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欲成仙(十七)
崇道祠內。
燭光如豆,香火瀰漫。
柳笙從冥想中緩緩收回意識,感覺近日修煉已達瓶頸,悶頭再練也毫無意義。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黯然。
這些時日,柳笙和佘蟬皆是每日修煉至神像甦醒纔回房休息,勤奮得很。
然而,如此用功之下,雖然柳笙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愈發輕盈,經脈愈發通暢,但還是無法真正做到引氣入體。
許是“姚蘇瑾”的根骨確實太差了。
而佘蟬的根骨爲上等,如今只差臨門一腳。
就在此時,佘蟬那邊忽然靈氣大盛,如同開啓了一個靈氣旋渦一般,周邊的靈氣洶涌而至,被她吸納入體。
柳笙看到她雙目緊閉、眉頭微蹙,渾身微微顫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溼,似乎在忍受着什麼痛苦。
但很快,佘蟬的臉色從緊張漸漸轉爲平靜,額頭上的細小汗珠也慢慢消失。
佘蟬身體周圍的空氣輕微顫動,彷彿有細微的電流通過,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從她的體內爆發出來。
雖然沒有風,周圍的塵埃卻輕輕揚起,煙氣也被捲動着,緩緩圍繞着她飄動。
那一刻,柳笙看到佘蟬的眉心處彷彿亮起了一顆微小的光點,隨後迅速斂入其中。
佘蟬渾身氣質瞬間煥然一新,似乎與周遭的世界產生了某種微妙的隔閡,翩然出塵。
佘蟬眼睛緩緩睜開,眼中的光芒比之前更爲清澈深邃,靈光閃動。
終是塵埃落定,一切迴歸平靜。
柳笙知道,佘蟬已經成功突破到煉氣期,終於有資格踏上了修仙之路。
周圍蒲團上坐着的弟子從佘蟬發出如此大的動靜之時就已經紛紛停止了修煉,都知道這是要突破了,皆一臉豔羨地看着佘蟬。
突破煉氣期實屬不易,至少柳笙來了崇道祠那麼多日,大家都是一心修煉勤勤懇懇,卻到了今日才終於看到一個突破的。
只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佘蟬。
佘蟬看向柳笙,滿臉喜不自勝。
柳笙露出微笑,心裡也替她高興,點點頭,指指門外,意思是先走吧。
一個遇瓶頸,一個已突破,今日便沒必要等到最後一刻才走。
……
一走到後院,佘蟬迫不及待地試驗起來。
她撿起地上的石塊,毫不費力便將之捏成齏粉,再輕輕一躍,竟可至兩層樓高,能望見圍牆外的竹林。
佘蟬滿心突破的喜悅,還想跟柳笙好好分享一番。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突破了柳笙卻沒有,難免會失落,所以還是斂下心思,轉而安慰柳笙。
“無妨,你不用擔心。”柳笙卻擺擺手,淡然道,“現在有你突破也好。”
“現在既然你已經突破了,我們明日就去藏書樓。”
柳笙提起這個她們擱置許久的計劃。
她們此前也已經討論過,最後考校前怎麼都要去一趟藏書樓。
對於佘蟬來說,萬一有最後一關的信息呢?
不是說有那個傳說中的前輩手札嗎?
柳笙本想等二人都進入煉氣期,能力提升了更有保障再去,但現下看來只能提早。
連那章廷林和遊英才都去得,有佘蟬這麼一個煉氣期修士,也許她們小心一些應對便是了。
“不如我們等你也煉氣期……”佘蟬也知道柳笙的意思,臉色一黯說道,“我可以繼續陪你練。”
柳笙搖搖頭:“此地如此危險,你莫要耽擱了。”
“以我的根骨恐怕難以突破,你若要等,要等到何時?”
