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叫從米利厄諾斯身旁不遠處的地方響起。就在他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時,兩個羅馬士兵已經向他撲了過來!
那兩個士兵用力拉着他的身子向一條小船衝去,然後幾乎是連拖帶拽的把他拉上了船:“大人,您必須立刻離開,我們的船就要沉了!”
“那個貢佈雷,我要看到那個人!”米利厄諾斯在這時卻忽然固執了起來,他晃動着肥胖的身子想要站起來,但是卻又一個踉蹌栽倒在小船裡。
“大人,那條船上的都是海盜,是海盜!”士兵大喊着,而這時米利厄諾斯才愕然發現,那條船上根本沒有他猜測的那些跟隨着倫格一起偷越海峽的祈禱者教團的人,而是一羣手舞利刃的海盜!
“上帝,我上當了!”米利厄諾斯忽然明白什麼的愕然一愣,可接着他就因爲放下小船的猛然一蕩重新栽進了小船裡。
兩條緊緊糾纏在一起的戰船發出一聲聲令人膽寒的沉悶的擠壓聲,隨着船身裡的海水越來越多,終於承受不住重量的船體開始從中間發出爆裂的悶響,隨着一個個白色浪花從船底下涌上來,終於隨着一聲可怕的大響,兩條如“T”字般扭曲的戰船開始圍繞着米利厄諾斯戰船中心出現的漩渦盤旋起來,伴着一陣陣的大響。兩條戰船就好像是被捲曲起來的脆餅般向着中間擠壓過去!
終於,漩渦中心突然向上冒起一大股可怕的浪頭,隨即戰船就在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中轟然向下沉去!
米利厄諾斯坐在小船裡任由旁邊的士兵拼命的划着槳,而他只是死死盯着越來越大,越來越疾的漩渦對面那些正同樣奮力向遠處劃去的小船,那正是那條被劫持的戰船上逃走的海盜們!
“我上當了……”米利厄諾斯愕然回頭向遠處的海面上看去,到了這時,他才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已經完全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矇蔽欺騙了。
劫持他本人,劫持他的戰船,甚至還又在他所遊弋的海峽中再次出現,甚至還欲逃又戰,這一切不過是爲了他,或者說是任何一位羅馬海軍將軍認爲,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一定就在那條船上!
而事實上,那個人卻根本不在,或者說也許那個人這時已經乘着他們正拼命追逐這條戰船的時候,早已經越過了他們的遊弋的地方,進入了博爾普魯斯海峽!
“可是那是什麼時候,那些接應貢佈雷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金角灣,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們!”米利厄諾斯的頭腦隨着海水的盪漾不住尋思着,直到他終於看到了被救上另一條船的朱洛“我的上帝,我怎麼會忘記了那條厄勒岡……”
米利厄諾斯嘴裡輕輕發出了一聲呻吟。
到了現在他纔想起來,就在金角灣的港口被他圍困起來的那些天裡,那條令人憎惡的厄勒岡總是示威似的每天沿着“米利厄諾斯網”的邊沿巡遊一番,那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樣子,甚至連在聖宮宮牆上的艾薩克二世都曾經親眼看到過。
“就是那個時候了。”米利厄諾斯無力的把肥胖的臉頰貼在潮溼的船舷上低聲呻吟着“那些海盜利用這個時候悄悄的放下自己的同伴,而我們的人則完全被那條船吸引了,是這樣的嗎,騎士?”
