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似整潔華貴,卻又處處透着窘困和匱乏的細節。
以這樣的一座山中神社作爲款待徐長卿到來的場所,日本人的那點用意,徐長卿又怎會不明白?
態度很殷切,情況很可憐。
意思收到,至於日本代表請他去觀看難民營,徐長卿直接拒絕了。
“從小新星帶到地球,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劇目就是悲劇。能理解,但說實話,已經麻木。”
說了這句,徐長卿便繼續站在廊下,觀望園中雪景。
連日來的大暴雪,使得全球生物都陷入一種競相滅絕的境地。
在嚴寒和白災之下,還能像他這般賞雪的,已經很少、很少。
“知道我喜歡這裡什麼嗎?”他突然問。
日本代表臉帶迷惑,看了看園中,道:“陳設?像這些石雕燈龕,其試樣從唐宋時期就是如此,一直保持至今。”
徐長卿笑了笑,“悠久嗎?不,光有世間的堆疊還不夠。說實話,藝術方面我也不在行,焚琴煮鶴有些誇張,但要讓我引經據典的談論這些,也不過是鸚鵡學舌,沒有自己的東西。我喜歡的是‘剷雪’這個動作。”
日本代表表情就更迷惑了,他感覺大腦不夠用,不知道徐長卿這是裝了個什麼逼。喜歡剷雪這個動作算是什麼鬼?
徐長卿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這樣的暴風雪,每天的降雪量大約是1.7米,已經下了數天。但在這裡,看到的始終是大雪飛降,但雪厚不過尺。最重要的是,沒有衛生死角,每一處,灌木叢下,檐瓦之上,都不止一次的清理過。”
日本代表已經多少明白徐長卿的意思了。
果然,就聽徐長卿道:“外面在死人,饑饉、寒冷,缺醫少藥,武裝有限,與異生物血戰廝殺,而在這裡,一個剷雪的工作仍舊可以完成的一絲不苟。和族,在骨子裡是傳承了優秀的品質的,這也是我爲什麼在這裡的原因。”
一剎那,日本代表就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他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遠比他更懂這個民族。堅韌、認真,這兩個詞非常好的概括了和族人的特徵,當然,只是一部分特徵。
徐長卿負着手道:“我在小行星帶高舉屠刀,我在地球同樣高舉屠刀。殺的不夠狠,就有更多的人懶散推諉,心懷僥倖,不肯守序,不願奮力,不想認真。”
“地域塑造種羣和民族性格,那些生活在物產豐富的熱帶地區的人類,說的好聽點奔放自由,說的難聽點,不配擁有秩序文明,在叢林裡當人猿泰山,纔是他們的終極夢想。”
日本代表心說:“我去,這位還是個嚴重的種族論者。”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按照徐長卿從秩序到混亂的這樣一個邏輯,日本人是能排在前邊的。
壞事是,據說其根腳是天朝人,並且是生活在20世紀末、21世紀初……
對這時代的人而言,那可不僅僅是近三百年前的事那麼簡單。
要知道在古代,生活節奏較慢,文明的演變宛如暮鼓晨鐘,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而從20世紀開始,人類文明便進入了快車道,中葉之後更是飛速發展、日新月異。所以即便適應了快節奏的現代人,回首往昔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從信息量的經歷和獲取角度講,現代一生,便如古代十世。
再者,地球文明和太空文明是個重要的風水嶺。
空間一下放大了許多倍,所有人的視野、思路,也跟着變化了許多。
在這樣的背景下,昔日恩怨,已然被迅速的淡忘了。
最簡單的,就難最新成長起來的地月聯邦人而言,有超過45%的人,以爲火星共和國是外星人,是一直就生活在火星的,跟地球人是遠親,都是被太陽系之外的文明種族撒種的。
是的,達爾文的進化論已經被推翻。多項研究都表明,猩猩雖然跟人相似度很高,但就像狹義相對論,光速只可能無限接近,不可能達到一樣,人跟猩猩的差別也是這樣,猩猩再聰明,也只是越來越像人,而不會成爲人。
該理論在這個世界挺有名,叫狹義思維論。從某個角度講,它就是闡述人與其他動物的靈魂的最初萌發點的差異的。
而這個夢發點,其實就是徐長卿一直研究的靈魂火花,靈魂最初的、也是最深邃的那一點能量。這不是說大腦的結構到位,然後生物化學反應,砰,就有了。
又或者說,它看起來確實是那麼有的,動物的靈魂之光也是那麼有的,可爲什麼人的思維模式跟動物的會不同?
