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同從天際瀰漫過來的煙塵在地平線上飛快掠動,濛濛的色彩把原本隨着夕陽變得通紅的大地籠罩上一大片扭曲的陰影。
阿歷克斯的嘴脣立刻變得乾涸起來,他緊張的看着那支不停移動的隊伍,同時嘴裡飛快的向同樣緊張起來的騎兵們下達着備戰的命令。
“大人,那會是誰?”他用手抓着劍柄低聲問着,從倫格臉上的表情,他意識到主人顯然知道那些人的來歷。
“是上帝安排的敵人。”倫格開口說了句讓阿歷克斯莫名其妙的話,他用力拉動繮繩,隨着一陣激烈的馬嘶,他飛快的穿過隊伍向通向太巴列的方向馳去“跟隨我,立刻離開這裡。”說到這兒,他回頭看了看那顯得又近了些的煙塵自語般的輕聲說:“讓我們看看上帝究竟是怎麼安排的吧。”
隨着用力踢動馬刺,比賽弗勒斯發出了不忿的嘶鳴,它健壯黝黑的四肢隨着有力的在地面踏動,巨大的腳掌立刻蹬起一片沙土,伴着筋肉用力帶動身體竄起,它比其他戰馬高出將近一頭的雄健身軀霎時衝過身前所有的戰馬向前奔去。
比賽弗勒斯的舉動引起了其他戰馬的共鳴和相應,幾乎不用騎士們揮動馬鞭,近衛騎兵們胯下的坐騎如同一大片掠過戈壁的狂風般,開始跟隨在那匹馬中王者身影后奔跑起來。一時間馬嘶震天,蹄聲轟鳴。
拉赫曼用力催動着戰馬帶領着自己的軍隊在大地上狂奔着。
這位在不久前曾經因爲陰謀反對薩拉丁險些被殺掉的沙漠貴族,這時臉上的神態是嚴峻的,他原本修剪得體的短鬚因爲長時間在戈壁奔走,已經變得參差不齊,蒙在上的一層灰濛濛的塵土讓他看起來比原先顯得蒼老了不少。
可是現在他地情緒是激動興奮地,露在包頭巾外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迸發出的激動令他看上去充滿了活力,即使因爲長途跋涉而顯得疲憊不堪,但是他還是爲即將開始地殺戮感到無比興奮。
“安拉保佑我,讓我完成我的使命。”拉赫曼絲毫不疼惜戰馬的揮舞馬鞭,甚至他根本不去管馬鞭上已經沾染上地一條條的血絲,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對他來說性命攸關的時刻了“不論如何必須殺掉那些人,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耶路撒冷國王蓋伊。即將派安蓋特地貢佈雷前往太白列做爲使者與雷蒙德談判。”
拉赫曼還記得當他看到這個由秘使送來地消息後自己是多麼興奮。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甚至沒有告訴自己那些忠實地手下。他悄悄地聚集起自己地親信軍隊離開了原本做爲薩拉丁左翼地位置。向着通向太巴列地方向他飛快地穿過荒涼地戈壁。可是也許真是命運在作祟。就在他試圖穿越太巴列然後在路上等待那個讓他憎恨無比地異教徒時。發生地一件意外卻迫使他不得不改變方向。輾轉迂迴。
在離太巴列還很遠地一座村莊附近。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那座被法蘭克人稱爲哈丁地山谷不遠地地方。拉赫曼地斥候向他報告。意外地看到了一支莫名其妙出現地法蘭克軍隊正向他們開來。
即使對方地人數少地可憐。可是謹慎地拉赫曼還是選擇了迴避。在對方還沒有發現他地時候。他迅速地帶領軍隊繞過了哈丁山。然後用更快地速度想南馳騁而去。
對於爲什麼要回避那麼一支小小地軍隊拉赫曼地手下感到十分不解。可是卻沒人敢於去詢問埃米爾。他們都知道自己這位主人在秀氣地外表下有一顆多麼殘忍地心。更知道在他遭遇了大馬士革地挫敗後又是變得多麼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我不會爲了那幾塊廉價地時候就丟掉一塊真正地寶石。”拉赫曼在簡單地騎在馬上咬下一塊難嚥地羊奶磚之後對自己一個親信說“當知道有更大地獵物在等待你地時候。難道你還會爲了一隻野兔而浪費你寶貴地箭矢嗎?”