聽着質疑,剛剛險些被捲進漩渦的朱洛無力的微微點頭:“的確如此,將軍,”他擡起頭,頭髮上依然流淌着海水看着肥胖的羅馬人“我不能不承認你的確猜中了一切,這讓我十分驚訝。
不過我相信一切都已經晚了,貢佈雷子爵應該已經越過了你佈置的封鎖,他現在應該已經在海峽對岸登陸了。”
“你參與了這一切,一個騎士居然用欺騙參與了這樣的陰謀?”米利厄諾斯依然有氣無力的趴伏在船舷上,任由濺起的海水衝到他的臉上。
“那麼就報復我吧,你可以就在這裡處決我,而我不會認爲這有違你的身份。”朱洛的聲音顯得很平靜“要知道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我真的很想殺掉你,騎士,”米利厄諾斯用力撐起疲憊的上半身,他沉默的盯視着朱洛好一陣之後,臉上慢慢的出現了一絲笑容“不過,殺掉你對我們大家都有什麼好處呢?相反,我相信如果你活着也許會更好。”
說完。這爲肥胖的羅馬海軍統帥用力把自己身子向着身後一大堆雜亂的繩索雜物上擠了擠,在用一雙細小的眼睛看了朱洛好久之後,忽然小聲說:“騎士大人,我只希望我對您的寬恕,能讓我見到貢佈雷子爵之後得到應有的回報。”
公元一一八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就在米利厄諾斯的小艦隊在海峽中和那條戰船糾纏的同時,在遠離君士坦丁堡的地方,倫格帶領跟隨他一起冒險的三百名追隨者,越過海峽上羅馬艦隊的封鎖,登上了博爾普魯斯海峽岸邊的陸地。
比爾畢拉是一座並不很受人注意的小鎮,只有每到這裡特有的那種青蘋果成熟的時候,比爾畢拉纔會顯得熱鬧起來。
但是雖然今年的青蘋果已經即將臨近豐收,但是整個鎮子上卻依然顯得頗爲蕭條。
這種情景讓鎮子上的牧師和老爺頗爲焦急,但是他們卻對這一切束手無措。
比爾畢拉人從沒想到過,自己會因爲對上帝的虔誠而受到懲罰。
做爲一個有着虔誠傳統的教區,這個鎮子上的牧師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一年中附近最爲豐富的食物和甜美的葡萄酒,牧師們不需要爲可能會發生的那些令人煩惱的糾紛和各種令人擔憂的異端邪說發愁,更不用的擔心自己會忽然斷了這看起來頗爲不錯的享受。
但是這一切卻在一個讓人心煩的傳教士來了之後改變了。
比爾畢拉人開始跟隨那個衣衫普通卻似乎總是精力旺盛的傳教士到處走,當牧師們以爲那又是一個因爲看重了這片地方的富饒而試圖分一份的同伴時,那個人卻用讓他們愕然的佈道向他們的地位發起了挑戰。
隨後有那麼一段時間,牧師們不得不整天面對這個人提出的一個又一個對他們的質疑,而那些問題卻又是那麼尖銳而不容推諉。
這讓本教區的牧師曾經儘管憤怒卻又一度毫無辦法。
直到終於有一天,幾個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士兵出現在鎮子上。
他們在毫不留情的痛打了那個自稱爲祈禱者教團的傳教士後,封閉了他的那間破爛不堪的小屋,然後把那個人推上馬車帶進了城裡。
從那之後,比爾畢拉人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傳教士,可是當本教區的牧師們爲子哦及終於奪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之後,他們卻愕然發現,那些原本應該恭順的聆聽他們教誨的教民。卻似乎變得不那麼恭敬了。
甚至在那些人當中,開始有人悄悄的質問牧師們是如何證明自己是受到了上帝的啓示,而普通民衆卻爲什麼沒有資格擁有這個上帝賜予所有人的恩典。
這讓牧師們一度惱怒不已,而最讓他們感到憤怒的,是這些原本應該爲向君士坦丁堡和聖宮裡運送當地特有的青蘋果的農夫們,居然用一種有違多年來習慣的恭順拒絕爲皇帝服務。
“我們爲什麼要爲一個捉拿我們兄弟的人送去美食呢?”一個多少讀過些書的小地主向其他人這樣說着“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我的蘋果爛在樹下。”
正是因爲這樣一句話,比爾畢拉人開始不再理會牧師們對他們的命令,而是看着那些原本應該已經端上皇帝餐桌的蘋果掉在地上,然後逐漸腐爛。
“蘋果爛掉也許會讓我們傷心,但是卻總比沒有了良心好,”依然是那個小地主,向其他人這樣說。
這終於讓他成爲了最不受那些牧師喜歡的人,也正因爲這樣,這個小地主被人吊在了他自己家大路邊的一棵蘋果樹上,受着六月炙熱的陽光的暴曬折磨。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有一隊似乎是遠道而來的隊伍,忽然來到了比爾畢拉鎮外那一片蘋果園前。
看着吊在路邊樹上的一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法爾哥尼不由鼻子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哼聲,他催動戰馬走過去,在看着那個被曬得似乎已經脫了一層皮的人一陣之後,伸手在他的身上掏摸起來。
“但願不是個被人搶光的窮鬼,”法爾哥尼嘴裡不住嘮叨着。當他終於從這個倒黴蛋身上摸出一個小小的銀幣時,他才無奈的哼了一聲“真是個窮鬼。”
“上帝保佑我,讓我免受劫難……上帝賜予世人他的真意……”那個被吊着的人似乎因爲剝屍者的這陣折騰清醒了過來,他的嘴裡不住的喃喃自語,隨着他發出的一陣含糊不清的祈禱,這個小地主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隨即他就發出了一聲把經過的戰馬都嚇得不輕的慘叫!
