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行歌,這不像你的性格!你當年擊敗蒙池的豪情去哪了?”夜夫人大叫道:“賀蘭嵛負了你,你就這樣把仇恨嚥下去嗎?你甘心嗎?如果你這樣放棄,那我白救你了!”
沐行歌淡淡地道:“老夫人,我沒說我要放棄,可是我也不想像你,爲了報仇把自己弄得這麼慘,早早就拋下自己的愛女離開人世,這樣你覺得值得嗎?你們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我不覺得感恩就一定要對你言聽計從!”
她看看夜夫人,終是忍不住,又道:“夜夫人,人和人之間交往不是一定要能利用對方纔能相處,坦誠信任都是基礎,你不能因爲蒙池背叛了你,就懷疑所有的人,那些救你的侍衛呢?他們救你有條件嗎?我不知道是因爲什麼讓他們冒險救你,可是我想,一定是夫人身上有獨特的地方讓他們冒死相救吧!再看看染荷,夫人能把她教的這麼善良,我想,夫人身上的善良比仇恨更多,那爲什麼不堅持下來,而要放棄自己身上最美好的東西呢?峻”
夜夫人被沐行歌說的半天說不出話,看着沐行歌許久一笑,也不知道是嘲諷她還是自嘲:“你很會說話,我說不過你!”
沐行歌微笑:“夫人不是說不過我,是在猶豫選擇善良還是邪惡……夫人我覺得這不需要猶豫,想想小荷,她喜歡什麼,夜夫人就該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了!你在她心目中是什麼樣子,你自己最清楚,夫人不想最後還毀了自己的形象吧?這可是她以後懷念你的地方!鯽”
夜夫人氣惱地瞪了一眼沐行歌,呵斥道:“別威脅我!”
“我沒威脅你,夫人,辛苦培養一個人不容易,是長年累月的積攢換來的,可是想摧毀,卻只需要一瞬間!夫人這麼聰明,一定明白這道理,我就不說了!”沐行歌果真不再多話,默默地站在一邊讓夜夫人自己考慮。
夜夫人落寞地坐着,那滿頭的白髮和她臉上的皺紋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更衰老,沐行歌看着,有些恍惚,自己老了也會像她一樣嗎?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看着自己一天天接近死亡,一個人承擔着這種莫名的失落……
所以人類纔要結婚生子嗎?有伴侶陪着,有孩子作爲生命的延續,這種失落就得到了一定的填補……
她胡思亂想着,終於聽到夜夫人長嘆了一聲道:“好吧,我不逼你了!我就相信你一次,希望這次我不會信錯人!要是錯了,那就是小荷命該如此……”
沐行歌微怔了一下,才上前道:“放心吧,夫人,我以我母親的名譽發誓,只要小荷不對我起壞心,我一輩子都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好好照顧的!”
夜夫人點點頭:“聽說你母親早死了,你要不嫌棄,就拜我做義母吧!”
這次沐行歌毫不遲疑,跪下來握着夜夫人的手道:“母親在上,請受行歌一拜!”
她磕了三個頭,脆脆地叫了一聲:“娘!”
夜夫人眼淚就掉了下來,一串串打溼了沐行歌的手,沐行歌溫柔地拿出帕子給她抹淚。不是她想索取什麼才認夜夫人爲義母,而是她不想讓夜夫人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夜夫人似乎也懂沐行歌的用意,心下感動,抹了抹淚說:“謝謝……小荷快回來了,一會別和她多說什麼!”
她話才落音,外面就傳來染荷的聲音:“奶奶,我回來了,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
她輕快地跑進來,手上提了一個食盒,笑道:“今天村頭的大叔網到了好多魚,知道你喜歡吃他做的清蒸魚,就特意做好讓我帶回來,奶奶快嚐嚐……”
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對沐行歌叫道:“你也一起吃吧!有好多呢!”
“謝謝!”沐行歌看看夜夫人。
夜夫人微笑道:“小荷,奶奶收了沐行歌做義女,本來你要叫她姨,你們年齡相仿,你以後就叫她姐姐吧!”
