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名大隋右驍衛的精兵穿過狼乳山峽谷,出峽谷之後又向西突進五里後停了下來,列成防禦陣型,迅速的在最外圍佈置好拒馬鹿角,弓箭手有秩序的向前,站在了鹿角里面成密集陣型。
之前那七八名滿都旗的騎兵用自己的生命爲同伴爭取了撤退的時間,李孝宗手下只有二百名騎兵,珍貴之極。他沒有命令騎兵繼續追擊那三名逃走的蒙元騎兵,大軍出青峽是瞞不住的,若是因爲追擊那三名斥候再損失幾十名騎兵,得不償失。
即便不放走那三名斥候,滿都旗的遊騎也會很快發現大隋的軍隊。
五千大隋步兵,成扇形陣勢,橫排多列,組成了一道堅實的壁壘。他們的任務是爲後續的大隊人馬守住狼乳山峽谷西口,這是東西方相連至關重要的通道,絕不能被蒙元人再奪回去。一旦滿都拉圖調集重兵防守峽谷的話,即便在狼乳山東面有七十萬大隋精兵,想要衝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滿都旗的治城雲臺城距離狼乳山脈不下一千五百里,即便滿都拉圖獲知了大隋重兵雲集的消息,調集人馬趕赴青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而在涅槃城裡,只有兩千滿都旗騎兵。如果涅槃城守將滿都狼夠聰明的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穩守城池,等待滿都拉圖派來的援兵。
所以,看起來李孝宗的任務似乎並不艱鉅。
訓練有素的右驍衛精兵在最短的時間內組成了陣勢,三十輛弩車被安排在了弓箭手前面。大隋武功坊精工打造的重弩能夠將巨型弩箭輕易的送出去六百步,三百步之外能射穿披着甲冑的戰馬,兩百步之內,能連人帶馬撕成兩片,一百步之內,要想讓重弩停下來,除非像串糖葫蘆一樣穿上六七具屍體。
爲了這次戰爭,大隋的天佑皇帝從登基之初就在準備。十一年多來,大隋的各工坊都在秘密的趕製着用於戰爭的武器裝備。這些裝備由貨通天下行運走,藏於西北幾處行宮中。所以,當皇帝下決心開戰的時候,足夠裝備一百萬大軍的甲冑器械已經躺在庫房裡了。
按照大隋軍制,每五十人爲一隊,首領稱隊正。每一百人爲一旅,首領稱旅率。每三百人爲一團,首領稱校尉。每一千二百人爲折衝營,首領爲牙將。一萬兩千人爲一軍,首領爲將軍。四萬八千人爲一衛,首領爲大將軍。
李孝宗只是牙將,授命統領四個折衝營的兵力。這四個折衝營的指揮官與他等級,但要受他節制。
牙將潘美奉命監督士兵佈置防禦,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對外戰爭,所以難免有些激動,佈置完了防禦之後,他便轉身去向李孝宗覆命。看着面前這位與自己一樣年輕的將軍,他雖然心裡有些不服氣,但大隋嚴肅的軍紀還是讓他選擇服從和對上司保持一定的尊敬。
“將軍!”
潘美叫了一聲,抱拳道:“弓箭手已經佈置好,滿都狼的人馬只要敢來,絕對衝不過來箭陣。”
“別自大”
李孝宗搖了搖頭:“你沒有和蒙元人的騎兵交過手,不知道他們的輕騎速度有多快。我問你,按照以往你帶兵訓練時候的實踐,步兵從進入弓箭手射程,到衝到跟前,弓箭手可以射出幾箭?”
“一個合格的弓箭手,最少可以射出八箭。如果是精銳,可以射出十箭。”
潘美對李孝宗的語氣有些不適應,但還是認真的給出了答案。
李孝宗點了點頭:“那麼,我來告訴你……如果敵人是蒙元的輕騎,從他們進入射程到衝到陣前,即便是精銳的弓箭手也就勉強射完四箭。而且還要爲弓箭手預留出迅速撤退到槊陣後面的時間,也就是說……精銳的弓箭手最多可以射出三箭,就要立刻轉身撤退。”
潘美的臉色一變,忍不住問道:“將軍和蒙元人交過手?”