“上帝呀救救我吧!神聖的聖子!”
看着眼前這張醜陋無比,幾乎就要貼到自己臉上的怪臉,小地主不住的大叫起來,那種悽慘的聲調甚至連比賽弗勒斯都不由發出一聲嘶鳴。
“閉嘴你這個該被吊死的混蛋!”法爾哥尼大叫着“別裝成一副可憐相,你肯定是個大罪犯,否則怎麼會被吊在路邊卻沒人肯救你。”
“哦上帝。看看這些人吧,”儘管被吊得頭暈眼花,但是小地主還是不由發出了一陣憤怒的詛咒“他們褻瀆上帝的意志,還把自己裝扮成好人,這個世界墮落了,所以上帝纔會派他的小兒子來拯救我們。”
“你說什麼?”剛要用力拉緊繩子的法爾哥尼停了下來,他擡起這個人的下巴仔細的問“你再說一遍?”
“隨便你們折磨我吧,可是上帝會看到我的虔誠,會拯救我的靈魂。”小地主嘴裡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直到緊吊着他身體的繩子忽然斷掉,他的身子噗通一聲落在地上。
“告訴我,你是個祈禱者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漢弗雷低聲問着躺在地上呻吟的這個人“這很重要,告訴我你是祈禱者嗎?”
“對!我是祈禱者!我們都是!要把我們怎麼樣,吊死?火燒?就象你們對待法蘭西斯大人那樣?”小地主這時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他躺在地上大聲喊着,同時緊閉眼睛等待接下來更可怕的命運。
“你說什麼?!”一個急促的聲音忽然從隊伍裡響起,就在小地主還沒看請粗時,他的身子已經被人一把提起,眼前立時出現了一張因爲焦急和憤怒幾乎變形的臉。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告訴我法蘭西斯怎麼樣了!”倫格用力搖晃着倒黴的小地主,直到漢弗雷從旁邊一再提醒,他才無奈的放鬆已經被快被勒死的這個人。
“大人,你不要着急,”來到倫格身邊的赫克托爾低聲安慰着,儘管他臉上同樣現出擔憂,但是卻還是儘量安慰着倫格“以法蘭西斯大人的威望,皇帝是不敢隨便把他怎麼樣的。”
“法蘭西斯,瑪蒂娜,艾薩克……”倫格嘴裡蹦出的這些名字讓所有人都不由暗暗擔心,從他的聲調裡,人們聽出了一陣陣令他們不安的憤怒和激動,而這是倫格從沒有過的。
所有人都知道法蘭西斯對倫格的重要,而人們更知道做爲倫格的未婚妻,已經懷孕的瑪蒂娜對自己主人又意味着什麼。
他們不敢想象如果這兩個人出事倫格會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情,這時他們只能不住的祈禱,祈禱這次的冒險,不要變成一場純粹的可怕悲劇。
“瑞恩希安!”倫格回頭向站在後面的羅馬將軍低聲吼着。看着走過來的羅馬皇族,他忽然一把抓住瑞恩希安的肩膀“聽着,我要知道誰纔會幹那種事,你一定知道,告訴我!”
“我想只有皇帝的私人衛隊纔會這麼幹,”瑞恩希安沉聲回答,他看着倫格臉上陰沉不定的表情,心頭的不安更加濃重“他們都是艾薩克自己僱傭的皇宮衛隊,並不是羅馬人。”
他刻意把這個說的很重,當他看到倫格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動時,他立刻接着說:“我相信羅馬軍團是沒有人會幹出可怕事情的,因爲他們面對的幾乎是所有羅馬人。”
“艾薩克的皇宮衛隊?”
