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子清如往常一樣來到趙戰的宮門口,周圍的侍衛對如此情景已經習以爲常,自動地退到了較遠的地方,讓子清能夠和趙戰獨處。他們並不擔心趙戰會逃走,因爲這些侍衛很清楚,這座宮殿囚禁的將軍武藝超羣,若想逃走,恐怕沒人能攔住他,但他不會逃走,因爲他在爲趙國百姓的性命負責。他們聽說過蘇幕威脅趙戰的事,這些侍衛是敬佩趙戰的,這位擁有錚錚傲骨的將軍,甘願放棄自己視若生命的驕傲來換取三座城池百姓的性命,他與很多身居高位的統治者是不同的。
子清一如既往地拿了字,便開始和趙戰說起話來。今天的趙戰跟往常不太一樣,以前的趙戰雖然話不多,但偶爾也會迴應子清幾句,在子清講到有趣的地方,會輕笑幾聲,但今天的趙戰卻是一點回應也沒有。
子清心中很是奇怪,“趙戰,趙戰,趙戰。。。” 子清大約大聲喊了五,六次趙戰的名字,趙戰纔回過神來。趙戰問,“子清公主,你說什麼?”
子清有些黯然,“你今天果然沒有聽我說話?你是有心事麼?”
“趙戰今天的確情緒有些不佳,忘子清公主包涵。”趙戰回答,他的聲音蒼涼中透出疲憊。
聽出趙戰的疲憊與蒼涼,子清的心也隨着難過起來。“趙戰,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爲什麼事情難過,但,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趙戰苦笑,“有一事,公主倒是能幫我。從被囚禁在此後,像是怕我酒後鬧事,竟是一滴酒也無法喝道,公主可否幫趙戰。”
聽到趙戰的要求,子清立馬差人拿來了幾壺好酒。酒雖拿來,但宮門卻緊閉,子清不知道如何能拿給趙戰。
趙戰道,“子清公主,扔進來。”
“會不會摔碎?”子清有些擔憂。
趙戰道,“公主忘了,我曾是一名將軍,會些武功,一定不會讓這些酒壺摔碎。”
子清依言扔了好幾壺酒進去,果然沒有聽到東西破碎的聲音。
“好酒,”趙戰讚歎道,“子清公主,謝謝你。” “不用謝。”子清回到,“趙戰,歷來人們喝酒只爲兩件事,一是高興事,而是傷感事,現在的你肯定不是爲了高興事。” “我現在的確不是爲了高興事喝酒。”趙戰道,“以前無論高興傷感總有夭夭會陪我喝酒。”
“趙夭陪你喝酒。”子清有些驚訝,“我從未見她喝過一滴酒。”趙夭還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其實夭夭的酒量很好。”趙戰回答,趙戰話鋒一轉,“子清公主,你會喝酒嗎?”
事實上,子清的酒量極淺。但此時趙戰的問話似乎有魔力一般,指引着子清,子清聽到自己回答,“我會喝酒。趙戰,你在找人陪你喝酒麼?我宋子清陪你。”
“好。”趙戰痛快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子清則是淺嘗而止,幸好兩人隔着一扇緊閉的門,趙戰看不見子清,子清可以作弊。
趙戰沉默地喝着酒,子清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她只知道此時的趙戰情緒低落,需要人陪着,自己便陪着他。
也不知喝了多久,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趙戰突然開口說話,“子清公主,你知道嗎,你和我妹妹夭夭很像。雖然平時她話有點多,但是夭夭陪我喝酒的時候也和你一樣一言不發。” “我和趙夭很像?”子清難以置信,“她那麼淡然,那麼成熟,而我莽撞,稚氣,怎麼可能和她很像?”
