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大學的時候宋悅心帶走了家裡唯一的相冊,而那本相冊現在仍在申城的家中,這些年疲於奔命,一直沒抽出時間過去拿,這一拖,便是四年。
“是嗎?”楊珊瓊仔細端詳宋悅心的臉,遺憾的說:“我想不起你爸爸的樣子。”
宋悅心滿腹心事,笑容格外的勉強:“以後慢慢想吧!”
“能帶我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嗎?”楊珊瓊的記憶像被蒙上一層厚厚的霧,她很想穿過迷霧去看看以前的自己,可是那層霧像是有彈性似的,她越是向前走,便越被彈得遠,到最後只能放棄。
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宋悅心不想回去觸景生情,她說:“過幾天吧,等耀宸回來。”
“好。”楊珊瓊活動了一下手腕兒說:“這幾天手好多了,動一動也沒那麼疼。”
宋悅心突然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恢復記憶,既然過去充滿痛苦,想忘不能忘,能忘掉就不要再想起,現在的母親雖然沒有記憶,但是她很快樂,臉上的笑比以前多很多,也不再偷偷的抹眼淚。
“媽,你坐下,我幫你按摩。”宋悅心拉楊珊瓊到客廳,坐在沙發邊,細心的爲她按摩手,促進血液循環,防止肌肉萎縮。
楊珊瓊看着懂事的女兒,雖然沒有記憶,但她的心裡依然*了幸福,她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的把掛在宋悅心臉頰邊的頭髮順到了耳後,溫柔的說:“悅心,給我講講你爸爸的事吧!”
“爸爸是個很好的人,我記得小時候,特別想吃紅薯,他答應辦完事回來給我買,可是回來的路上他沒有看到賣紅薯的,便沒有給我買,我使勁兒哭,他連忙騎自行車出去找,找遍了小街小巷終於買到了紅薯,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輛貨車開太快將他颳倒,回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紅薯也摔爛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吃紅薯了,也不要爸爸給我買東西,平安比什麼都重要。”說着說着,宋悅心的眼眶溼潤了,回憶往事,總是感慨良多,如果能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她一定不會再哭着要紅薯。
楊珊瓊雖然什麼也想不起來,但她依然感覺到了心痛,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她哽咽道:“你爸爸走的時候,痛苦嗎?”
“嗯,很痛苦!”雖然時隔十五年,但宋悅心依然記得父親血管爆裂噴血的畫面,鮮紅的血染透了她的白色連衣裙,不管她怎麼哭,怎麼喊,父親也沒有睜開眼睛再看她一眼,她甚至來不及告訴他一聲,她愛他!
“唉……”楊珊瓊憂傷的嘆道:“爲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呢?”
宋悅心不想再繼續這個悲傷的話題,一邊給楊珊瓊按摩手一邊說:“這幾天天氣冷了,要注意給手保暖,以免傷口痛,我房裡有暖手袋,待會兒拿一個給你。”
“我穿厚點兒就行了,不用暖手袋,你自己用吧,你看你,手冰得很。”楊珊瓊說着握住宋悅心的手,想溫暖她。
“媽,你還記得我小時候,你總是把我的腳夾在腿中間幫我取暖嗎?”小時候的冬天比現在更冷,磚瓦房沒有地暖,四面透風,若不是母親爲她暖腳,她根本冷得睡不着。
“不記得了。”楊珊瓊搖了搖頭,更緊的握住宋悅心的手:“你別怨媽,媽也不想這樣。”
“沒有,我沒有怨你,只要你健健康康我就很高興了。”宋悅心抽紙巾擦去母親臉上還未風乾的淚痕,平靜的說:“這麼多年都是你在照顧我,現在就換我照顧你吧!”
“好,你照顧我!”楊珊瓊的眼淚再次一滾而出,宋悅心來不及擦,滴在了她的手背上,竟有暖人的溫度。
等了一天沒等到君耀宸的電話,宋悅心忍不住發短信給他,提醒他忙完之後給她打個電話。
一直到夜裡十點,宋悅心的手機才響起,她以爲是君耀宸的電話,欣喜若狂的拿起手機,一看來電又蔫了。
她有氣無力的接聽:“喂?”