“可是老爺,那些從太巴列出來的法蘭克人他們爲什麼要去那個地方?”親信還是無法理解。
“那不是我們應該管的,畢竟那個雷蒙德已經和我們媾和,雖然我認爲所有法蘭克人都該被割斷喉嚨,可是如果有人願意背叛他們的夥伴,我倒是也不反對。”拉赫曼輕描淡寫的把經過的那支隊伍甩到了腦後,在他的心目中,值得讓自己遠途而來的只有那個討厭的貢佈雷。
………
法爾哥尼有些納悶的看着前面一直爬在地上的仔細觀察沙土上痕跡的斥候,他不明白從那些坑坑窪窪的塵土裡能找到什麼,而且因爲頭頂的太陽曬得他頭暈,他的脾氣也變得更加暴躁起來。
“難道你就要這麼在太陽底下呆上一整天嗎?”他沒好氣的向把自己包裹得像個撒拉森人的斥候喊着,對於這個由埃施瓦夫人調派給自己,或者乾脆說是象甩包袱似的甩給自己的斥候,法爾哥尼從心裡感到不喜歡。
自從莫名其妙的被大人命令留在太巴列之後,他就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片白眼和排斥的苦海之中,他從沒想過自己在祈禱的時候會被人以粗俗的名義趕出教堂,更沒想到過有一天會因爲隨意從一個剛剛俘獲的異教徒身上搜刮東西被人嘲笑。
可是這些在太巴列他都遭遇到了,那些的黎波里貴族騎士們對他的滿口黑牙一臉鄙視,對他總是伸着髒兮兮的手指抓取食物,然後把腳掌搭在餐桌上抓摳大聲呵斥,甚至他們還拒絕和他共用一個酒杯喝酒,這都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一個人。
他和他手下的騎兵吃的是自己帶來的乾糧,甚至連他們的飲水也是用大人給他留下的那些錢和這裡的人換來地。
水在太巴列是如此平常卻又珍貴,以致從城頭望着遠處地碧波浩淼的太巴列湖時,法爾哥尼不止一次的想要跑去
但是得到的警告卻是:“這湖水也是屬於雷蒙德以你如果不付錢就想使用,那我們會認爲你是個小偷。”
諸如此類的近似侮辱的待遇曾經讓法爾哥尼不止一次地想離開這座讓他憎恨的城市,但是每當想起對子爵大人發下的誓言之後,他只能用摻雜着誰也聽不懂的阿拉岡土語地暴躁咒罵來宣泄他的不滿。
可是當他耐着性子請求埃施瓦夫人給他一個嚮導,好完成大人臨行前所叮囑的“把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要走個遍”的命令時,他還是險些和那位看上去好像誰都欠着她幾個蘇德勒斯的伯爵夫人衝突起來。
那位夫人給他地這個嚮導看上去隨時都會以爲內營養不良而倒斃路邊,看着這個臉色蒼白,眼窩摳陷,總是拿着把小刻刀把手裡的石頭刻得嘎嘎作響地小個子,法爾哥尼就覺得那位夫人不但小氣更加討厭。
最讓他覺得討厭的是,這個叫吉爾迦美什裡特雷爾地傢伙居然總喜歡穿着異教徒那種把自己包得象個馬包似的衣服。
而且從那些不難聽到地傳言裡,法爾哥尼也知道了爲什麼伯爵夫人會把這個人給自己,那完全是因爲沒有人願意用這個傢伙,雖然據說他是個還算有點地位的羅馬小貴族,可是整個太巴列城卻沒有人願意收留這個傢伙,於是就是因爲這樣,他才成了“虔誠的祈禱者駐太巴列布道團”的嚮導兼斥候。
而現在,看着那個趴在地上不住觀察痕跡的斥候,法爾哥尼覺得有必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如果你喜歡在戈壁上被曬成乾屍,我會滿足你的,不過你這個Hrido,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在等你嗎?”他不滿的向依然跪在地上還拿起什麼在鼻子邊不住聞着的斥候喊着。
“過去的隊伍人很多,”法雷爾根本沒理法爾哥尼的叫喊,他自言自語的把手裡摻雜着馬糞的泥土在手指尖用力捻着“這馬糞裡面都是灌金草的種子,這種草在太巴列是沒有的。”
“那又怎麼樣,你是想說有一支軍隊突然出現然後又消失了嗎?”法爾哥尼有些不耐煩的催馬來到法雷爾身邊。
“他們沒消失,而是避開了我們,他們向那個方向去了。”法雷爾指着透出一片朦朧的南方低聲說“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多的多,可是卻避開了我們。而且我可以向你發誓,他們是撒拉森人。”
“是異教徒?你怎麼不早說!”
