部動作,看到他眼裡的冷峻,槍管的方向和子彈的路線也在意料之中,如果自己閃開,這顆子彈就會打中後面的兄弟;但是如果這顆子彈不會立刻讓自己失去知覺倒下,那麼今天就是安清源的死期。
安清源看到安龍兒彷彿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射出的子彈在安龍兒咬牙斬出的刀光中分成兩顆火星向左右斜飛出去,安清源大驚失色,心裡掠過一個恐怖的念頭:他斬開了子彈!這就是最後一幕嗎?
跳起的槍還沒有回落,一線冷風已經斜割過安清源的頭顱,他的身體沒有一個地方來得及動彈,只能睜大眼睛看着這個臉上有刀疤的黃頭髮少年揮刀迎面斬下……“呯”!從遠處響起槍聲,一顆子彈刺透了安龍兒的左臂,他的左手立刻失去力量失控地垂下,同時一個速度奇快的身影從旁邊把安清源撲倒在地;安龍兒一刀斬空,正要上前追殺,就被顧思文從背後一把拉住披風扯落在地,對他大喊:“四周全是洋槍,快走!”
安龍兒這才擡頭一看,安清源正被一個刀手掩護着飛快離開平臺附近,那刀手高瘦的身形讓安龍兒馬上記起,他就是擅於用奇門遁甲佈陣的欽天監王靈官,山東快刀陸友。安龍兒早就見識過他佈下的奇門幻陣,今天這個巨大而隱蔽的槍陣由他一手佈置一點也不奇怪。沿子彈射來的方向看去,一個坐在地上的大漢剛剛收起還在冒煙的槍,安龍兒發現這個人很眼熟,可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再看看四周,象牆壁一樣圍着斬龍平臺的四面山坡上都有持火槍的清兵列隊,有三個方向的士兵正在壓火藥上子彈,可見剛纔亂槍齊發時子彈已經全部打光,有一隊士兵在一個軍官的指揮下,端着帶刺刀的長槍從山坡上乘勢衝殺過來,平臺四周佈滿了屍體和槍支,連身穿黃馬褂的穆拓也倒在其中。
這一支軍隊不象布泰千總帶來找女兒的尋親隊,他們正在實施一次有組織有目的的圍殲,左手臂受了槍傷的安龍兒再戀戰也不會討到任何便宜,於是兩人趁火槍隊還沒有上好子彈,向下山的方向飛速突破包圍圈飛馬回廣州,這一次免不了又要連夜搬家躲避。
安清源閃到竹林裡,看着安龍兒和顧思文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他從陸友手上拿過刀,用劍柄敲出尖銳的叮叮聲,各隊士兵一聽鳴金號聲都收兵到平臺四周集合。
他走到穆拓身邊蹲下,用手把穆拓推翻成仰面朝天,看到穆拓的胸前中了一槍,血還在不停地流。穆拓雙眼失神地看着安清源,手突然擡起抓住安清源的衣角問道:“爲什麼……你會知道……”
安清源對他說:“你想出賣人,就有人想出賣你,我早知道你不想我復職,還一直想殺我,我這次來南崑山就是爲了引你出來。”
穆拓看看安清源的身後,章秉涵慢慢走了出來,他知道出賣他的就是章秉涵,痛苦地閉上眼睛喘了一口氣說:“你……不斬龍了嗎?”
“亂天下的龍脈當然要斬,只不過不是今天,也不是斬這裡,你家的大清我會好好看着,你放心去吧。”
穆拓實在聽不明白安清源的意思,他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以你的智慧,又怎麼會想得明白呢?”安清源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對陸友招招手,又指了指穆拓的頭。陸友從身邊的士兵手裡拿過一支洋槍,向着他的頭開槍。
幾個隊長安排士兵打掃戰場,安清源走到那個坐在地上的大漢身邊,蹲下來拍着他的肩說:“邱大人,謝謝你剛纔開槍救了我。”
這個大漢叫邱謹言,是幾年前從欽天監調出來,配合破壞廣東風水名穴的天星風水高手。四年前在雞啼嶺上被綠嬌嬌一槍打斷右腳,還被關入衙門大牢,沒有及時治療不幸落下殘疾,之後朝廷看他沒用了,就以病退爲由賜他停職回鄉養老,他在回鄉後傾家蕩產多方求醫仍然不治。安清源被罷官期間找到邱謹言做幫手配合研究斬龍的方法,才發現邱謹言在數年行動不便時並沒有放棄自己,還練就一手好槍法,這讓安清源大喜過望。當安清源一復職,就以人才難得爲由,力保他重新回到國師府,今天邱謹言從刀下救出自己,安清源更是感激不盡。
邱謹言輕輕笑一聲說道:“國師說的是哪裡的話,一身都是命安排,如果國師命該如此,神仙也難救。”
安清源不和他爭辯這些問題,笑着拍拍他的肩說:“就數邱大人看得最透了,呵呵。”
金立德走到安清源身邊問道:“這回把穆王爺給幹掉了,怎麼向上邊交待?”
