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89:上官仙兒
“葉開,你倒是快點啊。”
秋日晝短,隨着幾聲雞啼,孔雀山莊外的古道旁,丁靈琳牽着一匹大馬自拐角走了出來。
可等她回頭一瞧,立時笑的前仰後合,差點沒笑出眼淚。
但見幾丈開外,葉開正和一頭毛色駁雜的倔驢較勁,可死活就是拽不動,那驢子嘴裡還不停“嗯啊”叫着,齜牙咧嘴,彷彿在笑。
無奈之餘,葉開只能苦笑着解了繮繩,取了包袱,將其放生。
“那可是我用銀子買來的。”丁靈琳見狀一急,忙鬆開馬匹,扭頭就朝毛驢追去,但跑出沒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了笑聲,扭頭一瞧,葉開已翻上了馬背,“啊呀,你敢搶我的馬。”
當即又施展輕功躍上馬背,豈料葉開順勢一接,已將其攬在懷中。
丁靈琳臉頰一紅,忙看了看四周,小聲嗔怪道:“大白天的也不害臊。”
葉開卻笑不出來,如今魔教東進在即,浩劫將起,天下間也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殺劫,哪怕他是“小李飛刀”的傳人,但面對這般天頃之勢,心頭也不由生出了一種無力感。
他甚至已有些後悔做個英雄,做個俠士,若他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人,大可獨善其身,但誰叫他是“小李飛刀”的傳人。
這個名頭實在太累了。
丁靈琳似是察覺到了情郎的心思,也安分了下來,關切道:“等見到傅紅雪,到時候再加上我哥,郭定他們,咱們這些人保準也能聚成一方勢力,能做的也就多了。”
葉開點點頭,正打算駕馬趕往孔雀山莊,豈料變故橫生,身後忽有一駕黑漆馬車趕過。
那馬車去勢甚急,執綹的馬伕乃是個身穿葛布長衫的大漢,面頰粗糲,目如鷹隼,飽經滄桑的臉上竟是刀疤交錯,尤其兩條手臂,筋絡賁張,不見汗毛。
葉開只看了一眼,便暗自一驚,他已是認出來,這人好像是威震大漠的“不死神鷹”公孫屠。
也就在馬車遠去的功夫,二人就見馬車顫動的簾子後依稀有一名紫衣女子昏倒其中。
葉開與丁靈琳互望一眼,相視一笑,遂見葉開輕按馬背,人已凌空蕩起,雙足划動之下,竟踩着那飄起的落葉,點足借力,身如一羽浮空,轉眼飄出數丈,直追馬車而去。
不過兩息,葉開復又折返而回,還將手中人拋給了丁靈琳。
丁靈琳接過女子一瞧,卻是驚呼出聲,但見這人明豔的臉上竟然露着幾條十字交叉的刀痕,可葉開的臉色突然變了:“你有沒有覺得她像一個人?”
丁靈琳仔細瞧了瞧,大眼忽然一瞪:“上官小仙!”
沒錯,此女的眉眼竟和上官小仙有些相似。
忽然,女子睜開了眼。
比起上官小仙的霸道,這人卻是十分的柔弱,睫毛急顫,眼含淚花,驚慌道:“伱們是誰?”
丁靈琳不答反問道:“你又是誰?”
豈料女子的話把二人驚了一跳:“我叫上官仙兒。”
丁靈琳又急追問道:“你和上官小仙什麼關係?”
女子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那人爲什麼抓你?”葉開又問。
上官仙兒緊咬着紅脣,猶疑了片刻,才道:“我爹當年給我留了一樣東西……孔雀翎。”
……
“這就是孔雀翎麼?”
客棧內,李暮蟬在窗前坐了一夜,一旁還有一盞欲滅未滅,幾要油盡的殘燈。
面朝朝陽,他手裡拿着一件東西,那是一樣器物,更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奇物;其形美麗絕倫,通體閃爍着攝人心魄的金光,宛如一隻斂羽的孔雀,又像個圓筒,栩栩如生。
但這看似絕美動人的藝術品,卻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大殺器。
可惜的是,這卻是假的,還是一件未完成的殘次品。
李暮蟬把玩着這件東西,目光掃過那一根根精雕細琢的翎羽,在其尾端,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孔洞,暗藏殺機。
哪怕是假的,這種暗器也足能在瞬息間要了二三十個江湖好漢的命。
而他身後的榻上,極樂天女正睏意淺淺地打着哈欠,側臥着身子,展露着玲瓏有致的軀體,懷裡則是攬着熟睡的冶兒。
她瞧着李暮蟬的背影有些嘆息,又有些惱怒、羞恨,銀牙咬了又咬。
不光是李暮蟬,還有同樣坐在窗邊的孔雀,這個臭鐵匠,這兩個臭男人,竟然拿着那麼一件冷冰冰的假玩意兒真就琢磨了一個晚上,坐了整整一夜,甚至連一絲睏意都沒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也就在話起話落的功夫,李暮蟬雙手已飛快動了起來,蒼白纖長的十指躍動如飛,每一根都似有自己的意識,而隨着指影晃過,他手裡的“孔雀翎”立時瓦解開來,不是碎開,而是散落成無數大大小小,其形各異的部件機關,被逐一擺放在了案几上。
孔雀的呼吸猝然頓住了,雙眼瞪大,瞳孔卻盯着那一個個被拆開的機關慢慢收縮。 但他氣息忽又急促起來,眼神也亮了。
一夜的功夫,他只是當着李暮蟬的面演示過一次拆解的手法,以及講解了一下箇中機關的巧妙之處,這人便盯着“孔雀翎”坐了一夜,直到現在,竟然將那拆解的手法重現了出來,一絲不差。
而且他還發現,這位幽靈公子的認知極是駁雜,駁雜到近乎一種可怕的地步,對於機關暗器,自己只是輕一提點,李暮蟬瞬間便能領悟,甚至還能說出一些獨道的見解,心思天馬行空,委實難以捉摸
“公子這一夜都在回想拆解手法麼?”孔雀問。
李暮蟬舒展着十指,終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是啊,我已在心裡嘗試過很多次,但想和做終究是兩碼事兒,好在我運氣不錯,一次就成功了。”
孔雀瞧着有些文弱,有些秀氣,白皙的臉頰,淺淺的眉眼。
他說:“這可不是運氣,想要拆解此物,除了靈活的雙手,還需要過人的心智,而且兩者更要達到一種難以想象的協調,公子想來十分精通手上功夫吧?”