倫格這時的情緒似乎已經穩定了不少,他轉身看着那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好像因爲猶豫和不敢置信,只能不住的從顫抖的嘴脣裡發出喃喃祈禱的小地主“請你告訴我君士坦丁堡都發生了什麼,我會報答你的。”
“上帝,您是,您不會就是……”
小地主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他心目中想象的那一位,但是從這個人的話裡,他卻又不知道究竟他還會是誰。
“我是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倫格平靜的說,當他看到眼前的人因爲激動大張的嘴巴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時,他不由微微皺起了雙眉。
而這時隨着一聲震人耳朵的吼叫,法爾哥尼已經一把抓住那個小地主的肩膀不住搖晃起來:“快回答大人的話,你不是自認是個祈禱者嗎,那就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一切,不要撒謊,否則我會讓你知道法爾哥尼老爺是怎麼對待你們這號人的。”
“我的上帝,真的是您!”終於從剝屍者手裡擺脫出來的小地主幾乎是哭泣的大聲喊着,他跪下親吻着倫格沾滿塵土的袍角,同時用哭泣般的聲音不住的重複着:“上帝聽到我們的祈禱了,他讓他的兒子來拯救我們了!”
“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即使是漢弗雷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不過對於眼前的一切他卻也毫無辦法,甚至看着這個人激動的樣子,還有一陣欣慰“子爵在等着,做爲一個祈禱者你應該知道法蘭西斯對子爵的重要。”
“是的大人!”小地主終於明白過來似的,他猛然站起來,聲調裡充滿了激動:“大人,皇帝在屠殺我們的人,他在索菲亞大教堂廣場上屠殺的祈禱者比尼祿還多,而且他把法蘭西斯大人關在囚車裡在全城遊街羞辱,甚至還用火刑威脅他,人們都說皇帝要大人公開宣佈他對您的追隨是錯誤的,是受了魔鬼的誘惑,可是法蘭西斯大人拒絕這麼幹,他們就用火燒他的雙手!說是要讓他再也無法拿起他的筆!”
“上帝!”
即使是最冷靜的人也不由發出憤怒的怒吼,人們因爲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而大聲詛咒着,一些騎士則向着倫格不住拍打身上的鍊甲和手中的盾牌!
“那麼現在呢?”
倫格這時已經從激動中冷靜下來不少,他緊盯着這個人,雖然他知道從這個鄉村裡的祈禱者那裡不會聽到多少有用的東西,但是他卻需要事先知道都發生了什麼,因爲他需要讓這些消息減緩他之後,可能會聽到的更可怕消息對自己的衝擊。
“皇帝說要公開燒死法蘭西斯大人,而且他已經讓大牧首宣佈祈禱者爲異端!”小地主臉上露出了一陣憤慨“大人,這簡直是荒唐,我們都是信仰上帝的,甚至即使是公教也沒有把我們看做是異端,可是大牧首卻這麼幹,這難道不是違抗上帝的意志嗎?”
“你說的對,這的確是違抗上帝的意志。”
倫格輕聲回答,就在他接着心頭狂跳的微微張嘴時,旁邊的赫克托爾已經搶在他的前面低聲問到:
“那麼埃德薩的瑪蒂娜公主呢,殿下她現在怎麼樣?”
聽到這個人人都在擔心,卻始終沒有人敢問出來的問題,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瑪蒂娜殿下?哦,神聖的抹大拉的瑪利亞,”小地主在胸前立刻劃了個十字,就在人們聽到這個稱呼不禁愕然之中,他有些興奮甚至是幸災樂禍的說:“殿下被君士坦丁堡的克馬特大教區長護送進了索菲亞大教堂,當時好多人都親眼看到了這一幕,就在皇帝的衛隊開始屠殺的時候,大教區長把殿下送進了大教堂,當時無數的祈禱者用身體保護殿下,他們都被皇帝衛隊殺掉了,可最終他們沒有能抓住瑪蒂娜殿下,據說這讓皇帝氣的不得了!”
說到這個在所有祈禱者看來都十分神聖而又興奮的事情,小地主的臉上立刻洋溢起一陣陣的興高采烈,他不住的向圍攏在自己四周的那些大人物講述他所聽到的那些當時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有心思聽他的嘮叨,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倫格。
“皇帝的皇宮衛隊?”倫格看着瑞恩希安,他的腔調讓這位羅馬將軍心頭微微一緊。
“我會親自對付這支衛隊的。”瑞恩希安看着倫格盯視着他的臉狠狠的說。
他知道這是倫格在最後一次暗示,要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表明他的立場,已經徹底沒有退路了,瑞恩希安知道自己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
“不,那支衛隊由法爾哥尼去對付,”倫格的回答讓瑞恩希安不由皺起了雙眉“不用多心,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說着倫格回頭看向正興奮的盯着自己的法爾哥尼:“我的朋友,去爲我剷除那支衛隊。不論死活,我只要你保證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逃掉!”
