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異端審判密使緊張的注視下。
對面慢慢走來的人突然停下了步伐。
兩人隔着數丈的距離,一條青石小道,一個小花壇,分別佇立在庭院的兩端。
就在異端審判密使準備戰鬥的時候,對面的人突然咳了幾聲。
“咳,就是你破壞的光明神像嗎?”
青年的聲音溫潤柔和,還有一絲看似不易察覺但細思又很好察覺的虛弱感,連襯着他的身姿都似乎有幾分單薄。
見鬼!他明明穿的很厚!
異端審判密使仍舊嚴陣以待的盯着他,沒有絲毫的放鬆!
對方真要是虛弱無力。
那現在是走出來送死的嗎?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他握緊了手上的武器,信仰之力轉化後的力量正在慢慢流動——不論對方是誰,只要是光明神的信徒,那他就可以完全剋制!
或許,正是因爲生靈的信仰彌足珍貴。
所以在它黑化後才能如此可怕。
“怎麼不回話呢?”
對面的人又輕咳幾聲,接着再度邁步向前走去。
隨着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異端審判密使忽然攥緊了梭鏢,下一刻便身如閃電疾掠而去!
但直到他近在身前,這個看不清臉的人都沒有做出什麼反擊的動作。
只是在梭鏢刺過去的時候,輕輕擡起手背擋了一下,就好像是篤定他這道攻擊僅爲試探,所以就連格擋都不太走心。
呲——
異端審判密使從這人的身側掠了過去,落在花壇對面的牆垣上。
隨後,青年擡起自己那被劃破的手背看了看。
傷口泛着淡金色的光芒,但也溢散着絲絲黑霧,引動他體內的信仰之力後不斷被灼傷。
“怨力嗎?”
他看向異端審判密使:“你的身份,該光明教廷最爲信任的異端審判,爲什麼會對光明教廷產生如此強烈的怨恨呢?”
異端審判密使頓時冷笑一聲。
他正想要發表一番憎恨異端審判庭生活的言論,然而纔剛剛張口,對面就再度傳來聲音。
“算了,這也不重要。”
青年悠悠說道。
異端審判密使一口氣哽在喉嚨裡。
恍惚中竟覺得這種場景還有點莫名的既視感。
但他覺得自己不吐不快。
便硬是冷笑說道:“什麼狗屁的光明教廷!不過是將自己的骯髒與污穢擋在了陽光後面,讓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成爲來劊子手來替你們承受罪惡罷了。伱們如今倒是終於暴露了自己丑陋的面目,居然妄想謀劃帝國的王權,教廷的虛僞真是令人作嘔!”
終於把這番憋了很久的羞辱吐了出來,異端審判密使頓時覺得身心愉快,他等着對面那人惱羞成怒的反駁。
但青年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異端審判密使:“……”
這口氣不出意外又哽住了。
他嗤了一聲,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兩支梭鏢一左一右握在手中,突然就朝着青年衝了過去!
這次不是試探。
而是真實的殺招!
異端審判密使的速度極快,黑袍遮掩的身影更是有幾分殘影的虛幻感,在黑夜中如有神助,令人更難以分辨他的位置在哪。
接近中,異端審判密使倏地丟出一支梭鏢,隨後身影便跟隨在那支梭鏢後方進行襲擊。
玎璫!
第一支梭鏢忽然擊中了什麼。
異端審判密使看到青年手中寒光閃爍,似乎是一柄匕首精準的擊飛了梭鏢。
但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掩護。
真正的攻擊在他手中!
異端審判密使的身影驟然出現在青年的側方,手中的梭鏢已經向着後者的喉嚨劃去,而此時對方也不過纔剛剛擊飛那支首當其衝的梭鏢。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就算此人瞬間爆發出光明信仰之力,他的這道攻擊的力量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不論如何都能給對方造成重創。
信仰滋生的怨力,就是天克信仰之力的!
而在攻擊及至的時候。
青年兜鍪下的脣角忽然微微勾起。
下一刻,地面一道黑暗就將青年吞噬了進去,反應之快幾乎是瞬間而爲。
異端審判密使的攻擊落空,他正對剛纔那一幕感到愕然與不解,躍在空中的腳踝就被一隻從地面上突然冒出的手給抓住了。
隨後,巨大的牽扯力傳來。
異端審判密使整個人被拉扯着摔落在地,並迅速沒入那道深沉濃厚無比的黑暗中。
地面之下應該是磚石或者泥土。
但在不同的空間裡。
這裡是一片至黑無比的黑暗空間。
沒有絲毫光線可以浸透進來,黑的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見,只能感應到自己是真實存在這裡的。
“黑暗……”
那道熟悉的溫潤的聲線在旁邊響起:“異端審判庭的密使應該也是在黑暗中長大的吧,我看你好像玩的還挺熟練的,用這種手段傾覆了不少自己的同僚。”
異端審判密使渾身毛骨悚然!
