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宇下了天山,與姬神昊匯合。姬神昊正怔怔出神地看着一個方向,並未察覺胡天宇的到來。
胡天宇道:“看什麼。”
姬神昊嚇了一跳,見是胡天宇,才放下心來,說道:“方纔我見遠處有蹄聲震天,煙塵滾滾,見是那支鎮守西靈關的大軍。”
胡天宇皺眉道:“這支軍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們要幹什麼?”
姬神昊也緊皺着眉頭,心中有所憂慮,說道:“不知道,不過看上去好像是在逃亡……”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大吃一驚,道:“莫不是西靈關失守了!”
胡天宇臉上顯出驚容,他素問西涼人殘暴之極,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倘若真是西涼人入侵,兵禍連連,那將要死多少人。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內心的不平常。相顧默認,突然間傳處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隆聲。兩人猛然看了過去,只見十多裡外的一片平原上,一道煙塵從地面昂起了頭顱,一些紅甲軍士若隱若現。
天邊一輪夕陽,將這一幕映照得一片血色。
胡姬二人目力極好,十里外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胡天宇從沒見這麼一支大軍,爲那千軍萬馬奔騰的氣勢所懾,一時有些窒息,難以想象若與這麼一支大軍正面對抗,將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不清楚這支大軍的來歷,又知姬神昊見多識廣,問道:“什麼來歷?”
姬神昊顫聲道:“西涼鐵騎。”
胡天宇看到那些騎軍坐下騎着一頭頭蠻獸,問道:“那些坐騎渾身覆着鐵甲,看不清模樣,你知道這些坐騎什麼來歷嗎?“
姬神昊道:“火羅豹,渾身如火如血,皮毛堅如金鐵,來去如風。這種蠻獸極其嗜殺,在戰爭之中勇猛過人,是一股恐怖的助力。不過聽聞火羅豹只吃人。”
胡天宇相當好奇,問道:“只吃人?那這種蠻獸該如何訓養?”
姬神昊道:“敵軍的屍體。西涼大軍每過一城,便屠一城,城中軍民便是火羅豹最好的糧食。有時西涼鐵騎與敵軍在野外一戰,過後戰場上往往只有血與鐵,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他看了胡天宇一眼,加強語氣道:“是真的連骨頭渣子都沒有留下。對它們而言,骨頭同樣是很美味的,以它們的利齒就連鐵甲都能輕易撕咬開來,咬碎人骨,也不是什麼難以做到的事情。”
胡天宇不知他說的是“它們”,還是“他們”,不過在他看來前者與後者都是一樣的,均是禽獸,兩者根本沒有什麼分別。
姬神昊看向那奔騰不完的鐵騎,忽然有些擔擾道:“方纔那支鎮西軍去的方向,應該是星月城。如今這支西涼鐵騎,應該便是追兵了。不過其真正的主力,還在後頭。”
胡天宇見那鐵騎遠去,平原上留下一道遲遲未散的煙塵,說道:“這支鐵騎怕也有二十萬吧。”
姬神昊道:“五十萬。”
胡天宇雖沒在軍中混過,卻也清楚軍中那些軍士點數人頭的本事,這二十萬只是他隨口估量而已,沒想竟差了三十萬,他有些好奇姬神昊知道這麼多,驚訝
道:“你怎麼知道?”
姬神昊打了個哈哈,說道:“我也是猜的。”岔開話題道:“現在咱們去哪兒?咱們若想要去你所說的蠻荒禁地,須先過這星月城,不過現在倒有些麻煩了。”
胡天宇知他指的是這支西涼鐵騎,也甚爲憂慮,道:“星月城主與我有舊,倒也不是進不了城。現在還是先回臥牛村,向村民辭別,然後再作打算混入城裡吧。只是不知這星月城,能否抵擋住五十萬軍馬的進攻?”
