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胡苗的聲音,王奶奶停下腳步,聲音裡透着焦急,“兒子打電話過來,妮妮昨天夜裡進了醫院,說是高燒不退。哎呦,我這是恨不得能長對翅膀飛過去,這死老頭還給我慢吞吞的,關個門關了半天。”妮妮是王奶奶的孫女,今年五歲。
“哪個醫院?這麼大雨,打傘都沒用了。”胡苗看看王奶奶手上的傘,擔心道。
“市兒童醫院。沒關係,我們去路口打個車。”
“這種天氣很難打到車。”狂風暴雨,在路邊站上一會兒就能溼一身。
市兒童醫院在解放路上,離這裡雖然不是很遠,卻沒有直達的公交車。轉車的時候還得走上兩個路口。平時倒也沒什麼,但在這種下雨天簡直要命。
“讓小凌他爸陪你們一塊兒去。”
話音剛落,玉成剛已經拿着傘站在她身後。“對,這麼大雨不安全,我送你們過去。”
“我也去。”玉凌不等他們同意,穿上鞋拿了一把傘就站在了門口。
這些天連續下雨,滿是水氣的空氣成了細菌的溫牀,醫院裡更是如此,玉凌實在不放心讓兩個老人家就這樣去醫院。況且他也想去醫院看看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玉成剛習慣性的想要反對,隨即想起兒子現今不同往日了,再看他一臉堅決,便把即將出口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反倒是王奶奶連連擺手,一臉的不贊同:“小凌身體弱,可不能淋了雨。而且醫院裡細菌多,小凌還是別去了。”
“我的病早就好了,王奶奶您不是都看到了嗎?”這幾個月,只要不下雨,玉凌都會帶着玉言和顧望宇去公園裡晨練,甚至有很多人站在他們邊上,照貓畫虎的跟着練。
“哎,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一着急就忘了這茬。”雖然心裡清楚玉凌說的沒錯,但瞧他那依然略顯單薄的身板,王奶奶還是想勸他別去。
這時,終於鎖好門的王爺爺走了下來,聽見幾人的對話,倒沒像王奶奶似的拒絕,反而還悄悄鬆了口氣。“那就麻煩成剛和小凌了,要你們這種天氣還陪我們兩個老東西走一趟。”
“王工,您這樣說就外道了。我們麻煩你們的時候可比這多多了。”玉成剛指的自然是王奶奶照看玉言的事。王爺爺退休前是農業局農業機械科的工程師,大家都叫他“王工”。
果然這種下雨天很難打到車,玉成剛打着傘在路邊站了一刻鐘,一部空車都沒,倒是兩條褲腿全溼了。
又等了十分鐘,就在幾人都放棄了,準備去坐公交車的時候,一輛軍用吉普停在了路邊,下來一個穿着軍裝的小夥子,玉凌認識他,經常來給哥哥他們送東西的小李,玉凌碰到過好幾次。
見他冒着雨徑直衝過來,疑惑道:“小李叔叔,你怎麼來了?顧小叔他們一大早就回晏城了。”
“我知道,就是來給他們送點東西。你們這是要去哪兒?雨這麼大可不好打車,我送你們過去吧。”其實他就住在玉凌家對面的小區裡,是顧梓軒派來專門保護玉凌的人之一。別看他還不到二十歲,卻是特種部隊裡除了顧大隊外最能打的一個。兩個月前被派來保護玉凌,明面上的身份是顧家叔侄的採購員兼司機。
剛纔在對面看見玉凌一行人在路邊打車,便開着車過來了。
玉凌雖然本性淡漠,但也只是對不熟悉的人,小李算是哥哥身邊的人,所以也就沒客氣,而且這種情況下,還真沒什麼好客氣的。
瓢潑的大雨打在車窗上,如一層幕簾遮擋了窗外的景色。玉成剛坐在副駕駛位,他和小李在樓道里碰到過一回,見兒子與對方相熟,也沒多問什麼。又感謝了一遍小李,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起來。
反倒是王奶奶時常在樓下閒逛聊天,看見過小李好幾回,還知道是玉凌家對門新搬來那家的。王奶奶本就是個健談的,還沒到醫院已經將小李的家底子問了個乾淨。連人家幾歲了,有沒有女朋友都問得清清楚楚。
一邊要小心駕駛,一邊還要應付王奶奶層出不窮的提問,小李緊張得後背都出汗了。這位大娘以前一定是警局刑訊科的,都快將他的老底問出來了。
路上的車輛並不多,即使小李安全起見放慢了速度,二十分鐘後也到達了市兒童醫院。
醫院門口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自行車更是停的到處都是,小李等了一陣也沒法靠近大門,唯有將車停在二十幾米開外的路邊。
四人匆匆和小李道謝後,便一頭衝進了雨幕中。住院部在門診的後面,在路過門診時,玉凌快速的往裡瞥了一眼,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