“沒有”
李孝宗搖了搖頭後認真的說道:“但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來熟悉蒙元騎兵,在進演武院之前,我就曾經扮作行商的孩子,偷偷出關在大草原邊緣一帶行走。雖然沒有深入蒙元之地,但對他們的騎兵也算親眼見識過。在樊固爲將三年,我無數次派人偵查滿都旗騎兵的動靜,爲了積累更多的對敵人的瞭解,我損失了超過十五名最好的斥候。”
“不用去說蒙元人的正規騎兵,只說他們的牧民。男孩四歲就敢爬上馬背,六七歲已經可以縱馬狂奔。十二三歲的孩子就能做到弓馬嫺熟,在奔馬上能射中三十步外的野兔!即便是蒙元的女人,她們爬上馬背拿起彎刀也是戰士!”
潘美有些不滿道:“將軍,你這話怎麼都像是長他人志氣。”
“不”
李孝宗道:“是對敵人最基本的瞭解,咱們大隋的軍人從來沒有被人擊敗過,所以驕傲……但驕傲,不等於自大。”
另一員牙將趙森見兩人之間的話頭有些不對勁,連忙湊過來緩和氣氛:“其實說這些只是將軍的準備而已,如果滿都狼沒傻的話就應該老老實實的縮在涅槃城裡,而不是帶着兩千騎兵來發動進攻。”
“誰知道?”
李孝宗微微嘆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若換做是你們,哪怕明知道敵人的數量遠比己方的軍隊多,但敵人已經踏進了家門,會不會出來迎戰?”
“我自然是會的!”
潘美傲然道:“但將軍莫非覺得,蒙元人與咱們隋人一樣有血性?”
這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忽然遠處響起了示警的號角聲。
“敵襲!”
……
……
潘美的臉微微一紅,忍不住看了李孝宗一眼。他發現李孝宗的注意力全在敵人身上,這才悄悄的舒了口氣。他看不起蒙元人,視其爲蠻子。他以爲蒙元人不敢出涅槃城,但他錯了,滿都狼非但出了城,而且帶來了所有人馬。
兩千騎兵。
“他們竟然放棄了涅槃城?”
趙森不解道:“如果他們有這樣的勇氣,當初何不直接將人馬駐紮在青峽西口?這樣的話,咱們現在只怕還在血戰之中,未見得能衝的過來。峽谷雖然並不太狹窄,但用兩千人馬堵住的話,想要攻破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對啊”
潘美同樣疑惑:“爲什麼?”
“因爲他想吃掉咱們。”
李孝宗語氣凝重的說道:“我之前說過,咱們隋人驕傲,蒙元人也一樣驕傲。我知道滿都狼是個什麼性子的人,他是故意放咱們穿過峽谷的。他在等着這第一戰,然後帶着他的騎兵擊敗咱們,用第一戰來爲蒙元人提升士氣。”
“這纔是自大!”
潘美微怒道:“目中無人的滿都狼,以爲靠着那兩千騎兵就能打贏咱們五千精兵?”
李孝宗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都是憂慮:“有些不對勁……傳令下去,那兩百騎兵全都派出去,往後面五里一直到青峽谷口來回巡視,一旦發現有敵騎立刻傳訊!”
“將軍擔心蒙元人抄咱們的後路?”
趙森問。
李孝宗嗯了一聲,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這是第一戰,咱們都不能丟了大隋的臉面,丟了陛下的臉面。哪怕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峽谷。潘美,你帶一個折衝營立刻後撤,返回谷口駐防。咱們爲了給大軍留出佈陣的地方出峽谷五里,這五里就是咱們最大的破綻。”
“還沒開戰,將軍就讓我後撤?”
潘美不滿道:“打都沒有打過,將軍就派兵後撤已經墜了咱們大隋軍人的威風。我以爲……”
“你不用以爲!”
李孝宗扭頭看着潘美的眼睛冷聲道:“你可還記得大隋軍律,我乃是主將,我的命令你除了服從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我……”
潘美一怔,隨即惱火的抱拳道:“屬下遵命!”