趙戰嘆了口氣,“經歷了這麼多的夭夭,當然會成熟淡然,我說的是你和以前的夭夭很像。那個時候的夭夭就和你一樣,單純而又快樂,她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她的笑容如桃花般絢爛。在領她回家那天,將軍府上的桃花夭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開得絢爛。於是未經請示我的父母,我便給了她趙夭這個名字。她的名字取自《詩經.桃夭》,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在我的保護下快樂,以後的人生能如《桃夭》所說的一樣宜室宜家,在一片祝福聲中嫁給能許給她最大的珍惜的人,一生幸福。我失敗了,我沒有守住趙國,她也失去了我們的家園,失去了昔日的快樂,背上了沉重的枷鎖。而也因爲我的失敗,夭夭或許最終只能迫於命運嫁給任何一個宋王指給她的人,無論她愛還是不愛。”
“不,你沒有失敗。”子清急道,“你始終是趙夭心中最好的大哥,你早已經給了她一生難以磨滅的快樂記憶。而據我所知,宋國的殷磊將軍對趙夭情根深種,無比珍惜,若趙夭嫁給了殷磊,我想她的一生終會如你給她的名字一樣宜室宜家,一生幸福。”
“殷磊的確很好,”趙戰由衷道,“若他真能許夭夭一世珍惜,我願意把我最疼惜的妹妹交付於他。”
“即使殷磊是亡趙的主帥?”子清有些吃驚,她一直以爲趙戰多少是恨着殷磊的,畢竟趙戰是趙國的將軍,與殷磊在戰場上無數次交手,趙國最終亡於殷磊之手。
“是的,即使他是亡趙的主帥。”趙戰回答,“亡趙的不是殷磊,而是宋王。殷磊和我一樣是軍人,我們都只是執行我們作爲軍人的義務---服從君主的命令。所以宋王要滅趙,殷磊便滅了趙國,這是他作爲宋國將軍的使命。而我明知道以趙國的實力,遲早會滅亡,但我必須履行趙國將軍的責任,堅持守護着趙國。事實上,多年的軍旅生活讓我明白,或許天下統一併不是一件壞事,因爲那時候便沒了戰爭,沒了殺戮,百姓能安居樂業,過上真正快樂的生活。可我作爲趙國的世襲將軍,我不能允許自己這樣去想。但夭夭不同,她是女孩子,而且不是一直養在將軍府,不必理會將軍府的義務和堅持。所以,若殷磊能給她幸福,我爲什麼要讓她放棄?我不恨殷磊,相反,或許是因爲是同一類人,我佩服他的軍事才華。”
“你和趙夭的想法一樣,或許你們從小的經歷與一般的將軍府子女不同,所以你們更懂得珍惜生命,無論貴賤。”子清動容道,“趙戰,你知道嗎?我從未見過像你和趙夭那麼珍惜別人生命的貴族子弟和官宦子弟,包括我最佩服的長兄蘇臨,二哥蘇幕。我長兄對我很好,但實際脾氣不是很好,惹他動怒的人都難逃一死。二哥蘇幕素日溫潤如玉,卻沒有想到用三座城池百姓的性命威脅你的人卻是他,我自己平日也很少在乎普通宮人的生死。是你們讓我開始思考生命,和你們相比,我們都應該慚愧。” “作爲將軍,我亦在戰場上殺過很多人,但從未在戰場以外殺過任何人。而你們王族,掌握着太多人的生殺大權,當殺人成爲自己享受特權,保護自己的統治時,死便成爲了一件習以爲常的事。”趙戰道。
“無論怎樣,趙戰,我佩服你。”子清道,“你甘願放棄自己視若生命的驕傲來換取三座城池百姓的性命,你是一名偉大的將軍。”
子清的話讓趙戰黯然,趙戰並不認爲自己是一名偉大的將軍,只是傷感爲什麼連認識不多久的子清公主都能理解自己的選擇,而與自己相愛多年的阿隱卻不能理解。趙戰長長地嘆了口氣,傷感之情盡顯,阿隱,請原諒阿戰,阿戰真的無法置那麼多無辜的百姓的生命於不顧。
子清問,“趙戰,這麼多天你都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爲什麼今晚卻如此傷感。”
或許是因爲壓抑太久,或許是因爲喝多了酒的緣故,或許是因爲此時的子清很像曾經單純的小趙夭,趙戰的心裡升起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欲,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告訴子清自己感傷的原因的趙戰竟然開口說話,告訴了子清。“今天原本是我和阿隱成親的日子,我們的婚期在一年前便定好了,”趙戰的聲音,低沉黯然,充滿了無盡的無奈和傷痛,令人動容。
子清的心隱隱生疼,此時的趙戰正在爲一名背叛了他們感情的女子難過,而自己卻在爲眼前的他難過,而他將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子清的心從未有過地難過,前所未有地想擁有趙戰。子清的胸口很悶,不知所措提起酒罈喝了大大的兩口酒,那辛辣的感覺刺激着子清,她生生地被嗆得咳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