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新人

大殷朝開國太祖皇帝以爲后妃四星,既立正後,復有四妃,與典法不合。故皇后之下隻立三妃:貴妃、淑妃、德妃,三妃皆爲正一品;淑儀、淑容、淑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各一人爲九嬪,正二品;婕妤六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 ;才人九人,正五品;寶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後宮份位,由此定製。

大家都是一品妃位,高貴妃雖是貴妃,也強不過陳淑妃許多去。從前高貴妃還能仗着乾元帝寵她,不將陳淑妃放在眼中,如今乾元帝都偏向了昭美人,高貴妃一個月裡也難得見上乾元帝一回,便是祭出從前屢試不爽的景明想父皇了,也效用不大,因此對上陳淑妃,高貴妃底氣也不如從前。這時聽着陳淑妃言若有諷,也只得冷哼了聲,嘴角微微一垂,只說是:“昭美人勿要多心。我這人素來直率,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哪像有的人。”哼哼兩聲,將陳淑妃斜了眼上下打量了回,就把頭轉了開去。

陳淑妃情知高貴妃指的是自己,只做不懂,只同玉娘笑道:“說來人有百種,有的意氣相投,便是偶一相逢,也能成好友。有的冰炭不和,便是長年累月地相處,也不能交心。周采女一事,昭美人無須介懷。”這話一語連消帶打,即將高貴妃諷她暗藏機心的話堵了回去,又撫慰了玉娘一番。

高貴妃陳淑妃二人打着口舌官司,玉娘看在眼中,一時難以分清哪個更有疑問些,只覺得自己從前自恃聰明,也太過託大,不過得意了一兩回就將人都看低了。如今周圍虎視眈眈,竟不知道哪個是暗中那人,後心都隱約有汗,到底年輕,養氣功夫還不足,臉色隱約就沉了下去。

在諸妃眼中,看着便是玉娘爲着周蘅的事尷尬了,各自稱意,又有人笑道:“各位姐姐們,可別說了,再說下去,昭美人可就要哭了,她這樣嬌怯怯地模樣,哭上一哭,就是妾見了,也要心疼的。”在心疼兩字上尤其加重了音,衆人都知道這是指玉娘愛在乾元帝跟前哭,哄乾元帝心疼她,都是會心一笑。

玉娘順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女子二十七八歲模樣,生了張長圓臉,兩道眉毛畫得極長,幾乎要插入鬢角去,笑眼彎彎地看着玉娘,卻是竇充容。

說來這個竇充容也是乾元帝東宮時的老人了,乾元帝經年不往她那裡去的,可每回晉升妃嬪,念着她是東宮老人,倒是從來少不了她那份,不想這個從來獨來獨往,便是李皇后跟前也不大肯說話的竇充容今日忽然湊起了熱鬧,這一番話也不知是玩笑還是譏諷,倒是不大好接口。

陳淑妃將竇充容看了眼,只道:“不想竇充容也肯憐香惜玉。”就想將此事揭過了,不想竇充容卻笑道:“妾哪裡是憐香惜玉,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昭美人一貫和氣,必不能爲着這個就惱了我。”又笑吟吟地看着玉娘,話說到了這裡,玉娘便知道竇充容是衝着自己來的,一面想着自己哪裡將她得罪了,一面道:“充容說得是,妾總還是分得清的是不是玩笑,不能爲着幾句話就惱了的。”

竇充容這才向陳淑妃笑道:“淑妃娘娘您瞧是不是,妾就說昭美人是個和氣的。”又對玉娘笑道:“昭美人即不惱我,日後我到合歡殿去坐坐,昭美人想來也是不會叫我吃閉門羹的。”玉娘把竇充容看着,微笑道:“竇充容若來,妾自掃榻相迎。”

要知道乾元帝如今除了玉娘處,便是在宣室殿或溫室殿處理朝政,少去其餘妃嬪處。玉娘在椒房殿時還罷了,雖乾元帝不喜人擠在一處,可大夥兒藉着給李皇后請安的機會還能到玉孃的偏殿走上一走,也有遇着乾元帝的時候,好歹還能見着面。如今乾元帝將玉娘安置在了合歡殿,便是順帶走上一走的機緣也沒了,只得各找藉口過去。這回玉娘叫竇充容當衆將住了,不得不答應請竇充容去合歡殿,而去了那麼回之後,只要沒破臉,日後再走動起來,名正言順,昭美人也不好不見的。

這樣好的主意,怎麼偏叫平日不哼不哈的竇充容使出來了呢?椒房殿中除了李皇后、高貴妃、陳淑妃以下無不扼腕,早知這昭美人這樣好說話,自家就該開口的,只是竇充容做得,她們自然也做得,正要跟上,不想竇充容又笑道:“好了,好了,妾開了這個討人嫌的口呀,只怕跟上的人就多了,倒叫昭美人爲難了,妾就不在這裡坐了,免得昭美人後悔。”說了盈盈站起,走到李皇后座前施了一禮,揚長而去。叫她這番話一說,便是想趁機開口的,也無顏跟上了,只得各自悻悻,暗地又將竇充容埋怨了回。

