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大吃一驚:“什麼意思?”
邢夫人道:“老爺說要和老太太討了你去, 收在屋裡當姨娘,又體面又尊貴,你是個要強的人, 這可不是稱心如意了嗎?走吧, 跟我去回了老太太去!”說着就拉起鴛鴦的手, 鴛鴦不從, 邢夫人以爲她害羞, 笑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跟着我,我去說就是了!”
鴛鴦低着頭就是不肯走, 邢夫人道:“難道你不願意當主子,非得當丫頭?我是個沒生養的, 到時候你生個孩子, 就和我平齊了!你想想, 這條好路不走,將來隨便配個小廝當一輩子奴才, 又有什麼好?我性子又好,又不會爲難你,老爺又喜歡你,好日子長着呢!”
鴛鴦照舊不說話,邢夫人納悶了:“你素來爽快, 有什麼說什麼嘛, 有什麼不稱心的?還是老子娘沒答應你不敢做主?好, 那我先去和老太太說。”
平兒聽鳳姐說了這事, 搖頭道:“鴛鴦的性子未必答應呢!”
邢夫人見鴛鴦不聲不響的, 只好又找王熙鳳,鴛鴦心裡煩亂得很, 稱病躲開榮慶堂,到園子去了。誰知在園子里正遇見平兒,平兒上來就道喜,鴛鴦道:“你們都算計我!”
平兒便知鴛鴦必定不肯,因告訴她鳳姐也是不贊同這件事的,鴛鴦道:“我們這麼多年交情,我也不瞞你,別說去做小老婆,就是太太這會兒立刻死了,他讓我去當大老婆,我也不去!”此話一說完,襲人冒出來了:“什麼事啊?說這樣的話?”於是平兒又告訴了襲人。
平兒道:“這滿院的爺們兒,也就政老爺是個可靠的,獨獨寵着趙姨娘一輩子,趙姨娘還有兒有女呢,可她過上什麼體面日子了嗎?更別說周姨娘了,一生就是白白熬着罷了!這還是做政老爺的姨娘呢,你們想想大老爺這麼好色,略看得過去的他就不放手,你到他屋裡能有什麼長久的好日子過?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鴛鴦道:“什麼主意?”
平兒說:“你就說已經許了璉二爺了!”
鴛鴦啐道:“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平兒說:“要不就說老太太準備把你許給寶玉呢,大老爺就死心了。”
鴛鴦道:“你們兩個將來都是做姨娘的,所以得意洋洋不真心幫我!”
平兒道:“哎,說真的,大老爺這種人,你不答應他,也有出去的時候,那時候他也不會放過你,那還不如現在體面呢!”鴛鴦冷笑道:“我就是老太太的人,她將來若是去了,我做尼姑去,大不了還有一死呢!不嫁男人樂得乾淨!”
正說着,鴛鴦的嫂子轉過來道喜,鴛鴦啐道:“你們成日羨慕人家女兒當了小老婆,一家子橫行霸道,好像都成了小老婆!把我推到火坑裡,我若得臉,你們就在外面胡稱自己是舅爺,我若不得臉,你們脖子一縮,生死由我!”說着就哭起來了。她嫂子也惱了,賭氣走開,去回稟了邢夫人。
邢夫人眼看這事成不了,心慌慌地告訴了賈赦,賈赦不死心,立刻叫賈璉派人把鴛鴦的父母從金陵喚來,賈璉只說鴛鴦家人不知是死是活,狀況都不好,來不了,氣得賈赦只管罵賈璉。第二日,鴛鴦的哥哥又來勸,鴛鴦死活不同意,她哥哥只好去告訴賈赦。
賈赦從來沒有如此的丟面子,尤其是在僕婦丫頭面前,因此大怒起來:“她大約嫌我老了,看上了寶玉,想必還有賈璉,叫她死心吧!我就問誰敢收她?她或許是想過幾年出去嫁個小子,那就更別想了,管她去誰家,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於是鴛鴦的哥嫂領着她去找賈母,正巧賈母屋裡滿坐着媳婦姑娘,都玩笑着呢。鴛鴦到賈母跟前跪下就哭,說賈赦要收了她:“我不肯,老爺說我想跟寶玉,又說我這輩子逃不出他的手心,他會報仇的!老太太,今天人多,我發誓,這一輩子什麼男人我也不嫁,我就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若是百年歸西,我也跟了去!”一邊說,她一邊從袖口掏出剪子剪頭髮,被衆人拉住。
賈母氣得渾身發抖:“混賬東西!我看他敢!”有了賈母庇護,誰也不敢再打鴛鴦的主意了,賈母也痛心道:“可想而知,這些子孫輩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哎!”
