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人向朱自平拱手道:“昭勇將軍親自來了,我們上午抓到一人,審訊後才知道他叫歐陽勇,這才匆忙報信,請將軍看看。”歐陽蘭早就跑上前,只見那人低着頭,頭髮垂在胸前,大概受了很重的傷,也顧不得許多,將那人頭髮撥開,歐陽蘭驚叫一聲:“哥哥!”李靜兮趕緊伸手扶住歐陽蘭,生怕她過於激動。
那人遲緩地擡起頭,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臉色蒼白,眼神散亂無光,看到歐陽蘭時卻是臉上一驚,一把推開左右架着他的人,叫道:“妹妹,怎麼是你?……快逃快逃!”歐陽蘭見哥哥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眼淚嘩地流了下來,一把摟住他哭了起來。
朱自平見狀,趕緊抱拳行禮:“多謝紀大人幫忙!快請樓上坐。”紀大人見真的是對方要找的人,臉上一陣尷尬,畢竟將人家打斷一條腿,怎麼好意思坐下來吃飯,忙道:“不了,多謝將軍,我們還有差事,東廠那邊需要回去銷個案,免得再生麻煩。”
朱自平見他們去意已決,不再堅持,與顏越一起將四人送出酒樓。回頭見歐陽蘭扶着哥哥坐在椅子上,一邊抹眼淚,一邊詢問着什麼,只是歐陽勇雖然極力想擡起頭,卻實在支撐不了,還是耷拉下去。
朱自平知道他受傷極重,需要儘快治療,當下不再耽擱,抱起歐陽勇,衆人一起上了馬車,很快趕回鹽幫總舵。李靜兮請來了醫生,把脈之後,醫生言道:“各位請寬心,他內傷倒無大礙,幾副藥就能好,只是這左腿折了,沒有三五個月恐難恢復。”
衆人心裡這才定了下來,趕緊照方子抓藥,歐陽蘭、李靜兮輪流服侍照顧。五日後,歐陽勇雖然左腿固定着夾板不能起牀,但內傷已經痊癒,精神也好了許多。這幾天兄妹倆說了很多的話,將分開一年來各自的情況說了,歐陽蘭知道哥哥服雜役吃了很多的苦,心疼得流淚不止。
歐陽勇知道妹妹跟着顏越和朱自平,不僅沒受到委屈,還過着很好的日子,心裡欣慰不已。顏越問道:“歐陽大哥,你怎麼被那些錦衣衛抓去了?”歐陽勇道:“錦衣衛?我不認識,是不是送我到酒樓的那些人?”
顏越點頭道:“是的,別看那些人對朱大哥恭恭敬敬,這是因爲,其一朱大哥是昭勇將軍,正三品的官銜;其二也是人家給朱大哥的面子,他們權力可大了,直接侍奉在皇上左右,只有皇帝才能調遣他們,人人身手不俗。那個紀大人是鎮撫使,可是從四品的官呢,他身邊的三人也是正六品……只是他們爲什麼要抓你?”
歐陽勇聞聽此言,雖然已經過了五天,卻還是滿臉的憤怒,牙齒咬得鐵緊。歐陽蘭在邊上安慰道:“哥哥,不用生氣,現在已經沒事了。”歐陽勇怒道:“我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殺了那人。”在歐陽蘭的追問下,歐陽勇慢慢說出緣由。
原來,九月上旬歐陽勇完成了一年的雜役,夥同幾個一起服雜役的,尋思就在北京找個事情做,畢竟這裡是京城,若能落住腳自然不錯。幾個人身上也沒有多少錢,商量着還是先吃飽肚子,再籌些錢合夥做個生意。
於是他們在繁華的西單找到一家瞻雲酒樓,在裡面當起小二,幾個人手腳都勤快,深受掌櫃的喜愛。可是五天前,酒樓來了幾個人,一進門就聽爲首的那人罵道:“媽的!什麼大慈法王,根本就不敢跟本王子交手,只是圍着本王子亂轉悠,結果不小心,給他打敗了。”
進來的五人正是瓦剌小王子也先和四個隨從,其中一個隨從道:“小王子,勝敗乃是常事,在我們心目中,你就是天下第一!”“呸!你在放什麼屁,什麼叫在你們心目中?本王子的天下第一就是事實,誰也跟我硬碰?不對,不僅在你們的心目中,就是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本王子都是第一!”
“對對對,小王子說的對,不值得跟那些人生氣,今天我請小王子好好喝兩杯。”五人邊說邊走,正好一個小二在低頭拖地,小王子擡腳踹了上去:“媽的,看到本王子,竟敢拿屁股對着我們,想造反嗎?什麼東西,還不跪下!”