“鄧欣玥和那個男人開始約會了?”刑沐風很少這樣着急,他告訴自己,只是不希望朋友被人騙,沒別的意思,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會信。
“可能是吧!”宋悅心也不確定,這兩天鄧欣玥沒有給她打電話,她也不知道兩人見面後的進展怎麼樣。
刑沐風氣急敗壞的在電話裡吼:“就算恨嫁也不能恨嫁得沒有理智了吧,不弄清楚那個男人的底細就和他約會,萬一把她騙去開房割她的腎怎麼辦,減肥怎麼把腦子也減掉了,她帶着頭出去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高嗎,不動腦子想想,男人有幾個靠得住?”
宋悅心平心靜氣的聽刑沐風吼完,她可以現象出他有多着急,笑道:“你怎麼不打電話給小鄧子提醒她?”
“我給她打了,她說在忙,一句話沒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我聽到那個男人問她是去酒店還是去她家,三十歲的老處女飢不擇食了!”刑沐風着急歸着急,損起鄧欣玥來一點兒也不嘴軟,怎麼難聽怎麼說,以此來發泄自己的怒火!
宋悅心故意和刑沐風唱反調:“小鄧子老大不小了,是該找個男人疼她,她喜歡就讓她去吧,人這輩子,總會愛上幾個人渣才能成長起來。”
“悅心,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說,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騙難道你不擔心嗎?”刑沐風的話語中已經透露出他對宋悅心的失望,朋友一場不應該只是袖手旁觀。
“如果小鄧子被人騙我肯定擔心,可她現在是談戀愛,戀愛才剛剛開始,我們怎麼知道那個男人是不是騙她,說不定是一段好姻緣呢?”宋悅心忍着爆笑的衝動,語重心長的刺激刑沐風,原來真的有日久生情,只是當事人比較遲鈍罷了!
刑沐風頓時炸了:“我看那個男人尖嘴猴腮,斜眼外眉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小鄧子跟他就倒八輩子黴了!”
“我看他五官端正舉止儒雅,雖然沒有你長得帥,但也還不錯啊,看起來應該是個居家好男人!”宋悅心繼續不予餘力的刺激刑沐風,現在炸得還不夠,還可以炸得更歡快點兒。
“你什麼眼神啊,明明很噁心好不好!”刑沐風被宋悅心氣得跳腳:“不和你說了,就這樣!”
刑沐風把電話一掛,宋悅心就笑出了聲,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她笑着撥通鄧欣玥的電話,將刑沐風方纔的反應告訴她,電話那頭的鄧欣玥笑道:“自己都要結婚了還不讓別人有男朋友,我就要談戀愛,最好氣死他!”
話雖這麼說,但宋悅心仍然得提醒她:“你可要把握分寸,不要太快和那個人發生關係了,就算髮生關係也一定要他戴攔精靈,要懂得保護自己。”
“放心吧,雖然我沒有戀愛經驗,但這些事看得不少,我知道保護自己,不會讓他佔便宜。”鄧欣玥說:“我到家了,電梯裡信號不好,你早點兒睡吧,我明天給你打電話。”
宋悅心急急的問:“你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還能是兩個人啊,刑沐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地鐵裡,旁邊不認識的人說話被他聽去了,還在電話裡吼我,要我自尊自愛,我懶得理他,就把電話掛了,他再打過來一律拒接。”見刑沐風這樣緊張自己,鄧欣玥心裡樂得冒泡,這幾天她的人生來了個大反轉,不但不再被人嫌棄,還時不時的有了回頭率,這小短裙和恨天高是越穿越喜歡,她已經離不開這些裝扮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想瘋狂一把呢,好吧,再見!”
“再見!”
