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格是在這一天快天黑的時候見到急匆匆趕來的雷納德夫妻的,從博特納姆到耶路撒冷的一路顯然讓這對夫妻吃了不少苦,當有人遞上一碗清水的時候,即使是施蒂芬娜也顧不上一直保持的儀態,接過水碗大口喝了起來。
“大人,您要先休息一下嗎?”倫格輕聲問着看起來滿臉疲憊的雷納德。
可他這句話好像觸到了雷納德的什麼痛處,隨着“砰”的一聲水碗砸到桌子上的聲音,雷納德的怒火也隨着爆發了出來:
“不!我不需要休息,我不需要食物,我也不需要你們這麼殷勤,我只要你們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沒有人告訴蓋伊要即位,更沒有人告訴我伊莎貝拉居然戴上了聖墓守護者的桂冠,難道我不是博特納姆的雷納德嗎?爲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這
雷納德憤怒的喊叫聲嚇得那些隨從躲得遠遠的,即使是跟隨他一起來到耶路撒冷的騎士們也用盡量向後退去,防備着被這頭正處於憤怒中的瘋狗咬到。
“你!”發泄一陣之後的雷納德不停的轉着圈子,然後他終於找到了要質問的人,於是他大步走到倫格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告訴我你都幹了些什麼,是不是被考雷托爾的那個小孩子迷了心竅,你居然敢不向我報告這一切?還是蓋伊許諾了你什麼?告訴我他給你什麼了,爵位?城堡?還是金子?是他讓你不告訴我的對嗎?!”
“爵爺,你失禮了。”施蒂芬娜走到丈夫身邊低聲提醒着,她回頭看了看那些故意把頭轉向別處的隨從微微揮手。在他們悄悄退出去之後,伯爵夫人才用同樣嚴厲的眼光看着倫格:“子爵我不想提醒你應該對我丈夫盡的義務,可是我只想請你不要忘了,是我見證了你繼承爵位,是我丈夫第一個承認你的身份,你欠我們的情。”
“如果不記得這些我現在已經是考雷托爾伯爵了,夫人。”倫格斜視了一眼施蒂芬娜。面對雷納德接着說“蓋伊成爲國王難道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嗎,至於伊莎貝拉,大人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瞭解薩拉丁的軍隊究竟有多強大。如果我們再不能儘快找出結束爭奪王位的方法,薩拉丁可能就不需要再動用他地軍隊了。所以伊莎貝拉成爲聖墓守護者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難道您認爲他們願意看到這種局面嗎?”
“可是你居然不告訴我,而且他們對我說你現在可是蓋伊身邊的紅人。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子爵!”雷納德透着嫉妒的口氣讓施蒂芬娜有些臉紅,可一想到自己丈夫可能會因爲錯過了這次至關重要的權力盛宴而失勢,她就也不由對倫格一陣憤恨。所以這就是我爲什麼還是安蓋特子爵的原因,”倫格說了一句讓人莫名其妙地話,然後他後退兩步,倒握劍柄慢慢拔出佩劍遞到雷納德面前“大人,我曾經把自己守護聖槍的榮譽奉獻給您,現在我要向您再次重申我的誓言。我會遵守對您的許諾,就因爲這個我拒絕了蓋伊公爵爲我向瑪蒂娜求婚的好意,我知道這個權力應該是屬於您的。而且我相信安蓋特和博特納姆相互依靠的,這其中也許將來還會包括考雷托爾,這纔是我希望的。”
“哦,還包括考雷托爾?”雷納德意外的看看倫格,然後他晃動這那頭耀眼地金髮不住的回頭對妻子點頭喊着“夫人你聽到了嗎,這個人在說什麼,這可是我聽到過的最奇怪地話,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雷納德帶着誇張的表情咂着嘴脣把臉湊到倫格面前“告訴我你能保證考雷托爾向我效忠嗎?據我所知那個孩子已經向蓋伊宣誓效忠了不是嗎?”