爲了研究這個,徐長卿通過人工強化動物腦結構,使之達成跟人類一樣的智商水準。然後進行一樣的啓蒙教育,結果不行。
好吧,人類是幾百萬年才完成進化的,豬狗海豚什麼的也得給這樣的時間。
那麼就用時間加速,反正他自從成爲時空狩獵者並追捕了兩任逃犯後,這方面已經可以進行操作。操作的結果是,仍舊不行。包括猩猩,讓他們返祖,達成古猿的肉體構造,然後再壓縮時間,衍化。沒有,雖然聰明,但跟人類的思維模式仍舊有極大的差異。
當然,也許還有其他方面的因素,比如環境、文化習慣等等的影響。這些徐長卿還在想辦法實驗。
但基本有一條可以肯定了,那就是人類出現的不可複製性。
用天朝的神秘學說辭,就彷彿古猿被某種奇特的力量點化了,至此跟其他猿類分道揚鑣,最終成爲了人類,包括消失的尼安德特人等古人類。靈性的獲得比那個時代更早,那個時候已經算是古人類了。
當然,對徐長卿而言,這些其實是不需要驗證的,既然相信包括地球在內的諸天萬界都不過是仙道創建者的實驗場,那麼人類的出現自然是那些存在點化的。
他做這類實驗,主要的目的在於深入的解析靈魂,找到最初之源。所站高度跟這個世界的人類的研究不可同日而語。
話說回來,由於後現代是質量爲上,因此信息對人類的衝擊,使得人類縱向比較時,發現一生就彷彿過了古時候幾生幾世的時間。
所以中日之間的恩怨,對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都已經相當遙遠和模糊,就像回想五胡亂華時的大屠殺,聽着是挺憤慨,但已經有些想象不能,感受不到那種真實的切膚之痛。
“可是這位……”日本代表偷偷看了徐長卿一眼。
徐長卿等於是活在過去的古人,其思維和三觀成型的那個時代,正好是天朝走出文明低谷,重新煥發生機崛起的時候。
怎樣纔算是崛起?
光有技術,有錢不算,還得有力量。而力量的最直接體現方式之一,就是用實戰展現肌肉。同時,把一些欠債還上,不管是恩債,還是怨債,有債必償。做到了,別人纔會說:嗯,這傢伙確實站起來了,不是光有嘴和一身肥肉。
日本代表完全可以想象,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天朝官府是開啓如何的宣傳策略的。說的難聽點,人心凝聚的辦法之一,就是有一個讓大家一塊兒恨的目標,以此來證明,我們確實是一夥兒的。而且天朝當時也確實需要一塊踏腳石,來重塑自己的大佬威嚴。
可另一方面,天朝又在執行‘和平崛起’的策略。
這從某種角度講,就等於是在對世人說:我們是工匠、是商人,精細做事,和氣生財,講的是共贏,不玩那套拿刀子強買強賣的惡霸套路。
如果把國家比作個體,天朝算個好人嗎?
其實是不太算的,好人傳承不了幾千年。如果要比喻,天朝最後一點善良,也都滅絕於崖山了,從此以後,只有成熟的人,沒有了好人。
況且往根子裡說,天朝的主體漢民族,發源地其實就是黃河流域,甘陝一代。那個時候炎黃後裔是怎麼稱呼西方的?
東夷、西狄、南戎、北蠻。這都是非我族類的異邦。
它們是怎麼被融合的?靠花環和美酒?當然不是,靠的是刀劍血火。
古代的侵略,就不是侵略嗎?
如果不是,那麼五胡亂華是不是也可稱爲草原民族的正常狩獵?
所以國家、種羣這個層面,不談好壞,只論利益和成敗。
天朝在現代,因爲意識形態而局面尷尬,如果也學歐美的那套強盜策略,作爲起步較晚的後來者,面對人家一羣一夥已經成型的勢力,獨自一人勢必被圍毆,並且遭受廣泛的不待見。
那麼就得靠有錢大家賺,甚至讓利的幫帶扶持,樹立一個豪爽的文明大佬的形象。在這個主流風氣相當不正的時代,殺出一條上位之路。這就是和平崛起的本質。
裝逼你得裝全套,一旦露餡,立刻被揭穿,之前付出化作流水。
所以天朝是攥着拳頭,卻又不太適合揍別人。要揍,也得有個類似對越那樣的說法。
想要找這麼個機會並不容易,日本也不是傻逼,明明看見對面拳頭都那麼大了,舔着臉湊上來找揍。
而如果只是點小破理由,大佬發怒,就顯得太過量淺,逼格不夠。
天朝周邊的國家,以及藍色陣營,就是把這些看在眼裡,才一天到晚弄點事噁心人。
只要天朝主動一打,立刻帽子就都扣實了,看看!危險論沒有說錯吧?僞君子吧?裝不住了吧?然後就能名正言順的拉偏架、然後以軍火產業爲龍頭,把經濟帶動起來。
畢竟藍色陣營就是幫強盜海賊,打架是本職工作,確實有兩下,何況還人多,和和氣氣玩耕種,大約是讓他們覺得最蛋疼的事,撅起屁股當大牲口勞作,哪有搶他孃的來的爽利?
天朝自然也不傻,知道自己的長版在哪,就那麼一邊考勤勞和慷慨以及雙贏的策略繼續厚積,一邊磨刀,展示肌肉。
所以跟周邊摩擦不斷,這個過程十分的漫長。對於國家而言很正常,普通人就受不了了。
我們都牛逼了,那麼個毫無縱深的彈丸之地,爲什麼不收拾他?讓他在哪兒一再挑釁?
人們也是想急於證明自己的,證明自己已經崛起。正是這種意願,才鑄就了現代天朝的向上風氣。
風煽了,火點了,積極的把速度飈起來了,到了該爽的時候,卻遲遲不讓射,那種心情,確實是糟糕極了。
這股火氣憋着傷身,卻又不得不憋着,最後就憋成了無腦噴和意淫。前者表現爲絕對否定論,決不可承認對方有哪怕一丁點優秀之處,後者就是抗日神劇有市場的原因。
日本代表比較怕的是,徐長卿是這兩類人中的一種,因爲徐長卿就是生活在那個風氣下的天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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