“真的嗎?這太好了!沐姐姐,我以後有姐姐了!”染荷上前抓住沐行歌的手嘻嘻笑道:“沐姐姐,走,我們一起去用膳,你還沒參觀過我們家吧,我帶你四處轉轉!蘭兮,你先把奶奶推過去,我們馬上就過來!”
“好的!”蘭兮答應着,染荷一把拉着沐行歌就走了出去。
沐行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等走出這院子,被染荷帶到偏院,她突然反應過來,道:“其實你早聽到我和你奶奶的談話了吧?”
染荷一怔,放開了沐行歌的手,背轉身眼睛就紅了,卻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只小聲道:“你畢竟是陌生人
,我不放心,所以走後沒多久就悄悄回來了,你們說的話我大都聽到了!”
果然是這樣,沐行歌心一酸,伸手摟住了她:“別哭,你母親不想讓你知道真相也是爲你好……你就別讓她傷心了!”
“嗯嗯!我知道,所以我沒敢在她面前暴露出來!”染荷轉回頭,拉着沐行歌的手哽咽道:“我奶奶……不,我母親,她真的沒有多少日子了嗎?”
“可能吧!”沐行歌覺得告訴一個人她最親的人就要死了,這是最殘忍的一件事,她安撫道:“別急,這種事誰也說不準,也許她還有很多日子呢,我們別自己嚇自己!”
“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她說的一定是真的!我……不想她死啊!怎麼辦?”染荷撲在沐行歌的肩頭上低聲抽泣起來。
沐行歌抱住她,輕輕撫摸着她的背,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許久才道:“別哭了,小心被母親發現……你也不想她傷心吧?我們無法改變結局,就在她活着的生活讓她安心吧!”
“嗯!”染荷擦了擦淚,讓沐行歌確認有沒有異樣,等覺得一切如常才拉着她往飯廳走去。
一路上,沐行歌注意到她們穿過了幾個庭院,還看到不少下人,這算的上大戶人家的規模了,剛纔沐行歌就覺得夜夫人沒有對自己說實話,看到這樣的規模,她知道哪裡不對了。
夜夫人衣食無憂,還能養這麼多下人,維持這樣的規模,她絕對不是表現出來那麼悽慘,她手上一定有自己的勢力。
等到了飯廳,下人已經上好了菜,夜夫人招呼着沐行歌坐下吃飯,下人們行事都是訓練有素,這讓沐行歌更堅定自己的判斷。
等用完膳,幾個丫鬟把夜夫人扶回自己的房間,夜夫人臨走時讓染荷照顧沐行歌。
染荷就帶了沐行歌出外隨便走了走,蘭兮幾個丫鬟都遠遠跟着,此時天已經黑了,海風吹到臉上很痛,染荷指了指遠處的海,道:“前兩天我們就是在海邊發現你的,當時你人事不省,都快凍僵了!還好我母親會醫術,給你灌了藥湯,這藥湯可是我母親加了很多藥材配製的,有些有錢都買不到,就是這樣,你才留下一條命!”
“謝謝!”沐行歌知道染荷不是炫耀,她口直心快,這些都是隨口說的。
她這聲謝謝還是讓染荷臉紅了,慌忙搖頭道:“我說這些不是要你感謝我,我是想告訴你,如果我母親說的是真的,她肯定能解你身上的毒,還能幫你恢復武功!她沒她說的那麼惡毒,你陪幾句好話,她會幫你的!”
沐行歌笑了:“不急,你母親很聰明,她有她的想法,她肯幫我,她會幫的!”
染荷好奇地看看沐行歌:“你爲什麼不急呢?你的事我聽說過,賀蘭嵛那麼對你,你就不想報仇嗎?要是換了我,我決不會讓他好過的!還有,你不是在西溱爲囚嗎?怎麼會掉到海里呢?難道是西溱的皇上把你推到海里的?”
“這事說來一言難盡,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和你說吧!這裡好冷,我們先回去吧!”在海里浸泡過,身體還沒完全康復,沐行歌真的抵擋不了海風的吹襲。
染荷一見她衣着單薄,才反應過來,趕緊脫下自己的狐裘,不由分說地給沐行歌披上,就拉着她趕緊往回走。
帶着染荷溫度的狐裘一會就溫暖了沐行歌,也溫暖了她的心,從穿越到這裡,見到的人都不是單純的,只有染荷是最單純的,一點心機都沒有。
要是能永遠這樣純潔,她真的願意多這樣一個妹妹。
等回到宅院,染荷又讓下人送來熱水,讓沐行歌好好泡了個澡,等她出來,還體貼地送來了薑湯。
沐行歌喝薑湯的時候,她站在後面,用感覺的帕子給她擦頭髮,輕腳輕手的,擦着擦着就不動了,怔怔地看着她一頭白髮。
沐行歌從鏡子裡看到她的表情,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想起你母親?”