“大人,是埃德薩繼承人而不是考雷托爾繼承人向公爵效忠。”倫格輕聲提醒着“考雷托爾依然是自由的,您的願望也一定會實現。”他微微一笑,用即使是施蒂芬娜也聽不到的聲音低聲問:“大人您不是一直希望擁有整個死海西岸嗎?”
雷納德平靜地看着倫格。過了好一會兒他地地臉上慢慢露出了微笑:“小夥子我喜歡你。你可真是上帝賜給我地一件禮物。也許蓋伊也這麼想呢。”
“大人您過譽了。”倫格微微點頭“我只希望耶路撒冷能儘快得到和平。現在對我們來說爲了爭奪王位發生戰爭是最愚蠢地了。”
“這個不是你能明白地小夥子。”雷納德用力拍着倫格地肩膀“也許在你那個農兵腦袋裡認爲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可別忘了既然耶路撒冷是上帝賜給我們地聖地。那麼所有人都有權力得到這塊土地。爭奪王位不過是其中地一小部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如果真地如你所說我可以得到整個死海西岸。你就會得到你應得報酬地。”
雷納德不住地張口許諾着。不過他地眼神似乎在告訴別人。這時他地思緒其實早已經飄到了天知道地什麼地方。也許他現在已經開始在腦子裡幻想着如何建立自己地“死亡王國”。或者是該怎麼去籌劃那一座座想象中需要建立起來地城堡了。
“你讓我丈夫很高興呀。”施蒂芬娜看着一邊嘴裡嘮叨個不停。一邊走來走去地丈夫“不過你究竟在想什麼?”
“我只希望耶路撒冷得到和平夫人。特別是現在。”倫格無奈地向伯爵夫人說出了心裡話。可他知道她顯然並不相信自己“我現在需要和平。即使是那麼短暫地和平……”他地手握緊了懷裡隱藏着秘密地聖經。心裡暗暗祈禱着。
回到耶路撒冷後第一次重新來到祈禱殿地倫格,看到地是一幕頗爲出他意料的情景。
原本那個讓人可怕地焚屍堆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空地上一片被薰得烏黑的痕跡,和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樹立起來的石碑,在這個頂端用一個石雕十字架裝飾的石碑上,倫格認出了法蘭西斯稍顯凌亂的筆體,碑上地安魂詩向所有經過的人敘述着一場爲異教亡靈罪惡的洗滌,在法蘭西斯的敘述中,焚燬前人罪證的行爲成爲了偉大的救贖。更成爲了“上帝地寵兒”昭顯神意的奇蹟。
這種舉動讓倫格覺得自己似乎也和那些歷史上用文過飾非來爲自己遮醜的人物沒什麼區別。
甚至他覺得現在的這個樣子更加可惡,因爲當他看到在小廣場上搭建起來的帳篷下吃着稀粥的人們大聲宣揚那場用火焰就行的救贖的時候,他們的口氣裡絲毫找不到任何應有地慚愧,更多人的是用自豪甚而是憐憫的口氣提到那些亡靈地“幸運”,因爲他們即使死了也有一位“上帝寵兒”把他們拯救出地獄。
至於那些是爲什麼而死,卻沒有人去提起一個字。
“您的虔誠讓更多的人願意追隨您。”法蘭西斯陪着倫格在人羣裡走動着“看看這些人,他們吃的就是您從自己領地帶來的糧食,我們知道您的城堡也很艱難,可依然還能儘量爲所有人帶來吃的,這真是善行。”
“也不只是我自己的,”倫格一邊隨手攙起一位試圖跪下親吻他袍子的朝聖者,一邊微笑着解釋“考雷托爾地瑪蒂娜公主捐獻了很多東西,甚至她還慷慨的給我們送來了很多武器裝備,對我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畢竟朝聖者很多,而我們需要有人來維持教團的秩序。”
“當然大人,不過這些不是我所擅長的。”法蘭西斯微皺起眉頭。這位出身富庶卻甘願用清貧和苦修追尋上帝真意的修道士,無法理解爲什麼要用武力約束那些跋山涉水來到聖地的人,儘管他並不知道就是他自己的那些追隨者在很多年之後用更加殘酷的方法,對待和自己一樣地人民。
“守護上帝需要虔誠,同樣需要刀劍。”法爾哥尼從後面走上來大聲嘀咕着“這些人應該拿起武器撲向異教徒,他們身上既有金子又有裝備,那樣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組織起一支像樣的隊伍了,上帝會保佑我們的。”
“剝屍可不是上帝允許的行爲。”
一個教衆嘟囔着,可他話還是讓法爾哥尼聽到了。他轉過身擠到那人身邊,從分成三瓣的嘴裡噴着腐肉的口氣對那人教訓着:“可是剝屍也不是上帝禁止的。難道你以爲自己可以代替上帝說話?還是認爲我是個傻話,聽不出來你的諷刺?”
