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在推演中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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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沉思不語,竭盡全力推演李風雲的秘密。

現在李風雲已經明確表明了態度,他不想擊敗齊王楊喃,他支持齊王楊喃入主東宮,這使得局面複雜化,一旦齊王楊喃真的問鼎儲君,那麼以楊玄感爲首的一羣志同道合者的秘密謀劃也就難以實現,但李風雲的這個表態內含玄機

李風雲舉旗造反徹底斷絕了自己的生路,他與皇帝、齊王都是生死仇敵。既然是生死仇敵,那他造反的目標肯定是推翻楊氏國祚,唯有推翻楊氏國祚,改天換地,他才能殺出一條生路。既然如此,他又爲何要支持齊王楊喃入主東宮,成爲中土的儲君?這不是自相矛盾,口不對心嗎?

從李風雲剛纔透露的一些機密來分析,他的身份肯定非同尋常,這可以解釋他爲何對東都政局、對國內外局勢都頗爲了解,而他與宇文述亦有血海深仇,憑這兩點便可推斷李風雲極有可能是某個被宇文述擊敗的政敵的後代。如此看來,唯有準確推斷出李風雲的出身,才能猜測到他爲何口不對心?他口不對心的目的又是什麼?

如果李風雲出身高貴,如果他的家族鼎柱人物是宇文述的政敵,是皇帝要打擊的對象,且最終被皇帝下旨誅殺,而李風雲恰恰又是近幾年“神奇”地出現在大漠邊關併成爲有名的大盜,那麼發生在大業三年的榆林事件就必然是關鍵。

大業三年皇帝巡視北疆,北虜諸酋紛紛趕赴行宮覲見,這是彰顯中土國力的輝煌時刻,但就在這輝煌時刻,國內的政治鬥爭亦白熱化,並迅速演變爲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這場政治風暴以宇文兄弟通敵走私開始,到三位開國元勳高潁、宇文弼和賀若弼慘遭誅殺結束。

三位開國元勳中,高潁是開國第一功臣,功高蓋世。高潁以首席宰執的身份執掌朝政近二十餘年,諸如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等賢臣名將均出自高潁的舉薦。聖主當年平定江左,第一輔臣便是高潁。然而,如此彪炳史冊的人物,卻倒在了皇統之爭中。高潁的女兒是太子楊勇的良娣(地位僅次於太子妃的太子妾),楊勇的女兒大寧公主則嫁給了高潁的嫡三子高表仁。這個關係雖然有些亂,但世宦之婚本來就亂,豪門世家的政治聯姻根本不顧及倫常。太子楊勇有高潁這個權勢傾天的大後臺,理應在皇統之爭中佔據絕對優勢,但成也高潁,敗也高潁,世事無常,奈何奈何。

高潁是河北渤海人。渤海高氏曾是山東高氏齊國的皇族,高齊被宇文氏的北周滅亡後,渤海高氏的門第也就不再輝煌。高潁這一房與高齊的皇族血統有些遠,與亡國的高氏皇族扯不上太多關係,不過高潁這一房卻在中土統一大業中強勢崛起,所以渤海高氏雖然不再輝煌,卻依舊是山東一等世家。

中土一統,在關隴的山東籍豪門子弟紛紛迴歸,他們迫切需要本堂本家力量的加持,以抗衡關隴籍以軍功崛起的新興貴族集團,而以崔氏爲首的山東五大豪門、以高氏爲首的山東一等世家,等等衆多以中土正朔自居的山東貴族因爲敗在了統一大戰中,在政治上飽受關隴貴族集團的打擊和遏制,也迫切需要藉助在關隴的山東籍本家子弟的權勢,東山再起,重新掌控中土權柄,重新做回中土的主宰。

高潁的父親高賓原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獨孤信的親信僚屬,先帝的父親楊忠則是獨孤信的帳下大將,所以先帝和高潁都是以獨孤氏爲核心力量的關隴武川政治集團的人。先帝受禪建國,其核心力量便是武川政治集團,但隨着中土的統一,中土的政治版圖也發生了變化,原本融合了漢虜兩姓的武川政治集團也迅速嬗變。