染荷點點頭,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怕丫鬟看見,轉頭道:“你們都出去吧,今晚我和沐姐姐一起睡!”
蘭兮乖巧地道:“那我去老夫人那邊陪着,小姐有事讓人去那邊叫我好了!”
“嗯!”等蘭兮帶人走了,染荷纔可憐兮兮地說:“沐姐姐,我也沒問你就自己做主要和你睡了,你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我也想有人說說話呢!”沐行歌安撫道。
染荷立刻像孩子一
樣高興起來,趕緊回自己房間梳洗了,帶了幾身新做的衣服來送給沐行歌。
沐行歌也不推辭,都收下了,兩人鑽進熱乎乎的被窩,染荷就纏着沐行歌講她的遭遇,怎麼白了頭髮,怎麼掉到海中。
沐行歌簡單地說了自己和賀蘭嵛的恩怨,略過了如影,戰天鉞,只說自己逃跑,遇到歹人不小心掉到海里。不是她不信任染荷,而是要說他們的話就說的多了。
本以爲這樣就算完了,無奈染荷可能很久沒有談的來的朋友,一逮到她就好奇地問個沒完沒了。
一會問西溱的皇上是什麼樣的,一會又問新上任的皇上會不會來打鬼方,問到戰天鉞,染荷問題更多,拉着她問道:“之前戰天鉞來打南充,我就聽到很多人說他很勇猛,你在西溱沒接觸他嗎?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沐行歌被問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想到戰天鉞對自己的戲弄,欺騙,用強,她恨的牙癢癢的。可是想到他帶自己去看日出,給自己銀票的事,她說不出太無情的話!
對比如影,讓自己坐在圍欄上吹一整夜的冷風,戰天鉞似乎好多了……
沐行歌想着,有些奇怪地覺得自己不是那麼恨戰天鉞了,畢竟沐翰,暗夜等人的消息都是如影口中說出來的,如果如影不可信,他的話也不能信……
甚至……沐行歌突然覺得全身一冷,她的孩子爲什麼莫名其妙地掉了?洛無遠一直說是自己吃了滑胎藥弄掉的,她相信洛無遠不會做這種事,他送來侍候自己的人也是他信的過的!
那麼,還有什麼原因會讓自己失掉孩子呢?
明玉之前就侍候自己,如果想讓自己沒了孩子,她有的是機會動手,可是她沒下手。
反而是那天見了如影,收了他暗中塞來的字條,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沐行歌越想越心驚,要不是天色已晚怕驚擾了夜夫人,她早跑去問問夜夫人,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人不知不覺中了暗算。
“沐姐姐,你在想什麼,怎麼不回答啊?”見她久久不語,染荷推了推她。
“哦,我有點犯困了,咱們不聊了,睡吧!明天再說!”沐行歌想着自己的心思,沒心情再回答她,假裝迷糊地道。
“好吧!是我疏忽了,忘記了姐姐才大病初癒,休息吧!”染荷乖巧地不再說話,一會就睡着了。
沐行歌聽着她平靜的呼吸聲,有些羨慕她的單純,只有心思單純的人才能入睡這麼快吧!
她睡不着,胡思亂想着,估計都半夜了,才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擠進了自己懷中,溫暖的身體讓她很舒服,她也沒推開。
等早上醒來,看到染荷貓一樣蜷在自己懷中,沐行歌笑了,沒想到這丫頭睡覺這麼不安分,不過這也讓她感動,這丫頭這麼快就親近了自己,對自己沒防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啊!
看多了算計,沐行歌喜歡這樣的簡單。
她輕手輕腳推開染荷,染荷也沒醒,翻了個身抱着被子繼續睡。
沐行歌走出來,梳洗了就立刻跑到夜夫人房裡,進去蘭兮正給夜夫人梳頭,沐行歌走上前道:“我來吧!”