結束和鄧欣玥的通話之後宋悅心給君耀宸發了條短信,叮嚀他別太累注意身體,發完之後把手機放牀頭櫃上,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回覆,早上拿起手機的時候別提多失望了。
與其說君耀宸是去豐城出差,不如說他是去豐城逃避現實,在親屬鑑定結果出來之前,他沒辦法坦然的面對宋悅心,白天忙工作,晚上就躲在酒店裡用酒精麻醉自己,雖然他答應宋悅心不再喝酒,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請允許他大醉一場。
豐城的夜空中霓虹閃爍,君耀宸一邊喝酒一邊把玩手機,短信鈴音一響他便異常激動,將宋悅心發來的短信一字一句認真看完,他狠狠的悶下半杯酒,才控制住自己打電話的衝動。
一整夜輾轉反側,不停的拿起手機,看有沒有未接來電或是未讀短信,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把今晚熬過去明天就可以知道結果,他還有一天的時間,足夠做決定,任何決定!
天剛亮,君耀宸便握着手機坐在了落地窗前,看着這個蟄伏的城市慢慢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紅彤彤的太陽慢慢從天際爬上來,高高掛在空中,可以照亮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唯獨不能照亮君耀宸的心,他心底的陰霾必須等打完電話之後才知道能不能消除。
終於到了鑑定機構上班的時間,他連忙撥通那個爛熟於胸的電話,工作人員將結果告訴君耀宸,他高興得像個孩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只差三呼萬歲了!
他終於可以沒有負擔的回家,與宋悅心恩恩愛愛。
君耀宸迫不及待的撥通宋悅心的電話,滿是關切與嗔怪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你怎麼現在纔給我打電話?”
“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晚上的飛機回去,你和果果豆豆在家乖乖的等我!”若不是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君耀宸恨不得現在就買機票飛回愛人的身邊。
“不要我們去接你嗎?”宋悅心很想去機場接君耀宸,這樣就可以早一個小時看到他了。
“別來,你在家好好休息,陳威來接我就行了。”君耀宸突然嚴肅的說:“悅心,我愛你,明天我們就去復婚!”
復婚……曾經夢寐以求的事,而現在,卻成爲宋悅心難以跨越的心魔,她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耀宸,我在書房的抽屜裡看到調查我媽媽的報告了,你肯定比我早知道,我爸媽結婚的日子距離我出生只有七個月,也許……我不是我爸爸的孩子……我可能是你的……”
後面的她說不出口,喉嚨哽咽,眼淚唰唰往下墜。
君耀宸聽出宋悅心在哭,連忙安撫她:“別哭別哭,我已經拿你的頭髮和我的頭髮去做了DNA比對,我們之間不存在親屬關係。”
“真的?”宋悅心喜出望外,糾結一晚上的心事豁然開朗。
“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嗎,乖乖在家養身體,別胡思亂想。”君耀宸慎重其事的問:“悅心,你愛我嗎?”
宋悅心甜滋滋的笑了起來:“我當然愛你,回來向我求婚,不然我不嫁!”
“好!”上次結婚太草率,連求婚這麼有意義的事都省了,這一次,絕不能省,雖然人還在豐城,但君耀宸已經開始策劃晚上的求婚大禮了,玫瑰自然不能少,還有鑽戒,得好好的去挑一個,滿足一下宋悅心小小的虛榮心。
“你去忙吧,上飛機之前再給我打電話。”
“好,拜拜!”
“拜拜!”
宋悅心樂陶陶把手機放茶几上,拿起遙控器選好看的電視劇打發時間,突然聽到身後有粗重的呼吸聲,愕然回頭,看到楊珊瓊正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表情極爲痛苦。
糟糕,她剛纔和君耀宸說的話一定被媽媽聽到了!
宋悅心硬着頭皮站起來,朝母親走去,臉上擠滿僵硬的笑容:“媽,你不是和陳姨去買菜了嗎,怎麼回來了?”
“你剛纔……剛纔說……你不是你爸爸的孩子……你爲什麼要這樣說……你……你……”楊珊瓊痛苦的抱着頭記憶的閘門被悲憤撞開,她單薄的身軀難以承受如此劇烈的衝擊,搖搖欲墜。
宋悅心急急的上前扶住楊珊瓊,知道自己闖了禍,恨不得把舌頭咬斷:“媽,你沒事吧,別嚇我,我是在和耀宸開玩笑,你別……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