從歷史上來看,隨着北魏分裂爲東西,西魏又被宇文氏北周代替,北周又禪讓於大隋,每一次王朝更迭,武川政治集團都要隨之分裂重組。這一次變化最大,楊氏成了皇族,是最爲尊貴和最爲強大的一股政治力量,其他諸如高潁等山東籍貴族則紛紛迴歸本堂,也脫離了武川政治集團。但這還不是最大的變化,最大的變化是,隨着中土的統一,中土的政治力量大規模擴大,除了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河洛貴族集團、以勳貴八姓爲首的虜姓貴族集團、融合了漢虜兩姓的武川貴族集團外,還加上了山東貴族集團和江左貴族集團,而後兩個貴族集團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實力極爲強悍,它們進入政治中心,直接威脅到了關隴政治集團的統治地位。

高潁理所當然成爲山東貴族集團的領袖,他與武川貴族,與先帝和文獻皇后漸行漸遠,而尤其嚴重的是,到了開皇末年,先帝的執政理念與高潁的改革思路產生了衝突,先帝的改革步伐越來越快,而高潁則逐漸成爲保守力量的代言人。

高潁的聲望太高,權勢太大,政治力量太強悍,一旦太子楊勇登基,以高潁爲首的保守勢力必將控制朝政,山東貴族集團必將東山再起,而先帝的執政理念必定難以繼承,改革必定要偏離既定軌道,於是先帝和文獻皇后,還有支持他們的關隴籍政治集團,開始以皇統之爭爲戰場,向以高潁爲首的保守勢力展開了凌厲攻勢。高潁倒了,太子楊勇也就倒了。

聖主登基後,改革加速,隨之而來的則是整個貴族官僚集團利益受損。聖主觸犯了整個統治階層的利益,反對者當然越來越多,而聖主登基之初爆發的漢王楊諒之亂,迫使聖主在危急時刻不得不向衆多政治勢力做出妥協,其中就包括重新起用高潁,於是朝堂上的保守力量大增,改革的阻力越來越大,聖主不得不痛下殺手。

大業三年的榆林政治風暴,實質上就是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巔峰對決,雖然也牽扯到了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的矛盾,但這些矛盾不是導致風暴的主要原因,真正的核心因素是最高統治者對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有着截然不同的態度,這關係到中土的命運,國祚的存亡,必須爭個勝負,做個了斷,不死不休。

高潁死了,子孫流配,後代禁錮於仕途。隨着他的死去,中土最大的保守勢力灰飛煙滅,改革最大的阻礙土崩瓦解,聖主在政治上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時代。

高潁是皇帝和宇文述的最大政敵,高潁是被皇帝下旨殺死的,高潁是山東人,高潁家族是高等貴族,高潁曾主宰朝政二十年,高潁死於大業三年的榆林,高潁的子孫後代流配邊疆,所有這些都符合李密對李風雲神秘身份的推演。如果推演是正確的,那麼李風雲極有可能是高潁的後代,當然,也有可能是高潁親信部屬或者是家族家將的後代。

至於與高潁一起死去的宇文弼和賀若弼均是鮮卑人,屬於虜姓貴族集團,假如李風雲是他們的後代,那麼即便造反,也不會得到山東貴族的支持。在當今這個年代,沒有貴族支持的反賊,根本就不可能生存下去,更不要說形成規模爲政治勢力所利用了。

李風雲靜坐一旁,耐心等待李密的思考結果。

現在聯盟的力量太弱了,必須最大程度地利用這次機會擄掠通濟渠,而李密及其背後的龐大勢力正好可以給聯盟以保護,所以必須想盡辦法把與齊王楊喃的決戰拖延到七月甚至更遲一些。但李密背後的楊玄感顯然對東征還是抱着樂觀態度,爲了在未來的政局中掌握主動,他必須儘快摧毀齊王楊喃,爲此他要確保對通濟渠戰場的控制,確保對李風雲和義軍聯盟的控制,絕不容忍李風雲和聯盟破壞他的全盤謀劃。

在楊玄感的謀劃中,李密是關鍵,楊玄感通過李密來遙控指揮通濟渠戰場,所以若想影響楊玄感的決策,就必須先說服李密,但李密太聰明瞭,智慧太高,李風雲若想實現自己的目標,吃飽喝足,然後從虎狼的夾攻中脫身而走,難度太大。

李密終於擡頭,目光中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你與渤海公(高潁)有甚關係?”