安清源把在坡底的陸友也招上斜坡說:
“四阿哥當了小皇帝,穆相那條線就要倒了,穆拓是穆相那邊的人,過去成天指手劃腳給朝廷做線眼,我們幹什麼也不方便,現在他死了問題也不大,正好給國師府清理一下門戶。當然了我們要給小王爺報仇,回去傳令全國通輯安龍兒,罪名是刺殺穆拓王爺,這次不要來虛的,通告各地,見到人就地處決。”
大家都知道這是把黑鍋扔到了安龍兒的背上,安清源要殺安龍兒的決心早已下定,一句廢話都不想多說。
安清源又說:“朝廷不會讓國師府裡沒有滿族人的官,可是現在皇上還小,朝裡的事不能全面控制,如果處理得好的話,朝廷不會管這點小事。我帶老德陸友馬上回京打點,和四阿哥那邊的人溝通一下,先穩住國師府的地位,再聯繫六部漢人官員滲透新內閣,皇上不能換,可是……明白嗎?”
金立德說道:“明白明白,改什麼朝換什麼代呀,只要天下太平人人有飯吃,滿人管和漢人管都一樣,既然都一樣就讓漢人管好了,我們熟手。”
大家聽到都輕鬆地笑起來,安清源拍着金立德的肩說:“呵呵,老德很少這麼直率啊。好了,章副使和邱大人留在兩廣總督府鎮着,誰動就直接辦了……”安清源說到這裡用手指在自己頸上輕輕擺了一下,兩人都會意地點點頭。
他又對邱謹言說:“邱大人也不用太大壓力,你過去清理了廣東不少逆墳,後來章大人也連續幾年對江湖術士清洗,在廣東應該說問題不大,事情不多,你們保住自己最重要,人不要有事了,以後各位還有大事要做。”
大家知道安清源讓他們留守,是因爲章秉涵斷了右手,邱謹言的腳又斷了,在京城辦事不便不說,就是進宮面聖都成問題。原來大清律早有規定,四肢殘障身形不正的人都不得爲官,更別說進宮了,所以安清源不讓他們上京,完全是爲了保住他們的官職,兩人自然明白,心裡暗暗感激。
這時安清源從腰間抽出短洋槍,又掏出火藥筒上彈藥,一邊對章秉涵說:“之前怎麼沒聽你說安龍兒要來?”
章秉涵的頭上馬上冒出大滴冷汗,他知道安清源是在問罪,剛纔安龍兒差點就把他的頭劈成兩半,他還記着呢。章秉涵聲音微微顫抖着說:“我沒有通知他來,可能是穆拓私下通知他來助陣。”
“是嗎?”安清源把槍上好彈藥後,用紙團從槍頭壓進去,壓實了槍裡的子彈,這一串動作看得章秉涵心跳加速。安清源把槍插回腰間說道:“辦大事的人,不能有私心,章大人應該明白。”
安清源的話分明是指章秉涵記恨安龍兒一刀斷手,所以想借這個機會一併除掉安龍兒,可是卻幾乎破壞了這場反殲滅戰,給安清源帶來不必要的生命危險。章秉涵聽明白了意思馬上單膝跪下說:“下官不敢,請國師明鑑。”
安清源連忙伸出雙手扶起章秉涵說:“起來起來,我只是勉勵一下大家,廣州方面還有賴章大人費心呢。另外最好想個安全的辦法處理了安龍兒,不然我們回來要斬龍的話他又出來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