“我,我……”那個教衆顯然是嚇到了,不知道是因爲法爾哥尼的手抓地太緊還是口臭實在讓他難以忍受,那人地臉色開始發白,眼睛開始上翻,如果不是旁邊的人立刻拉來,他可能就會就此倒地不起了。
看着那些人忙亂地舉動。倫格的心頭不禁閃過一陣煩躁,他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羣烏合之衆,甚至他們當中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摸過刀槍。至於能抵抗敵人的武器裝備,倫格只能暗暗嘆息。
儘管在離開考雷托爾的時候瑪蒂娜的確捐獻了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雖然數量不多卻頗爲急需的武器,但是倫格知道這遠遠不夠,當他看到那些走在大街上耀武揚威的聖殿騎士和他們的士兵時,倫格感受到了實力懸殊下的壓力。
看着如同一個雜亂無章的大集市般的小廣場,倫格陷入了茫然。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他並不願意過多接觸的瑞恩希安。
心事重重的倫格帶着塔索和法爾哥尼回到了自己那個已經成了庇護所的家。
看着一路上始終沉默的倫格。塔索心裡一直不停的嘀咕着,隨着時間過去。這個老兵痞已經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想到在考雷托爾遇到的險情,塔索既後怕又興奮。他似乎看到了財富正向自己走來,可當聽說倫格居然拒絕了蓋伊爲他向瑪蒂娜求婚之後,塔索就覺得跟着這個有些糊里糊塗的小子混下去實在沒有什麼出頭之日。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一想到莫莉安在考雷托爾舒適的生活,塔索就不禁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倫格,至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當個窮貴族的小隨從了。至於說到安蓋特,塔索覺得和考雷托爾比起來那地方簡直就是個豬圈,這就更加堅定了他要擺脫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的決心。
老兵痞一路抱怨着,當得到倫格的示意可以離開之後,他立刻回到自己那間和牛棚一牆之隔的小屋子開始悄悄的收拾起行裝。
他知道隨便逃離主人的隨從會受到什麼懲罰,事實上他自己就曾經親手砍掉過一個逃跑隨從的雙腳,可是他還是決定離開。
“我受夠了,再也不幹了,”塔索嘴裡嘟囔着,他把準備好的東西藏在牀下開門走了出去,雖然知道自己這麼幹實在愚蠢,可想到跟着那人的危險就終於下定了冒險決心“我帶着莫莉安回安達契去,沒有人會爲了我一個小人物到那麼遠抓我的。”塔索沿着牆邊慢慢走着,心裡還盤算着天黑就逃跑。他的心思完全放在策劃他逃跑上,以至有個人和他迎面撞上才恍惚的擡起頭。
他看到的是一張似乎在哪裡見過稍顯熟悉的臉,一身破爛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看上去頗爲頹敗,而那臉上掛着的一絲笑容卻讓塔索很不喜歡,不知道爲什麼塔索總覺得這人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在譏諷自己。
“你是……”塔索突然張開嘴,他錯愕的上下打量的眼前這個人“你是那個在羅拉斯騙走了瑪蒂娜小姐的哈里多!”
“說的對朋友,”哈里多看着塔索不停的笑,他的確是在譏笑眼前這個老瘸子,一想到對方老婆在自己懷裡放蕩樣子,哈里多笑得就更加得意“有位大人要見你,就是在的黎波里那個夜晚拜訪過你的那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