李風雲驚訝了,他沒有想到李密思考良久,竟然還在假設的誤區裡轉悠,根本就沒有真正聽懂自己所說的話。自己故意做出支持齊王楊喃的表態,是想誤導李密對局勢的判斷,讓他不再急於逼迫自己與齊王決戰,同時還繼續維持雙方的合作,以便讓聯盟牟利,結果李密的確是被自己誤導了,但誤導的方向卻錯了。

李密智慧實在是太高了,竟然把自己和高潁扯到了一起,但事關東征核心機密,就連禮部尚書楊玄感都不知道的機密,自己一個距離中樞萬里之遙的賊帥卻一清二楚,這不能不讓李密窮盡智慧推演原委。

他怎麼會把自己與高潁扯上關係?

李風雲驀然想到什麼,神色微變,眼裡更是露出驚詫之色,難道那個人……竟然與高潁有關係?以李密的智慧,以他對中土豪門世家的瞭解,以他對東征高層政治機密的熟悉,他的推演結果應該有一定的依據,而不是純粹的胡說八道。

李風雲霎那間的失態,落在李密的眼裡卻是事實篤定,他猜對了。如果李風雲與高潁關係密切,當然矢志要爲高潁報仇,而報仇的最高目標理所當然是摧毀楊氏國祚。楊氏國祚能夠建立,楊氏大隋能夠統一中土,高潁功不可沒,但兔死狗烹,高潁的結局就如歷史上許許多多的功臣一樣,被君王像狗一般的殺了,此仇焉能不報?

高潁與蘇威是至交好友,是志同道合的政治盟友,如今高潁不在了,蘇威是朝堂上保守勢力的領袖,同時蘇威又是關隴本土貴族集團的鼎柱,他當然要支持韋氏,支持齊王楊喃入主東宮。

所有的細節串聯到一起,籠罩在李風雲身上的迷霧也就漸漸散開了。李風雲的背後不但有山東豪門的支持,還有關隴本土政治大佬的暗影,大家各爲其主,各有目的,互相利用,最終誰能笑到最後,那就看個人的本事了。今天的李風雲雖然弱小,只能在各個勢力的夾縫中求生存,但他有自己的目標,他絕不甘心被別人控制,不願意白白犧牲爲他人做嫁衣。

李風雲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既然李密有了他自己的答案,而他的答案對自己又有利無弊,當然要善加利用了。

李風雲既不否認,亦不承認,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中土沒有儲君,不代表沒有皇統之爭,相反,皇統之爭更爲激烈,因爲它給了更多人想入非非的機會。”

李密以自己的推演答案爲基礎,迅速梳理了一下各方勢力之間的複雜關係,然後問了一個問題,“你背後的力量是否有把握把齊王送進東宮?”

言下之意,我們既然能製造一個“失德”大案打擊齊王,當然就有辦法繼續打擊他。

李風雲不以爲然的笑笑,說道,“你是否知道,老越國公楊素的勢力已經成爲改革加速的阻礙。東征勝利後,改革必然加速,而所有影響改革加速的阻礙,都將被無情剷除。”

李密不動聲色,“危機就在眼前,我們都看到了,正在竭盡全力化解,所以某纔到了通濟渠,並與你合作,但出乎某的預料,你的秘密太多,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們的通盤謀劃。”

李風雲連連搖手,“錯了,你並沒有聽清楚某的話。某說的是,中土迫切需要一位儲君。”

李密略略皺眉,若有所思,“如果東征勝利,皇帝權威大增,誰敢謀求儲君之位?”

“如果東征敗了呢?”

“東征敗了?”李密想了片刻,搖搖頭,“絕無可能。”

“聖主的身邊有叛徒,中樞有內奸。”李風雲冷笑,“此事你難道不知道

李密面無表情,看上去很鎮定,但眼裡卻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慌亂,心裡更是涌起驚天波瀾。如此機密他都知道?這都是什麼妖孽?蘇威肯定有所懷疑,當初段文振就直言勸諫聖主那人不可重用,但聖主相信他的忠誠,不爲所動,繼續委以重任。如果東征大敗,十有八九和那人有關,只是李風雲突然提到那人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握有那人通敵的把柄?甚至,他已經打探到小越國公的秘密謀劃?

李密越想越亂,坐不下去了。剛纔他還以爲自己大概看清了李風雲,但轉眼間,又被重重迷霧遮住了眼睛,再次迷失了。

“與齊王的決戰,還是等一等好。”李風雲一語雙關地說道,“或許,你們便能抓住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而一旦抓住了這個機遇,你們所有的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密思索良久,若有所悟,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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