卻說薛寶釵的哥哥薛蟠,自從見到喜歡串戲的柳湘蓮生得瀟灑俊朗,一直念念不忘,只當他是個平常戲子。卻不知這柳湘蓮是世家子弟,只是家道中落,他自己又豪爽不羈,所以很多人不知他的來歷罷了。
這回酒後,薛蟠看到柳湘蓮,賴着就不放手,醜態百出。礙着衆人的面子,柳湘蓮一忍再忍,約着薛蟠到了城外,到人煙稀少的水塘邊,拴住馬,把薛蟠一頓猛打,揚長而去。
薛姨媽和寶釵又是心疼又是恨鐵不成鋼,薛姨媽想要捉拿柳湘蓮,寶釵勸道:“咱們家無法無天都鬧得人人知道了,不要縱着他,人家還會以爲我們仗勢欺人,大不了過陣子叫那個人賠個禮就完了。不吃點虧,他怎麼長記性呢?”
薛姨媽道:“可喜我有這樣的好女兒,你哥哥要是有你的一半,我也可以高枕無憂了,怎奈我們薛家沒個成器的撐門面啊!”
自打鳳姐小產後,許久不能理事,家事一應交給李紈和探春,時日也頗久了。探春找到用武之地,每天兢兢業業,無人不服。趙姨娘道:“你若是個男兒,咱們賈家建功立業就有指望了!”探春道:“我若是個男子,遠遠的離了這裡的家長裡短,去戰場立馬殺敵!”
話說賈璉最是個又怕老婆又要挑釁的人,在賈敬過世後,喪禮上賈璉一眼就看到了賈珍的妻子家中來的妹妹尤二姐。尤氏家中兩個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與尤氏異父異母,是尤氏繼母帶來的,因此平時並不常來賈府。這次來寧國府,讓賈璉驚爲天人。
實際上,這尤二姐和自己的姐夫賈珍早就暗度陳倉了,名聲很差,她的妹妹尤三姐也是如此,與賈珍賈蓉父子廝混許久了。
賈璉早聽說尤二姐尤三姐的名氣,一直沒見過,這次一見心動不已,何況他早就知道賈珍賈蓉父子和這對姐妹的關係,心想自己又有何不可?因此時時去撩撥,尤三姐並不搭理,尤二姐卻上了鉤。
賈璉假裝料理雜事,時時去寧國府接近尤二姐,賈蓉又告知賈璉說尤二姐有了婚約,是一戶貧寒人家,有銀子應該不難辦。又給賈璉出主意,如何瞞着王熙鳳偷娶尤二姐。
賈璉更加放心大膽,和尤二姐私會時又是要檳榔,又是送玉佩,又是去說服尤二姐的娘,又是準備房子首飾妝奩和新房所需雜七雜八物件,又採買丫鬟,又逼迫尤二姐有婚約的那家退婚,選了吉日偷偷娶了尤二姐,自此賈璉在賈府外有了自己的小家。
尤三姐也曾勸過尤二姐:“你不要糊塗,他家裡那個女人厲害着呢,如今只是不知情罷了!將來她鬧起來,咱們落個臭名聲,命都不見得保得住!”尤二姐卻相信賈璉爲了她一擲千金,溫柔體貼,且不計較她的過去,是她終身的依靠,誓要與他同生死。
尤三姐見勸不動姐姐,也就只管惦念着自己的心上人柳湘蓮,發誓非他不嫁。可柳湘蓮娶妻定要良配,認定尤三姐是不潔之人,尤三姐絕望至極,當着柳湘蓮的面揮劍自刎。
卻說王熙鳳這邊,紙包不住火,鳳姐得知賈璉偷娶尤二姐,趁着賈璉出遠門,滿臉賢良大度地把尤二姐接到了賈府,自此,尤二姐的苦日子來了。鳳姐先是唆使尤二姐先前有婚約的人家告賈璉,又縱着奴僕們怠慢她,又時不時言語輕薄她,加之賈璉又得了父親賜的秋桐,一時間把尤二姐丟到腦後了。秋桐更是容不得尤二姐,天天鬥狠,指桑罵槐、陷害侮辱,無所不用其極。
好不容易尤二姐懷了孩子,被鳳姐找了庸醫打掉了孩子,是個男胎。自此,尤二姐找不到在賈府生存的意義,吞金自殺。
這樣烏煙瘴氣雞飛狗跳的日子裡,也只有沒出閣的幾個姑娘是一方淨土。
卻說賈政當學政期滿回京,又得到特賜一個月的休假,因此在家中盡享天倫。這幾年因爲年歲已高,政務繁忙,又獨自飄零在外,忽然回家看到妻兒衆人,只覺得心裡無比寧靜幸福。恰逢回京後不久是賈母的八十大壽,賈政和賈赦、賈珍、賈璉商議着要好好的慶賀一番,連着七八天在榮寧兩府開宴席。
這樣的日子,賈府擠滿了高官貴族,有皇親駙馬,有王爺諸公諸侯,有公主郡主王妃國君太君以及衆多夫人太太。還沒到日子,送禮的隊伍就絡繹不絕,自元春遣來的人到文武官員,每天往來的人數不勝數,所收禮物記不清,以至於賈母漸漸的看都不願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