趙森從後面拉了他一下使了個眼神,讓他不要爭執。潘美狠狠的跺了跺腳,扭頭去點人馬。
“年輕氣盛是難免的。”
趙森對李孝宗笑了笑道:“將軍也別在意,小心謹慎些總是沒錯。這一戰至關重要,將軍的決斷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在於。”
李孝宗微嘆道:“許多人都把戰爭看的太簡單了。”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蒙元那騎兵隊伍中忽然分出一隊大約十幾騎人馬,朝着這邊疾馳而來,李孝宗下令弓箭手不要放箭,放那些騎兵過來。不多時,滿都旗騎兵在陣前三十米左右停住,爲首的十夫長用漢人的語言大聲喊道:“哪一個是領兵的將軍,我家滿都狼大人要與你說話!”
“大膽!”
陣前的大隋旅率怒道:“再不後退,立斬不赦!”
李孝宗催馬向前,到了陣前勒住戰馬,示意手下士兵不要動手,他擡起頭對着不遠處那滿都旗騎兵道:“我是大隋牙將李孝宗,叫滿都狼出來吧。”
這話一說完,那十幾騎人馬分開,從後面有一身穿鐵甲的騎士緩步而出。蒙元盛產戰馬但幾乎沒有礦產,所以鐵器非常珍貴。只有級別很高的將軍,才能身穿鐵甲。哪怕是千夫長,也只能身穿皮甲。
那人催馬到了前面,用大隋的禮節對李孝宗抱拳道:“我就是涅槃城守將滿都狼,久仰李將軍之名。”
“滿都將軍”
李孝宗也抱拳還禮。
“李將軍,突然帶兵闖進我蒙元領土,是不是要給我一個理由?”
滿都狼問。
李孝宗朗聲道:“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就在一年之前,你蒙元騎兵夜襲樊固,屠殺我數千百姓,這一筆血債總是要還的。今日李某帶兵前來,就是想讓滿都將軍還我這債。若是將軍願意拿出三千顆人頭的話,李某立刻退兵。”
“都說隋人無恥,果然如此。”
三十歲左右年紀,絡腮鬍須,身材魁梧的滿都狼冷笑道:“我蒙元之人遵守大汗與你們皇帝定下的盟約,不曾有一個軍人越過邊界。你說我們的人血洗了樊固,可有證據?信口開河騙小孩子的話,不說也罷。我若是說你們隋人屠了我涅槃城,是不是我也能帶兵過青峽直逼樊固?”
“當然可以。”
李孝宗微笑道:“但現在是我來討債。”
“即便要開戰,你們隋人難道不應該先下戰書嗎!”
滿都狼大聲道:“你們隋人號稱禮儀之邦,難道只會偷襲的勾當?”
“戰書?”
李孝宗搖頭道:“我只是來討債的,何必要什麼戰書?”
滿都狼冷笑道:“你們隋人總是說要師出有名,師出無名的話隨意開戰,你們國家的百姓難道會答應?要知道這次你們面對的可不是商國那樣的孱弱小國,而是世間最強大的蒙元帝國!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藉口,只怕你們的百姓也不會答應吧。”
“理由我已經說了。”
李孝宗道:“你們殺我樊固三千百姓士兵,我大隋皇帝陛下已經昭告天下。你猜……百姓們會如何?”
滿都狼嘆道:“原來……你之前那謊話不是要說給我聽的,而是你們的皇帝說給他的子民聽的。因爲謊言而挑起戰爭,你們輸定了。”
李孝宗笑道:“勝負不是你說了算的。”
他說完這句,扭頭對趙森說道:“快派人去告訴潘美,滿都狼在這拖延時間必然有多圖謀,讓他死守峽谷!”
就在這時,軍陣後面,峽谷方向忽然隱隱有喊殺聲傳來,讓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跳的快了起來。
“很吃驚?”
滿都狼哈哈大笑道:“都說你們隋人詭計多端,我看也不過都是自大狂妄的白癡!你們後路已經斷了,投降……我也不會放你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