李暮蟬又開始動了,他將那機關部件重新逐一裝了回去,銜接扣合,有條不紊,溫言笑道:“早些時候混跡市井,做過鐵匠,還做過繡工。”
聽到這麼一番話,別說孔雀,就連極樂天女都爲之愕然驚詫。
如今這揮金如土,權勢通天的“幽靈公子”,竟然也有落魄的時候,還說的如此坦然。
燈,滅了。
天也亮了。
“咔啪”一聲,李暮蟬手中的“孔雀翎”又恢復了原樣。
李暮蟬好奇道:“你能鑄造出真的麼?”
孔雀眉頭緊鎖,很是認真地想了想,而後搖頭:“難如登天,圖紙只是鑄造孔雀翎的形,想要鑄造出真的孔雀翎,據說需得湊齊世間二十九種其性各異的奇金異鐵以及諸般輔助之物;這些東西皆是世上十分罕見的奇寶,有的千金難求,有的更是曠世罕見,可遇不可求。”
他說完,忽然眼睛一閉,如在等死。
李暮蟬一愣:“你在做什麼?”
孔雀平淡道:“我已毫無價值,更不想落入‘魔教’和‘青龍會’的手中,你殺了我吧。”
李暮蟬將那假的孔雀翎放在案上,瞧了眼遠天冒出頭的朝陽,輕聲道:“萬一我能找到那些東西呢。”
孔雀重新睜開眼,眼中有些疲態:“當年不光莊內的名匠重鑄此物,就連唐門也參與了此事,彼時‘天下第一巧匠’便是唐門的徐夫子,她繡花和製作暗器的手藝天下無雙,可耗時六載,熬的滿頭白髮,終是未能令此物重現。”
李暮蟬只是微微一笑,蒼白的臉頰被晨光染上了一抹金色,他道:“那你爲什麼還要造這些假的孔雀翎?”
孔雀仍是不緊不慢地道:“我孔家曾蒙受過孔雀山莊的大恩,眼見昔日舊主岌岌可危,焉能無動於衷。這些東西雖是假的,但殺傷力已遠超不少江湖上成名的暗器,我用它們殺了幾個喪盡天良的江洋大盜,本以爲能令那些宵小之徒退卻,不想適得其反,引來強敵環伺。”
這人越說語氣越急,說完便自覺做了錯事,頭一歪就打算撞牆而死,自絕當場。
“我說你能不能先別急着找死啊,”李暮蟬一陣頭大,等他穩住孔雀,才說,“別人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孔雀冷笑道:“你太自負了。”
李暮蟬反譏道:“是你的眼界太窄了,你的認知太淺了……中原沒有,我就去西域,去孔雀國,乃至遠渡汪洋,去大食國,去英吉利,總能找到的。”
孔雀聽到有人居然敢說自己眼界窄,頓時臉紅脖子粗的就欲反駁,可張嘴半天又說不出一個字來,只得瞪大雙眼,皺眉道:“英吉利是什麼東西?”
李暮蟬沉默了下來,他揉了揉眉心:“先別死了,放心,我不會殺你……你就沒想過重現這件威震江湖數百年的奇寶麼?”
眼見李暮蟬極是鄭重認真,孔雀猶豫了片刻,然後眼中才似多了不少光亮。
“副教主!”
突然,門外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李暮蟬問:“誰?”
門外人回道:“屬下公孫屠。”
“人帶回來了?”李暮蟬起身推門,可就見外面的公孫屠忽然單膝跪地,當即挑眉問道,“怎麼回事?”
公孫屠啞聲道:“人丟了。”
李暮蟬“唔”了一聲,淡淡笑道:“丟了就丟了吧,反正江湖上的孔雀翎應該都是假的,那人也只是裝神弄鬼罷了,對了,那人叫什麼?”
然而公孫屠的話卻令李暮蟬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副教主,這個人手上的孔雀翎極有可能是真的,因爲她叫上官仙兒!”
但李暮蟬的臉上很快又恢復了笑意:“杜雷不是跟你一起的麼?”
公孫屠道:“他去找人決鬥了。”
李暮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