四人撐着傘,小心的避開腳下的水坑。一跨進住院部,幾人就傻了眼,這擺滿走廊的病牀,擁擠的走道,孩子的哭喊,大人的哄勸和說話聲……這哪裡是醫院,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鬧。
王奶奶的孫女住在三樓,玉凌幾人好不容易擠上去,情況並不比一樓好多少,反而因爲空氣不流通,顯得更加陰暗蔽塞。
王奶奶兒子打電話的時候只說是在三樓,也沒個房間號,幾人只能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找過去。
原來病房裡也都加了牀,原本放六張牀的病房,現在放了八張。越往裡走越驚悚,竟然還有打地鋪的。雖然醫院裡有暖氣,但大冬天的只在地上鋪個被褥還是會有涼氣和溼氣透上來啊。
王奶奶看着這些躺在地上的孩子,眼眶都紅了。很多孩子也就兩、三歲,臉色潮紅,手上掛着點滴,一看就知道高燒還沒退。
這裡的情景讓玉成剛想起大兒子住院的那些年,拉着兒子的手微微收緊。玉凌接受到他的情緒,轉回頭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
“媽,在這裡。”突如其來的叫聲拉回兩人的注意。循聲望去,走廊的盡頭有個男人正在向他們揮手。
王奶奶的兒子叫王坤鵬,大學讀的建築,畢業後就在政府部門工作。玉凌見過他幾回,都在上小學前,那時候他還沒結婚,和王奶奶住在一起。結婚後小兩口就搬出去單住了,後來有了女兒,一年裡也就過年過節回來兩趟,其餘時間都是王奶奶和王爺爺過去看他們。
朝着王坤鵬走近了些,才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是走廊的盡頭,兩邊各有一張病牀,上面都躺了人,而兩張牀的中間打着一個地鋪,一個四、五歲的女孩躺在上面。而女孩身邊坐着的正是王奶奶的兒媳婦莊惠娟。
一看清眼前的人,王奶奶的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妮妮咋就這樣躺着?”說着伸手去摸孩子的臉,一觸之下驚呼出聲,“怎麼還這麼燙手,這是燒了多久了?醫生怎麼說?打針了沒?”一連串的問題,叫站在對面的王坤鵬不知道回答哪一個好。
“昨天下午在學校燒起來的,接她回來的時候還不是特別高,就想着再看看,結果吃晚飯的時候就嘔了,體溫也比之前高。送來醫院的時候是八點鐘,掛號看診一直折騰到凌晨一點多,醫生說要住院,後來又說病房不夠,先打一針再掛瓶水看看。”莊惠娟面容憔悴的細述情況。畢竟是當老師的,口齒清晰,條理清楚,即使精神不濟,聲音細弱,但還是聽的很明白。
“……可是等掛完水,這燒還沒退,醫生讓先回家,晚上自己看着點,等明天再來打針。可是孩子還發着高燒,我們哪敢回去啊?求了很久,最後還是阿坤託了關係,才讓我們住進來。這褥子還是阿坤回家拿的,沒病牀了,只能找個空位打個地鋪先將就着,等有空牀鋪了再挪。”
“孩子這樣燒着就沒其他辦法?”王奶奶越聽越心酸,眼淚就沒停過。
“吃了兩片退燒藥,但沒啥效果,打針掛水還沒到時間。”莊惠娟的聲音裡透着疲憊和無助。
“那也不能這樣燒着啊,可不得燒壞了腦子?醫生呢?去問問該咋整。”王奶奶說着就要從地上爬起來。
“您別起來,我去問問。”玉成剛連忙按住她,這麼大年紀了,又情緒激動,可別出什麼事。
“醫生辦公室在二樓,去了幾次都沒找到人。說是查病房去了。三樓有個護士室,就在中間。”王坤鵬用手一指走廊中間的一個門:“我跟你一起去。”
等兩人一離開,玉凌走上前,蹲到王奶奶身邊,伸手碰了碰孩子的額頭,小女孩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觸碰,微微轉了下頭,小臉朝向了玉凌這邊。
妮妮面頰潮紅,但仍能看得出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眼睛閉着看不出像誰,細細的柳葉眉像莊惠娟,挺翹的鼻子和殷紅的小嘴完全就是王坤鵬的翻版。
王奶奶帶她回南院住過幾次,玉言和小女孩更熟悉些,玉凌也見過幾回,是個嘴巴甜,很愛笑的小姑娘。
“這是住在樓下的小凌,你應該見過。多虧他們爺倆送我們過來,要不然我們還不知道幾時能到醫院。”王奶奶剛纔整副心神都在孫女身上,此時看到玉凌,纔想起給兩人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