剝屍者一下子來了興趣,他抓起身邊的釘槌用力在空中一揮,向着身後的騎兵們張嘴就要發出命令,可是接下來法雷爾的話卻徹底把他的狂熱堵了回去。
“如果你想去送死,那就去追吧,從痕跡看他們至少有一千人。”
“一……一千?”法爾哥尼愣愣的低頭看着站在地上斜瞪着自己的法雷爾,在又回頭看看遠處的大地之後,他忽然用力咳嗽一聲發出命令:“我們接着去哈丁山吧,大人命令我們要好好巡視這塊土地。
”
………
倫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樣奔跑了多久,他只感覺全身起伏顛簸得幾乎快要散架了,他依稀記得這樣的感覺只有在當初在奈里茲的營地裡才經歷過,也是在那裡他第一次見到了歷史上聲名顯赫的馬木留克。
而現在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只是他的身邊已經沒有那個一直幫助保護他的托爾梅,這讓他感到一絲悵然,但是疾駛的飛奔卻讓我無法去想這些。
“大人,他們應該是撒拉森人!”阿歷克斯的聲音從附近傳來,倫格回過頭看到傳令兵緊緊貼着自己奔跑着,他的頭盔因爲顛簸有些歪斜,略顯緊張的臉上卻又透着一絲興奮。
“是的,他們是衝我們的。”儘管早有準備,但是倫格卻到現在依然不知道和歷史上一樣最終遭遇襲擊的幹旋團,是巧合還是被蓄意的攻擊。
但是現在這一切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深究,隨着越來越近的敵人在遠處的曠野中逐漸展開,他感覺到了隨着薰風傳來的凜冽殺氣和血腥味道。
“看來一切果然並不是偶然。”倫格忽然放慢了速度,在四周的騎兵隨着他逐漸放慢之後,在一片隆起的山包上,他終於停了下來。
看着遠處大地上象條帶子般緩緩伸展,慢慢向前移動的隊伍,倫格長長的吐了口氣。
“大人,他們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阿歷克斯忽然變得平靜下來,儘管依然難以掩蓋緊張激動,但是他卻顯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冷靜“大人請您後退。”
“哦?”
在倫格略顯疑惑的注視下阿歷克斯催馬向前,伴着他舉起手裡的紅色黑十字旗,騎兵們飛快的聚攏過來,把倫格緊緊包圍在中間。
“近衛騎兵,持槍,準備!”阿歷克斯還沒有完全變音的嗓門顯得有些尖利,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發出命令時的氣勢,而且讓他感到自豪的是,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近衛騎兵們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他的命令。
“我的近衛軍……”倫格的心底發出一聲激動的感嘆,他知道在這個大敵當前的時候,自己已經真正擁有了一支忠誠的軍隊,也只有這個時候的忠誠纔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遠處的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他們的兩翼開始緩慢的加速,逐漸彎曲過來的隊伍已經準備伺機而動,一舉成擒。
“近衛騎兵,穩住,準備接戰!”阿歷克斯的額頭開始冒出汗水,可他依然咬緊牙關發出厲聲高喊。
“阿歷克斯,”平靜的聲音從傳令兵身後傳來,當他回頭望去時,看到主人正驅馬向前來到他的身邊。
“到我的身後來。”倫格看着迎面而來的敵人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