他正打算反駁,聲音又再度從遠方傳來:“不過這不也重要。”
“裝神弄鬼!”
異端審判密使大喊了一聲。
他身上的怨力爆發,一陣陣扭曲的力量沖刷着周圍,一邊喝退那人時一邊試圖往上逃出去。
他仍舊感到很驚悚與不可思議。
對方不是光明教廷的信徒嗎?
整個光明教廷裡,除了異端審判庭是故意在黑暗中豢養的劊子手之外,哪個光明信徒不是依靠着光明之力戰鬥的,即使魔法都是光明類魔法!
但這無邊又壓抑的黑暗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光明教宗是特殊的存在?
不對!
這個人真的是光明教宗嗎?
在這片黑暗中,異端審判密使感受到了比角色身上更爲壓抑,更爲絕望深沉的黑暗氣息!
這也令他心中無端的恐慌與驚懼。
就好像是——面對「深淵」!
但是一個光明神的信仰行使的身上有深淵氣息,這說出去比有玩家自帶深淵技能還要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會相沖的嗎?
異端審判密使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理智了。
尤其是在發現自己無法離開這片黑暗後。
明明他感應到了地面的出口就在頭頂,然而身體就像溺在了沼澤中一般難以掙扎。
濃郁的怨力從他身上擴散出去。
然而卻完全沒有給那個神秘的人造成絲毫影響。
對方也沒有再出聲。
彷彿已經消失在了這片黑暗中。
連敵人的氣息都感應不到了,這令異端審判密使更爲緊張。
不是害怕會被對方偷襲,而是這無邊無際的至黑中突然只餘自己,甚至他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到,便莫名的有一種發狂感。
“該死的傢伙!給我出來!”
異端審判密使瘋狂的丟出梭鏢,夾帶着深深的怨力,試圖將那個不知道躲在哪的人給逼出來。
但之前面對信仰之力所向披靡的怨力,此刻卻如溪流入海,在黑暗中泛不起絲毫波瀾。
“啊啊啊!”
他狀若瘋狂的丟着梭鏢。
但下一刻,他卻又突然調轉身形朝着上方衝去,然而還沒一會,他的身體就再次陷入了那種難以掙扎的沼澤中。
異端審判密使眼中暗光一閃。
這個地方果然是被對方封鎖住了!
但除了封鎖之外。
對方似乎也沒有其它辦法再對付他?
比拼耐力?
異端審判密使冷笑一聲。
或許他什麼都不行,但偏偏就是耐力與抗性最爲強盛!
他時刻警惕着周圍的變化,裝作有些情緒失控的肆意揮出攻擊,打算找到機會就衝出去。
但就在這時。
黑暗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紅色影子。
在這如此至黑至暗的地方,驟然出現的紅色就變得極爲矚目,更給這個地方增添了一分詭異感。
異端審判密使猛然拉高戒備。
“什麼鬼東西?!”
他緊緊盯着遠處那抹紅色,視線隱約可以看出似乎是一個人的身影,但卻看不清對方的身材與相貌。
因爲對方的身軀被寬大的直褂長裙遮掩着,就連腦袋都被一塊紅色方布蓋住了。
忽然,那抹紅色似乎近了一些。
異端審判密使驀地神經緊繃,他盯着那個身影,眼睛眨也不眨。
但就像是突然恍惚了一下。
那個紅色身影又接着靠近了一點。
異端審判密使瞳孔微縮,他不再等待,迅速朝着那個紅色身影甩出了幾隻梭鏢。
銀灰色的梭鏢在這片黑暗中無法反光,丟出去後也無法看清位置,但他可以依靠上面附着怨力判斷着梭鏢的距離。
嗖——
梭鏢疾掠而來,那個紅色身影倏地揮起寬大的袖袍,瞬間就將襲到身前的幾支梭鏢給攔了下來。
隨後,袖袍中伸出一隻手捏起梭鏢。
在這樣的黑暗中,那隻暴露出來的手是異樣的蠟白感。
“怨氣?”