“您放心大人,老法爾哥尼知道該怎麼做。”法爾哥尼興奮的高聲叫喊着,那樣子就好像得到的不是一場屠殺的權力,而是一件期盼已久的寶貝。
“大人,這樣做好嗎?”赫克托爾忽然低聲在倫格耳邊問着“您甚至不惜冒險返回君士坦丁堡,難道不就是爲了避免因爲大戰而陷入與皇帝的對峙嗎,如果公然進攻,以我們現在的力量不但人數上根本不佔上風,而且可能會如您擔心的那樣引起整個羅馬的動亂。請您不要忘了,您希望得到的是一個和平的羅馬,不是一個內戰中的羅馬。”
赫克托爾的話讓倫格微微皺起了雙眉,他回過頭,默不作聲的看着白化病人。
隨着他臉色越來越陰沉,一時間人們感覺到一陣說不出的壓抑。
“那個衛隊在屠殺我的追隨者,他們只是一些希望得到上帝恩典的虔誠的人,但是卻受到這樣的對待,難道你認爲還有比爲他們伸張正義更加重要的嗎?要知道即使以上帝的仁慈,也會向不義者降落雷霆。”
倫格的聲音十分冰冷,他看着赫克托爾的眼神中同樣一片冷意,就和白化病人那透明的眼睛一樣令人不安。
“但是您這麼做會讓我們的這次冒險變得毫無意義,難道您想依靠這三百人奪取君士坦丁堡,請不要忘記您的使命,請不要忘記您走到這一步爲的都是什麼!”
赫克托爾的聲音裡透出罕見的激動,他那雙透明的眼球這時卻再也不是一片空洞,幾乎就如同滲透着血絲般的激動,讓他看起來就好像忽然在身體裡忽然充斥滿了無法宣泄的感情。
“大人,你是教團的領袖,也是所有祈禱者的靈魂。但是請您也不要忘記,您還是騎士團和大教議團的創造者。您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現在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讓祈禱者教團不會再遭遇這種悲劇,而如果您居然爲了復仇而放棄了這個機會,這將是多麼可怕!”
赫克托爾奮力的向倫格訴說着,同時他焦急的盯着倫格的臉,想要從臉上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當他看到倫格似乎依然不爲所動的表情時,赫克托爾不禁壓低聲音急促的說:“您難道忘記了在海上您對我們的許諾,你說到了你的希望,也說到了我們所有人的希望,難道您不覺得現在是在摧毀我們所有人的未來嗎?”
“可是這個希望不是用沉默和漠視換取的,”倫格抓住赫克托爾的衣領“聽着,我的確在船上對你們說過,我希望自己成爲這個世界上最貼近上帝的人。而且我許諾了你們所有人的未來,但是如果這一切要用對屠殺的漠視來交換,那麼我們的教團就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那樣,我們所有人總有一天也會和艾薩克一樣被拋棄掉。”
“請原諒我的冒犯,可是您怎麼能讓我們所有人安全的進入君士坦丁堡,按照您的計劃,您需要的只是您自己帶領我們少數人潛進城裡,然後和那些能夠支持您的人聯繫!”赫克托爾幾乎是憤怒了的低吼着“我所以支持您冒險,是因爲我們都知道君士坦丁堡裡的確有人能成爲您的朋友,可是現在您要做的卻是要懲罰皇帝的衛隊,可是如果那樣,至少我們這麼多人就無法順利進城。”
赫克托爾焦慮而無奈的訴苦讓倫格也不由微微皺起雙眉,就在這時,一個猶豫而且透着膽怯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對不起,大人……”那個比爾畢拉的小地主神色緊張卻又一臉堅定的說“我想我能幫助你們所有人進城。”
看着一羣主婦神色慌張的從下面的街上走過,一個羅馬士兵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
自從艾薩克二世對祈禱者教團展開了殘酷的屠殺之後,整個君士坦丁堡就似乎陷入了一場劫難之中。
除了因爲追隨信仰和牽連而被殘害的人之外,普通的君士坦丁堡人也一夜之間墜入了這個苦難之中。
動盪的局勢讓整座城市都顯得一片不安,人們開始瘋狂的搶購一切能買到的食物。而那些商人則乘機毫不留情的用大量囤積和擡價榨取着君士坦丁堡人口袋裡的每一個最小的銅幣。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豐富的蔬菜了,至於新鮮水果,則乾脆只是那些有權勢的人才能嚐到的奢侈品。