小二被踹蒙了,坐在地上半天不敢起來,其他小二見自己人被打,全都圍了過來,歐陽勇也在其中。小王子見圍過來很多人,更是來了勁,雙手環抱胸前,昂着頭,並不說話,只用下頷瞄着衆人。
他身後的隨衆喝道:“大膽,你們都想造反嗎?見了我們小王子還不下跪!”“你無緣無故打了我們的人,還讓我們下跪?”歐陽勇忍不住火往上冒,他見自己這一方有十幾個人,而對方只有五人,根本就沒把這個扁臉小眼睛,黃褐皮膚的蠻夷放在眼裡,這也是他沒見過小王子的張狂和勇猛,否則,估計也不敢多這麼一句話。
小王子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廢話?”說着,向前衝出幾步,已經將歐陽勇抓在手上,歐陽勇全無功夫,被他抓起,雙腳亂蹬卻如同踢在石頭上。小王子哈哈一笑,將歐陽勇往邊上一扔,砸在遠處的桌子上,歐陽勇哪裡經得住這麼一摔,左腿火燒火燎,直痛得冷汗淋淋。
“你們還不動手?給我一把火燒了這裡,這麼不長眼,酒樓還開什麼開?”小王子大聲喝道,身下四個隨衆連聲答應,火折已經握在手中。
瞻雲酒樓處於鬧市,況且這酒樓掌櫃也有背景,這麼一鬧早就驚動了錦衣衛,此時跑進來兩個人,制止住四位隨從,向小王子躬身行禮:“原來是小王子在這裡,我們是錦衣衛百戶,哪個賤民膽敢招惹小王子?”
小王子看清來人是錦衣衛後,也不敢過於放肆,畢竟他們是皇上身邊的人,一指在場的衆人:“這些人蔑視本王子倒也罷了,他們還敢偷襲,若不是本王子武功一流,早已經被這些人所害,兩位大人,還不將他們全都抓起來!”
歐陽勇渾身疼痛不已,扶着桌子撐起身子,怒道:“大人,他在胡說,我們在拖地沒看到他進來,他就對我們一頓毒打,還要我們全部下跪。”
兩個百戶見小王子要將十幾個人全都抓起來,正在犯難,此時聽歐陽勇在邊上叫屈,正好找到臺階,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對小王子不敬,如此大逆不道,還不束手就擒!”轉身又行了一禮,“小王子,我們將此犯帶走,定然加嚴懲罰。”
小王子昂着頭,一指其他圍觀衆人:“看在兩位大人的面子上,本王子就饒了你們,還不快滾!”說罷,徑直上了樓梯。
歐陽勇被帶進東廠,兩位錦衣衛嫌他招惹了麻煩,弄得自己不得安穩,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毒打,打得歐陽勇遍體鱗傷,幸虧後來拷問時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前侯大人受朱自平之託,自然派人多方打聽,錦衣衛衆人趕緊報告紀鎮撫使,歐陽勇這才被救出。
歐陽勇說出緣由後,衆人都憤憤不已,李靜兮問道:“大哥,這小王子是不是武林大會上敗給大慈法王的那個人?”朱自平應道:“不錯,他一身金鐘罩功夫相當厲害,只不過他遇上了剋星,大慈法王的六字咒以聲音震動攻擊對手,不與他硬碰,加之身法又好,小王子的金鐘罩無法護住耳朵,頭昏眼花之下,只能被動挨打。”
顏越憤然道:“瓦剌只是蒙古三股勢力中的一部分,經常侵擾邊境,六年前永樂皇帝親征瓦剌,殺死瓦剌王子多人,時間不長,瓦剌又受到蒙古其他勢力的威脅,向朝廷貢馬謝罪,首領馬哈木的孫子也先這才被封爲小王子。沒想到,他在京城敢這樣膽大妄爲,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李靜兮勸道:“對這些蠻夷,朝廷爲求安穩,只要不出大的事情,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歐陽哥哥,你別往心裡去,有機會一定讓朱大哥教訓教訓他,小王子敗給大慈法王,大慈法王敗給朱大哥的時候還心服口服呢。”
對於小王子,武林大會前,朱自平聽王厚對自己說過,知道此人一身硬功夫了得,只是脾氣也壞,到處惹事生非,不僅在金臺客棧傷了周舵主,還在香山鬼見愁峰下,竟要縱火焚山,被王厚兩次制住。
朱自平頭腦中突然冒出那天在天津衛軍營裡,猛哥帖木兒說的話,“小夥子,我這一生可謂磨難很多,這點功夫是摸爬滾打出來,不像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武功,如果不爲朝廷、不爲國家做點事情,實在可惜呀……我真想收買你,可我建州女真只是小部落,怕委屈了你。”
想到這裡,朱自平怒道:“一個敗軍之將,也敢這樣狂妄,肯定平時驕縱慣了,也不知有多少像歐陽大哥這樣的無辜百姓被他們欺負!靜兒,我答應過猛哥帖木兒王爺有機會要去建州一趟,我想過了年,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倆一起去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