對於柳笙來說,其實她拿到功法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她來此界的主要目標了。
現在剛好陪着佘蟬修煉,自己也能先提前預習一下這種奇怪的修行方法,回去好快些上手。
現在還可以順便去藏書樓吸收一下知識,回去塞給“世界”學習。
等佘蟬一走,她也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佘蟬看着柳笙,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她知道柳笙的性格,一旦決定了,便很難改變。
她只能輕聲說:“好吧,都聽你的。”
……
崇道祠、藏書樓、清虛堂和七玄學舍的大門呈一條直線,分佈於七玄學舍的中軸線之上。
因此從崇道祠下個山,就是藏書樓。
雖然叫樓,但也只有兩層樓高,被古老的松柏林的長影籠罩,遮得嚴嚴實實。
畢竟七玄學舍不是真正的仙門,沒那麼多藏書,也沒必要有那麼多藏書。
一個青年男子步履急促地穿過鬆柏林,來到藏書樓前。
門前枯葉滿地,荒涼空寂,只看到一個老者佝僂着身子在門口掃地。
這名男子叫齊友林,是個上舍生。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了,他也不想離開崇道祠的靈脈,跑來藏書樓這個傳聞中的兇險之地。
可是他自打拿到功法,雖日日苦練不輟,卻無奈遲遲不能突破。
焦急之下,想着閉門造車也不好,倒不如去藏書樓找找有沒有關於瓶頸期要如何突破的書籍。
齊友林懷揣着忐忑心情,慢慢走向大門。
門口那老者沒有擡頭,只是機械地掃着松柏落葉。
厚重的大門半掩着,裡面有燭光晃動,還有人走動和翻書的聲音。
齊友林在詭災下能存活至今還升作上舍生,還是知道些忌諱的,所以也沒有直接就往裡面走,而是主動拿出七玄令,上前跟老者十分有禮貌說道:“前輩,請問您是藏書樓的管事嗎?我是上舍生,想來此看書。”
老者依舊頭也不擡:“看書好啊……隨我來……”
老者擱下了手中的掃帚,齊友林這才注意到那掃帚的杆子是一截截白色的骨質材料,最下端是個圓圓的、毛髮亂蓬蓬的物事……
齊友林嚇得臉色一白,不敢再看。
老者還是低垂着腦袋,慢悠悠地擺着老腿,領着齊友林朝藏書樓正門左側的一個小房間走去。
房間裡逼仄狹小,一走進去就能聞到血腥氣息和油脂的酸腐味。
齊友林驚訝地看到,房間裡擺着一張大桌子,上面是十幾根長短粗細不一的蠟燭,蠟燭的顏色是髒兮兮的黃色,似乎還夾着些血絲。
老者背對着齊友林從桌子底下的抽屜中取出一個發黃的書冊和筆墨,將毛筆在嘴邊溼潤了一下,蘸上墨水。
他讓齊友林把七玄令拿出來,用粗糙的手指在空白的表面摩挲了一下,隨後弓着腰伏在桌上把齊友林的姓名、年齡、身份和入舍時間一一登記在冊,字跡哆嗦着,墨色黑中發紅,似乎摻了某種紅色的顏料。
“登記好了……切記,藏書樓中,不要說話……不可外借……不要搶書……”
老者收好書冊,指了指桌上的蠟燭,聲音像是拉動許久沒用的老風箱一樣嘶嘶啦啦的。
“你可以挑一根蠟燭……”
“如果要看書……須在蠟燭燃盡前,挑好書並坐在藏書樓的書桌旁,最多隻能挑三本書,看完後將書放在桌上自會有……把書收走。”
“只要閉上眼睛往後走十步就可以離開藏書樓。”
“每日僅可領蠟燭一根,小心護着不能熄滅,除非你已經坐在書桌旁……所以……請好好挑……”
“聽明白了嗎?如果你不乖……我會去找你的……”
然後,他的脖子嘎啦嘎啦作響,終於將腦袋擡了起來轉過來面朝齊友林。
齊友林震驚地看到,那是一張凹陷下去五官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深深的血洞的面孔,雖然沒有眼睛,但他能感到如有實質的目光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