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闢疆聽着半空中那轟隆隆的雷聲,目光變得更加冰冷了。
“可是,那枝金簪的確是你的。”他冷冷地說:“這件事情,你怎麼解釋?”
“不過是枝金簪罷了,憑什麼說是臣妾的?”夏迎春冷笑着,冰冷的閃電光芒,照亮了她那雙冷漠的眸子,“這種金簪,宮中所有嬪妃都有,極爲普通。再說了,經過戰亂,許多嬪妃的首飾,被宮人們偷的偷,拿的拿,誰知道哪個不成體統的小宮女手裡就會有這些東西啊?大王認定了是臣妾做的,所以便認定這金簪也是臣妾的。大王如果這麼想的話,不妨賜給臣妾一丈白綾,臣妾不想落得個弒母的罪名!”
外面的雷聲,讓她有些心慌意亂。不過,她還是勉強靜下心來,一臉漠然。
這種金簪,的確宮中所有嬪妃都有。只不過,王宮之人,除了她夏迎春,又有誰會殺夏夫人呢?難道是鍾無豔?鍾無豔一直以爲是夏夫人殺了自己的生母,她有可能做這件事情的。可是,如果她要殺夏夫人,爲何要等到現在,在夏家老宅時爲何不動手呢?難道,是爲了嫁禍給夏迎春?可是,夏夫人可是她的親孃啊……
“你休息吧。”田闢疆冷冷地轉過身去,並不再看她一眼,“這件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你不得離開水月宮半步!否則的話,革殺勿論!”
以前,他捨不得對夏迎春說半句重話。如今,卻用了“革殺勿論”這樣的話。看來,他對她,確實死心了。
雨下了一夜,打落了枝頭那嬌豔的鮮花。美麗的花瓣,落了一地,紅香零亂。
鍾無豔緩緩的掀開了那白布,露出了夏夫人那張鮮血淋淋的臉。
碗中那兩滴交融在一起的鮮血,此時在她眼前浮現着。
毫無疑問,夏夫人的話是真的,她鍾無豔的的確確就是她夏夫人的親生女兒!
淚水,一滴,又一滴,落在了那潔白的布上。
“別哭了。”秋月緊緊地扶着鍾無豔,安慰道,“聽說淚水落在死者的身上,死者是不會安心走開的。小姐,你就讓夫人安心上路吧!”
田闢疆靜靜地站在她們身後,目光無比冰冷。
此時,他覺得好可怕。夏迎春也好,鍾無豔也罷,夏家的這兩個女兒的心機重的讓他感到無法呼吸。
鍾無豔並沒有說話,臉輕輕地伏在了夏夫人的身上,無聲地流着淚。
她在哭,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悲愴的神情,卻遠比失聲痛哭更加讓人憐憫。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目光裡充滿了痛苦,臉色蒼白。她想哭,想大聲哭,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多少年來,她一直在幻想着自己母親的模樣。可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苦苦尋找的母親,原來就是夏夫人,原來一直就在她的身邊!那個時而美麗端莊時而又無比邪惡的女人,居然就是她的親孃!
夏夫人依然瞪大眼睛,空洞的眸子裡,沒有一點點生氣。她和夏太師一樣,都是死不瞑目,他們都不能安詳地閉上眼睛。
鍾無豔緩緩伸出冰冷的小手,輕輕地撫着夏夫人的眼睛。
夏夫人果真閉上了眼睛,眼角居然落下了一滴渾濁的淚水。
是的,渾濁的淚水。
她這一生,經歷了大風大浪,從小養尊處優的她,居然落了這麼個下場,死在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手裡!她死了,夏迎春殺了她,也算是報應不爽。她逼死了二夫人,如今又死在了二夫人的女兒手裡,又有什麼可怨恨的呢?
“哭吧,哭出來心裡就舒服了。”田闢疆淡淡地說,“秋月,你不必勸你家小姐,讓她靜一靜吧,讓她好好陪陪夏夫人。你出來,孤有話問你。”
秋月聽了,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說!”田闢疆的聲音無比冰冷,眸子裡透着凌厲的寒光,“你家小姐和夏夫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在側室內,他冷冷地問。
秋月張了張嘴,還是不願意說。
“如果你不說的話,那麼這輩子你也甭想見到孫臏了。”田闢疆的眸子裡,掠過了一縷邪惡的光芒,“別挑戰孤的耐性!惹急了孤,孤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一聽這話,秋月不禁渾身一顫,頓時臉色蒼白。
“不要……”她聽了,連忙說,“大王,其實這件事情很複雜的。”
“那你就簡單點說!”田闢疆沒有好氣地說,“再羅嗦,孤就命人殺了孫臏!”