因覺着竇充容這回舉動奇怪,看着起釁,實則有迴護玉孃的意思,陳淑妃就顰眉向竇充容的背影看了眼,又注目看向玉娘,玉娘也叫竇充容這一番舉動擾得摸不清頭腦,見陳淑妃看她,也瞧了陳淑妃一眼,陳淑妃臉上就微微一笑。

高貴妃看不得這樣的眉來眼去,倒是把陳淑妃打量了回,臉上露了些冷笑,又朝玉娘露了些譏諷之意,倒像是諷刺玉娘有眼無珠。玉娘只做不懂,把帕子掩了掩脣,將頭低了下去。

李皇后不耐煩看鶯鶯燕燕們打機鋒,看得人都靜了,就吩咐了幾句要恪守本分,不要胡亂生事等套話,也就命人散了,自己扶着菀香,黃女官兩個轉身回寢宮去。

李皇后這一走,餘下的妃嬪們也三三兩兩地散了去。王婕妤因有意要和玉孃親近,看着玉娘要走,正要開口叫住玉娘,好跟了去合歡殿,不想身後的陳淑妃先道:“若是昭美人得閒,就陪我走一段罷。”一行說着一行從王婕妤身邊走過,見又叫陳淑妃搶了先,高貴妃便將王婕妤剜了眼,拂袖而去。

陳淑妃同玉娘走了會,見人漸漸地少了,這才問道:“那周采女的信你瞧過沒有?”玉娘正不能肯定陳淑妃在這事裡有沒有插手,忽然聽陳淑妃自己提起,臉上微露驚訝之色,只問:“姐姐何出此言?周采女寫給家人的信,妾如何能去看它。”

陳淑妃轉頭將玉娘瞧了眼,掩脣道:“我若是妹妹,這會子怕也不能信人了。人面叵測,誰知道一張如花似玉的粉面下頭,掩藏的是什麼呢,是也不是?只是我倒是有句話要告訴妹妹知道。妹妹如今是得聖上喜愛,可從前,高貴妃聖上也一般疼愛過。”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留些時間給玉娘想一想她的話,接着又說,“如今殿下身下無子,而高貴妃膝下還有皇長子,皇三子。我雖一直不得聖上青眼,我膝下也有皇次子,妹妹有什麼呢?”

陳淑妃站住腳笑微微地看着玉娘,她的言下之意,無非是乾元帝的恩寵是靠不住的,從前能寵高貴妃,如今寵你,日後自然還能有新人,還是孩子重要些。如今她即沒孩子,對付她做什麼,她陳淑妃便是要出手,對付的也該是高貴妃。

這段話正是個剖白的意思,玉娘聽了點了頭笑道:“姐姐的意思妾明白了。”卻不說信不信,反問陳淑妃:“妾到未央宮還不足一年,許多事不大清楚,有事要請教姐姐,還請姐姐指點。”

陳淑妃早知玉娘是個滑不留手的,自然不指望她這會子就說信不信的。她本也是聰明人,想了想就問:“妹妹可是想問竇充容?”又見玉娘點頭,就道:“這倒是姐姐疏忽了,從前竟沒想起來,說來這個竇充容,妹妹無事還是不要得罪的好。”說了,就將竇充容的來歷告訴了玉娘知道,原來這位竇充容之所以能回回無寵而封,都是因爲她是故敬賢皇后乳母杜氏的孫女的緣故。

竇充容的身世說來也可憐,竇充容三歲那年的清明,竇充容的父親竇昌帶了妻子譚氏與竇充容出城掃墓。回城的時候,不知爲何,拉車的馬驚了,一路狂奔,而後車翻下了斜坡。當時竇充容叫她母親譚氏緊緊護在懷中只受了些輕傷,譚氏則當場身死,竇昌也折斷了腰,自從癱在牀上,拖了年餘也沒了。

當時敬賢皇后還在,聽着這個消息,起了惻隱之心,就答應杜氏將孫女帶在宮中撫養。沒過幾年,敬賢皇后就薨了,杜氏就帶了孫女出宮去了。沒幾年杜氏病重將死,而竇充容將將十三,尚未許人,杜氏一生一子一女,子即竇昌,女兒極小時就沒了,所以杜氏一死,竇充容算是無依無靠。杜氏臨死時求人帶了信給當時已是太子的乾元帝,只求乾元帝照拂一二,乾元帝念在亡母敬賢皇后份上,回了永興帝,將竇充容收進了東宮。所以,竇充容雖不受乾元帝寵愛,但有敬賢皇后的遺澤在,日子也頗頗過得,只是竇充容爲人氣量頗小,睚眥必報,又不愛要臉,所以一旦得罪了她,也是叫人頭痛。

玉娘聽着這話,就笑道:“原來如此。”陳淑妃又道:“她即要到你合歡殿,無非是要瞧瞧你合歡殿的陳設,你給她看就是了,很不必爲了些許身外物得罪她。”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曾想讓竇充容叫竇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