在君士坦丁堡附近的一些農田裡被徵集來的糧食,首先要滿足聖宮中那龐大得令人咋舌的供給,而隨後剩下的則成爲了皇帝的那些新親信們的口中之物。
這讓君士坦丁堡人開始感到憤怒,他們不明白爲什麼懲罰祈禱者的結果,卻是讓平民的生活越來越糟,而且隨着那些皇宮衛隊之前在城裡的肆意妄爲,即使是一些與祈禱者沒有任何牽扯的人,也因爲多多少少的受到了影響,開始怨聲載道。
“看來我們又要只吃黑麪包和清水了。”
站在城頭上的士兵無奈的向遠處的同伴喊着,這些原來駐守在君士坦丁堡城外的軍團是在接受了皇帝命令之後,從皇宮衛隊手裡接管的城市,但是看着已經被那些僱傭軍蹂躪得一塌糊塗的都城,羅馬士兵卻只能向那些人用沉默來表達他們心中的憤怒。
“上帝,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難道我們做了什麼錯事纔要受到這種懲罰。”遠處走過來的同伴不滿的嘮叨着“都說是那些祈禱者的過錯,但是我除了看到他們總是不停的祈禱和佈道,沒有看他們幹過什麼壞事,究竟是誰讓我們這麼倒黴……”
“住嘴,你想讓那些告密者告發你嗎,難道你不知道告發一個人就可以得到整整一普杯麥子?”士兵嚴厲的打斷了同伴,就在他要繼續教訓時,他忽然越過對方肩膀,看着城外的大路發出了一聲意外的“咦”聲。
“看,那是什麼?”他爬到城牆上仔細看着一隊沿着大路緩緩而來的隊伍,從那馬車搖晃的樣子上,他們可以感覺到上面肯定裝滿了貨物。
“好像是送糧食的車隊。”同伴有些不確定的猜測着。
“這個時候?”那個士兵不由有些懷疑。
而出乎他的意料,同伴的猜測卻恰恰正確。
“我們是奉命給君士坦丁堡送蘋果的。”一個看起來象個小地主的鄉下人站在隊伍前向面前的衛兵得意的說,他那樣子看上去顯得那麼趾高氣揚,就好像是在向面前這些君士坦丁堡人施捨似的。
衛兵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可隨後卻只能在不滿的一聲悶哼聲中發泄了心頭的怒火。
自從艾薩克二世在君士坦丁堡開始屠殺祈禱者,似乎這座曾經經歷過幾百年風雨的都城忽然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陰影裡似的。
因爲皇帝鼓勵告密而出現的誣告讓君士坦丁堡變成了人人自危的險地,除了那些世代居住在這裡,而且也的確根本不知道離開這座城市還能去哪裡的人之外,一時間居然沒有人願意在這座城市裡久留。
而且隨着這種讓人不安的氣氛越來越濃,甚至連君士坦丁堡四周的那些農民也不願意進城了,儘管他們知道能賣個好價錢,但是隨着一些人回到村裡的描述,願意冒險進城的人就變得越來越少。
正因如此,這個送蘋果的鄉巴佬儼然成了高傲的君士坦丁堡人眼中的貴人,這從那些圍攏在城門裡面,眼睛放光的女人臉上就能看出來。
“這真是君士坦丁堡的恥辱,”守城的士兵一邊嘮叨着,一邊在車隊旁邊走過,他時不時的用手裡的長槍槍鑽捅捅滿載的馬車,看着車裡面那些綠油油的蘋果,士兵不禁微微舔了舔舌頭。
他漫無目的的想前走着,可是經過一輛馬車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士兵緩緩的轉過身,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向身後的馬車,他的雙眉微微皺起,不住尋思什麼的,仔細看着一個坐在車幫上,讓他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的年輕人。
“喂,你!”士兵擡手在年輕人的肩膀上推了一下“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哦,是嗎老爺,不過我想可能是在集市上,我總是跟着地主老爺一起來送蘋果,”年輕人似乎有些畏懼的縮了縮身子,可是當那個士兵再次想要推搡他時,他那雖然不很強壯,卻充滿力量的手臂立時緊緊崩起,同時他的眼中也驟然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機!