秋月連忙跪在地上:“當年,夏夫人和二夫人同日產下兩位小姐。二夫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兒跟自己受苦,便偷偷將兩人所生的小姐調包。於是,小姐便從嫡出成了庶出。這件事情本來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可是夏夫人不知道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情。後來我和小姐遇到了她,她一直說小姐纔是她的女兒。我心生疑惑,便想偷偷替兩個滴血驗親,畢竟夏夫人瘋瘋癲癲的,話也不知道真假。那天晚上我只取到了夏夫人的血,在取小姐血的時候失敗了。我猜想,可能小姐也對夏夫人的話起了疑心,她自己試了一下。想不到,原來她們果真是母女……”
“那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還沒有記起以前的事情?”這纔是田闢疆最關心的事情,他實在無法忍受自己深愛的女人騙自己。
秋月聽了,搖搖頭:“小姐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不過見我悄悄替她們滴血驗親,想必也起了疑心,否則她是不會自己試一下的。不記得也好,記起來全都是淚水。”
她真心不希望鍾無豔記起以前的事情。傷口已經結了疤,爲何還要再將它撕裂呢?
“秋月肯請大王替夫人報仇雪恨!”她重重地磕了個頭,滿臉淚痕,“還請大王尊守承諾,日後能夠讓小姐離開這裡。”
田闢疆聽了,臉色這才漸漸緩和許多。
得知鍾無豔並不是僞裝失憶之後,他的心裡突然間輕鬆了許多。不過,此時鐘無豔的情緒又讓他非常擔心,她只是默默流淚,想必此時一定心痛的厲害。剛剛得知生母是誰之日,誰曾料到原來是生母的歸期!
“好,孤一定會查出真兇是誰的。”田闢疆的目光無比冰冷,冷的讓人不寒而慄,“不過這事,秋月你可得幫忙。”
雖然秋月提出要鍾無豔離開,不過田闢疆一點也沒有生氣。他知道,只有愛鍾無豔的人,纔會讓她離開。
“秋月一定盡力而爲!”秋月連忙說,眸子裡尚且含着晶瑩的淚花。
佛堂內,點點燭光跳躍着。潔白的蠟燭,流下了傷心的淚水。點點滴滴,都落在心頭,燙傷了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鍾無豔默默地流着淚,她緊緊地握着夏夫人那隻冰冷的手,一言不發。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千言萬語,此時都涌上心頭,可是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夏夫人的手,早已經變得冰冷,冷的沒有一絲絲溫度。鍾無豔緊緊握着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它,可是它依舊是那麼冰冷。
夏夫人微微閉着眸子,滿臉鮮血。在燭光下,那張臉越發顯得恐怖了。
鍾無豔流着淚,一個小宮女端來了一盆熱水,手裡還拿着一條幹淨的毛巾。
“姑娘,水來了。”那個小宮女不敢看夏夫人的遺體,那張鮮血淋淋的臉,任憑誰看了,都會做噩夢的。
她輕輕將盆放下,轉過臉去,連忙退下。
誰也不願意守着這具屍體,這小宮女不明白,夏夫人死了,爲什麼在這裡替夏夫人守靈的不是夏迎春,而是鍾無豔呢?
鍾無豔將毛巾放在熱水裡浸了一下,然後認真地替夏夫人擦拭着那張血淋淋的臉。她知道,夏夫人是個愛乾淨的女人,她不希望看見她這樣離開。
清澈的熱水,轉眼間已經變紅了。
一盆,又一盆,那個端水的小宮女聞着這難聞的血腥味,幾乎嘔吐,眼前一陣發黑。
終於,夏夫人被擦洗的乾乾淨淨,並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打扮的極爲高貴華麗。
“走吧,安心地走吧。”鍾無豔滿臉是淚,心中暗暗地想,“紅塵的是是非非,現在與你都已經沒有瓜葛了,不如安心上路,忘掉過去的一切。”
其實死亡對於夏夫人來說,並不是那麼的恐怖。對生,她不是那麼的熱烈;對死,也不是那麼的抗拒。只不過,她不希望默默無聞地活着,她希望自己能夠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活的絢麗多彩,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如今,一切都結束了,她可以安心地離開了。世上的一切,與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她走的並不傷心,她覺得自己此生能夠有鍾無豔這樣一個女兒,死而無憾。即使到陰曹地府,見了二夫人,她也覺得自己纔是那個真正的勝利者。因爲,她的女兒是最優秀的,是夏迎春永遠也比不上的。就憑這一點,夏夫人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鍾無豔仔細地檢查着夏夫人的傷口,目光變得冰冷起來。
胸口的傷很深,而頭上的傷也足以致命。顯然,兇手對夏夫人有着極大的仇恨,恨不能一下子就取了她的性命。
“夏迎春……”鍾無豔心中暗暗地想,“夏迎春,難道果真是你乾的?”
想到這裡,鍾無豔“刷”的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無比冰冷,轉身向外面走去。
無情的冷雨,敲打着紅磚碧瓦,順着屋檐緩緩流下,漸漸匯成一條小溪,順着青石鋪成的小徑,緩緩流淌着。
“姑娘,您這是要去哪裡?”小宮女見狀,連忙問。
鍾無豔的目光無比冰冷,她並沒有理會那個小宮女,只是靜靜地往前走着。
冰冷的雨點,打溼了她那薄薄的白紗衣,蒼白的臉上,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恣意橫流。
她的步伐無比堅定,目光極爲冰冷,直接向水月宮方向走去。
“姑娘!”小宮女見鍾無豔不理她,連忙撐着一柄油紙傘追了過來,替鍾無豔撐着傘。
可是,鍾無豔的步伐非常快,她根本就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