蘭兮看看她,見夜夫人點頭才把梳子遞給了沐行歌,識趣地先出去了。
“娘……有件事我想問問你,可以嗎?”沐行歌邊給夜夫人梳頭,邊問道。
“當然可以,和我不必那麼客氣!”夜夫人從鏡中對着她微笑。
“娘,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人不知不覺滑了胎?”沐行歌問道。
夜夫人看看她,嘆了一口氣:“我給你治病的時候,就發現你才滑過胎不久,你能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見瞞不過夜夫人,沐行歌垂了眼,輕輕地吐出:“戰天鉞!”
夜夫人一怔,又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說:“戰天鉞可是現在的西溱皇上,他比戰擎天,賀蘭嵛,蒙池他們都強啊!是這些年我見過的最有本事的人,年紀輕輕就打下了南充,如今又做了西溱的皇上,實力非同小可啊!”
“娘你還沒回答我呢!”沐行歌不想多談戰天鉞,有些撒嬌地問道。
夜夫人無奈地一笑:“你這問的太廣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答案!如果從藥理來說,的確有這種可能,就我,我就能用最少十種
方法讓你不知不覺滑掉孩子!”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藏在信紙上,讓接觸的人滑掉孩子呢?”沐行歌沉聲問道。
“當然有,抹上大寒之毒就能做到了,你身體本來就虛,體內的毒性也偏寒,再加一點引子,很容易就辦到了!”
夜夫人同情地問道:“是戰天鉞做的嗎?”
“不……不是他!是一個我最信任的人!”沐行歌心沉到了底,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驗證,就是如影,這個一直尾隨着這身體,總是一副癡情無害的男人。
她受這身體的影響,那麼相信他,可是他竟然做出這種歹毒的事,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這比賀蘭嵛,沐安瑤背叛她還讓她難以忍受。
畢竟他們傷害的是這身體,那時她還沒來,體會不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而如影傷害的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孩子,那種痛苦都是她親自體會到的,她怎麼能不恨呢!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這的確很難忍受!沐兒,你別急,等兩天,我已經派人去給你配藥了,等藥配齊,我就給你治療!”夜夫人安慰道。
“謝謝娘!娘想吃什麼,一會我和小荷去買,我做給你吃!”沐行歌暫時放下煩惱,微笑着問道。
“小荷知道我喜歡吃什麼!讓她去買就行了,你就別去了!”夜夫人摸了摸自己被梳好的頭髮,解釋般地說:“鬼方很多人都知道你的事,你出去太顯眼,我不是怕麻煩,是不想有人傷害你!”
“好的,那我不去了!”沐行歌點點頭,給夜夫人整理好衣服就走了出來。
一連兩日,沐行歌都呆在宅院裡,夜夫人有精神時就撐着給她扎針,說幫她先疏通經絡,方便治療。
這扎針可不像平常做鍼灸,每一次做都讓沐行歌痛得死去活來,夜夫人解釋說這是必然的,不是故意折磨她,還安慰她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開始沐行歌還有戒心,覺得夜夫人是故意試探自己,可是偶然從茶壺的反射中看到夜夫人顫巍巍的身子,還有抖個不停卻堅持着穩穩紮進去的樣子,她放下了戒心,相信了夜夫人的善意。
非人的痛苦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被咬破的嘴脣血肉模糊,讓染荷看到都心疼不已,每晚入睡前都親自給她端了熱水泡腳。
沐行歌和她相處的越來越好,感覺就和親姐妹一般,兩人的感情夜夫人看在眼中,也很欣慰。
這樣過了四五天,夜府的管家回來了,當時沐行歌剛鍼灸完,在夜夫人屋裡休息,那男人人還沒進來,聲音先到了:“夫人,我回來了!”
夜夫人聽到,眼睛一亮,叫道:“芟荑,藥都配齊了嗎?”
“嗯,都配齊了!”來人走了進來,沐行歌只覺得屋裡一暗,擡頭,看到男人很高大,和戰天鉞不相上下,長得有些瘦削,卻很精神,他的臉有些像西方人,眉骨高聳,眼睛凹進去,很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