“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忽然從車隊旁邊的一條小路上響起,隨着這聲似乎象是堵住了鼻子發出的甕聲甕氣的詢問,一陣濃烈的酒氣立時迎面而來。
聽到這聲詢問,守門衛兵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陣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轉身向着一個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座移動的肉山似的貴族躬身行禮,同時敷衍似的回答着:”米利厄諾斯大人,我們在盤查想要進城的這些鄉下人。”
“哦,現在居然還有人想進君士坦丁堡,真是奇蹟呀。”
用一聲感嘆讓四周的人立時臉色大變的胖子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等在路上的車隊,當他看到車上的那些青蘋果的時候,嘴角立刻不住的蠕動起來,同時不住的向身邊跟隨着的同伴說:“看呀,是真正的比爾畢拉青蘋果,要知道這些蘋果可是能釀出最好的蘋果酒呀。”
“那您一定很高興了,”跟隨在胖子身邊的一個看上去頗爲粗魯的隨從大聲笑着,那樣子絲毫沒有任何對貴族老爺的尊敬“那樣您就可以成爲羅馬最幸福的人了。”
“的確如此,現在還有誰是比我更幸福的呢?”胖子似乎對隨從的話頗爲高興,他笑呵呵的繞着那輛馬車走了幾步,然後隨口對那個坐在車幫上的年輕人問着“那些該死的青蘋果應該應該不會已經熟透了吧?”
“大人,這些蘋果肯定熟透了,釀酒是最好的。”年輕人似乎畏懼似的低下頭,他看着眼前這個胖子突出的肚子,眼中閃動起隱約的殺機。
“哦,熟透了呀,那真是太好了。”胖子發出一聲似乎很高興的大笑,可接着他立刻咳咳的咳嗽了起來。
“大人,您應該立刻進城,難道您想讓病情加劇嗎?”那個跟隨在他身邊的粗魯隨從很不客氣的一把拉起胖子向着城門走去,同時他的嘴裡還不住的嘮叨“難道您就不能讓我們安心點,要知道這樣我們不會答應當您的扈從的。”
“哦,可你們救了我的命,這是我能報答你們最好的辦法了,”胖子不住的爲自己辯解着,同時他還不忘向站在路邊已經頗爲不耐煩的衛兵喊着“讓那些人進城,我要立刻用他們的蘋果釀酒!”
“遵命大人……”
衛兵無奈的回答着,然後他心煩意亂的向着車隊揮了揮手,隨着車隊行進揚起了漫天塵土,那個士兵無可奈何的向同伴嘆了口氣:“看到了?這些蘋果沒有我們的份!”
“願上帝懲罰這些該死的貴族吧!”
望着胖子跟着車隊消失在城門裡的聲音,另一個士兵用一種絕對不該有的憤恨聲調狠狠詛咒着。
稍顯昏暗,隨即伴着一片亮光,車隊穿過了深厚的城門。
儘管受到路邊人們的注意,但是這個“送蘋果”的鄉下車隊卻依然還是毫不停留的沿着寬闊的街道緩緩向前走着。
他們不顧那些始終跟着自己的主婦們殷切的目光,只是一路向前走着,直到那些女人終於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上帝,我還以爲我們就要露出破綻了呢。”
看着四周終於沒有人注意,那個坐在車幫上的年輕人不由吐出了一聲長氣。
“是你要露出破綻了,”另一個始終沉默的坐在馬車上的男人掀起了遮在頭上的麻袍“不過真是危險,沒想到居然會遇到米利厄諾斯。”
“那個胖子就是米利厄諾斯?”年輕人意外的看着那個男人“就是他困住了塞浦路斯艦隊?”
“對,”男人回答的同時,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疑惑“不過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用熟透了的青蘋果釀酒的。”
一個聲音忽然從一條小巷裡響起,隨即一個胖子笑呵呵的出現在了潛入君士坦丁堡的人們面前。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