清冷而空靈的聲音幽幽響起。
似乎是那個身影在說話:“真是濃郁的怨氣,難怪把我拽出來找你,原來如此。”
話音落下。
異端審判密使就感應到梭鏢上的怨力消失殆盡了。
他霎時間冷汗涔涔:“你是什麼人?!”
紅色身影輕輕擡頭看他。
“餓了的人。”
……
……
怨氣就該讓怨氣去對付。
想着之前對付瓦爾德十八世的時候,新娘子應該已經快被掏空了。
於是,許朔就把正在布拉格城堡裡休眠的新娘子給強行拽了起來,讓她出去看看那波怨氣可不可以吃。
新娘子:“……”
新娘子還能怎麼辦。
小鐵柱任性起來就特別倔強,她也就只好去看看了,想着就算吃不了應該也能幫着消耗那個人。
不過好消息是。
可以吃呢。
玩弄怨氣這件事。
新娘子可是玩了幾十年。
當初她依靠着整個桂花村養起來的怨氣,甚至連墓地的深淵黑暗都可以強勢的壓回去,其實力遠不是剛剛上任的異端審判密使可以媲美的。
就算現在因爲虛弱而一時打不過,她也可以周旋着慢慢吃。
反正這人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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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新娘子可以對付,許朔就沒有再將注意力放在「黑暗潛行」中了。
除了偶爾分出一點精神力操控黑暗困住異端審判密使外,其它的事情已經不需要他再擔心。
許朔走向光明神像的位置。
隨後,就在那座巨大的神像底下,看到了被無數金色鎖鏈纏繞着下半身的光明聖女。
光明聖女依舊保持着身軀向後仰倒,腦袋面向天空,耷拉着的右手握着那把巨大無比的金色鐮刀,無聲無息宛若木偶的詭異姿態。
許朔走到了她身邊,光明聖女也沒有絲毫的動作,呆呆的無什反應。
“進入了假死狀態嗎?”
許朔若有所思的繞着她看了一圈:“你對我還真是信任呢,要是我不打算回來的話,你怕是也無法解決這種狀態吧?”
無法退出狀態。
假死就會變成真死。
光明聖女並非是光明行使。
但她體內同樣擁有着光明信仰之力,其身份地位在教廷的特殊性也不亞於光明教宗,甚至聖女對於教廷的付出比光明教宗還要更多。
當然……
除了光明教宗。
教廷裡的大多數神職者付出的好像都比教宗多一點呢。
光明教宗是什麼?
歷代以來只是一個精神支柱罷了。
但是這一代的光明教宗卻硬生生將自己的重要性拔高了許多籌,因爲他囂張的謀劃起了王權,還事必躬親的部署了一切。
其雄心野望展露的鋒芒,令古老的祭司會都不由退避三舍。
所以這一代的光明教宗是有點特殊的。
而這一代的光明聖女也是有點特殊。
許朔伸手,將那把金色鐮刀從光明聖女手中抽了出來,沒有遭到絲毫的阻礙,順滑無比。
金色鐮刀拿出來後。
就直接在許朔手中消散了。
下一刻。
光明聖女身軀一顫,金色的光輝從她身上爆發,在黑夜裡散開星點。
桎梏着她下半身的金色鎖鏈轟然破碎,隨後,光明聖女在力量的支撐下緩緩站直身體,那雙虛無空洞的眼睛也出現焦距。
簡而言之。
眼睛的高光恢復了。
光明聖女側頭看向身旁的青年,臉上浮現習慣性的聖潔笑容,巧笑嫣然的說道:“我當然信任你了。”
許朔目光微動,不發一言的看着她。
光明聖女繼續笑道:“教宗冕下,我知道您是絕對不會拋棄光明城的,雖然我們曾經都想過要拋棄祂,但我們最終還是要爲了祂回到這個地方。”
聽她說完後,許朔擡頭看向身側這座巨大無比的光明神像。
“那到時候就直接把它搬走。”
“咯咯……”
光明聖女捂嘴笑了起來,笑得胸前花枝亂顫,絲毫沒有聖女的一點神聖與威嚴感。
笑完後她就劇烈咳嗽了起來。
然後手背抵着額頭一臉虛弱的往許朔的方向倒去:“啊~我剛剛差點死了,現在失血過多,教宗冕下,請抱我回——”
許朔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身體傾倒過去的光明聖女只好一個踉蹌自己站住了。
“真是不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