姬神昊道:“擋是能擋住的。”
“走吧。”
兩人向着臥牛村而去。
太陽漸漸沉下了山,天色暗了下來,胡天宇與姬神昊兩人回到了臥牛村,只是他們踏入村之後,便覺一股血腥味沖鼻。
兩人一眼望去,只見臥牛村房屋破敗,滿地是血,以往萬家燈火的景象一去不返,村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就連家禽也不見一隻,空空蕩蕩,死寂一片。
胡天宇心下一沉,與姬神昊衝進村裡,分了開來各家各戶的尋找,但村中已空無一人,那淳樸的村民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
兩人找遍了臥牛村一百多戶人家裡,最後聚在一起。兩個人的臉色難看之極,胡天宇額上已突起青筋。
姬神昊一張英俊的臉龐扭曲在一起,目光冷若冰霜。
“我這邊沒人。”
“這邊也沒有。”
兩人相對,同時開口。胡天宇道:“我只在一些血泊中看到一些衣服碎布。”
姬神昊默然一會,低沉着聲音說道:“我跟你說過,西涼軍與人一戰過後,戰場上往往只有血與鐵,連骨頭都沒有剩下。這只是戰場上的一幕,但我沒有說百姓若是遇到西涼軍會是什麼樣。嗯,大抵上會跟這裡差不多。”
姬神昊憤怒吼道:“這事情,我只在傳聞中聽說,並沒親眼所見,一直以爲只是西涼軍的兇惡被誇大了。沒想到……是真的連骨頭渣子都沒有留下。對它們而言,骨頭同樣是很美味的,以它們的利齒就連鐵甲都能輕易撕咬開來,咬碎人骨,也不是什麼難以做到的事情。”
胡天宇一時沉默,聽着姬神昊在咆哮,自己默默的又在村裡一間間房屋裡找了起來。
臥牛村中一片死寂,姬神昊聲音很大很響,將這片死寂打破。
他語氣中充滿殺意與憤怒,胡天宇自打認識他以來,他給胡天宇的印象一直都是懶懶散散,加之幾分無恥無賴,明明是將自己的靈幣取走,還他孃的留下紙條說是借,末了還說其它東西沒碰還厚道吧?但似今日姬神昊這般憤怒,胡天宇還是頭一次見到。
胡天宇嘆息一聲,想起這段日子以來村民們的音容笑貌,還有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邊的狗子,想起狗子,不知不覺便向着狗子家中走去。
入門處,屋門碎裂,屋中地下有一灘血液。他也不知這血液是誰的,是狗子的?還是他的父母?
胡天宇心有慼慼然,從世介中取出一壺酒,對着那血液飲了一杯,然後又斟了一杯灑在地下,自言自語:“狗子,一路走後,哥哥爲
你報仇,有朝一日殺盡那批西涼蠻子,臥牛村五百多口人不會白死。”
屋外還喋喋不休的傳來姬神昊的怒吼,胡天宇經過這些日子的磨歷,心志已變得跟鐵石一般,輕易不顯露自己的情緒。
現在入夜了,他要保留清醒的頭腦,等會還要去殺人呢。
天還只是擦黑,再等晚一些,他便要行動了。
獨斟獨飲,胡天宇看了一眼天色,今晚無月,天地被黑暗攏罩,他也沒有點燈,所以顯得這夜晚格外有點冰冷。這正是殺人的好時機。
胡天宇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便走出了門,忽然間只聽得嚓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摩擦了一下。他立即停了下來,轉過身子,向着屋裡看去,慢慢走了進去。
胡天宇來到一個缸前,伸出手去,將缸上的木板緩緩挪開。木板挪開一半之時。
猛地裡,白光一閃,一柄利刃自缸內刺了出來。
胡天宇頭微微一偏,便躲了開來。那利刃往右一削而過,胡天宇退了幾步,又躲閃開來。砰的一聲,缸上木板炸裂,一條小小的身影衝出,化作一團黑影,向着胡天宇欺身衝來,揮動利刃猛劈猛砍。
見到那身影,胡天宇怔怔的停了下來,任那利刃劈在身上,劃破衣衫,留下一條條白痕,以他的本魄絕非尋常兵刃所能傷及分毫。不過他也沒有反擊,任由那人瘋狂發泄着。
“狗子。”
那道身影聽了這話,登時如遭雷擊,就這麼僵在那裡,哐噹一聲,利刃摔在地下。
一團火光亮起,映照出一個小小的身子,滿身骯髒,衣衫之上染着許多血漬,不過這血漬並不是他的,這人臉上掛滿淚痕,眼睛紅腫,正是狗子。
原來,狗子起初見那些西涼兵走後,便從大缸中出來,見母親已死,就連屍首也沒有留下,不由得悲從中來,大哭一場,眼淚都流光了。一夜之間,父母雙亡,此等打擊,又豈是一個小小孩童能夠承受的,直哭好一陣,這時全身疲憊,又怕那些西涼軍兵突然折返而回,這才鑽入缸裡呼呼大睡。
狗子在缸中大睡,將要睡來之時,模糊間隱隱聽到有腳步聲響,嚇了一跳,這才發出聲響,讓胡天宇聽到。那腳步聲向着自己這裡走來,眼見就被發現,狗子便握緊早準備好的利刃,衝出大缸,打算出其不意,一舉將來人殺掉。
他曾殺過一頭狼,倒也沒有那麼害怕。
於是乎,便有眼下一幕。
驟然間見到那個人竟是胡天宇,狗子眼淚瑩瑩,再也忍受不住撲向胡天宇,大哭起來,聲音已沒了以往的輕脆,嘶啞難聽,如是一箇中年漢子發出的聲音。
姬神昊聽到哭聲,飛也似的衝進門來,見到狗子,渾身激動的發抖,走上前來,撫着他小小的腦袋,低聲安慰。
胡天宇任他淚水打溼自己的衣衫,心中酸楚。
哭了許久,狗子這才停了下來。
胡天宇聽他肚中打鼓,築建了糧食讓他吃下。狗子搖頭不吃。胡天宇說道:“你吃飽了,待會我帶你去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