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軍的中軍帳內,沒有了副將王翎之後,作爲散將的黑子自然成了眼下的領頭人,更何況眼前的狗子,小李子以及王德王環兄弟兩人還都算的上是黑子的徒弟,不過五人的面色都不大好。
王翎被關在距離中軍帳不遠的一處營帳內,黑子刻意安排了丁力的親兵張寒帶人看守,而自己則是與四個徒弟在進行商討,如何能夠爲王翎脫罪。
小李子和狗子他們四個已經意識到了昨天犯下的錯誤有多大,更是體會到昨晚在廣州城南門外時王翎的一番用心。若是王翎當時向丁力托出實情,小李子幾人的後果鐵定不會好過,雖然幾人覺得丁力不至於當衆說出謀逆反叛這麼大的罪名,但心虛的幾人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自從深夜回到羊角鎮之後,幾人便按照丁力的吩咐將王翎關押看守了起來,不過期間黑子也和幾人想去探望王翎,不過王翎除了與黑子簡單的搭了幾句話之外,根本理都沒理小李子等人,似乎很是生氣。
已經商量了幾個時辰,可黑子等人卻始終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而讓幾人有些氣憤的是,平日裡還算有些主意的許鴻竟然一點忙都不幫,昨晚深夜回營之後便直接告辭回自己的營帳休息了,原本想着等天亮點卯後再找對方一起商量,可沒想到即便是黑子親自去邀請許鴻,還是被對方一口回絕,理由是要去軍營外找地方實驗南海軍的新式殺器--牀弩。
許鴻的表現,黑子等人其實完全心知肚明,昨天狗子等人提出率領南海軍去廣州城的時候,許鴻跟王翎始終保持着一致的意見,而且昨晚還被丁力當衆推倒在地,衆人也能理解許鴻心中的煩悶。
茶水換了一遍又一遍,沸水燒開一次又一次,幾人都接連不斷的進出大帳去了無數次茅房,可擺在眼前的問題卻依舊沒有得到解決,甚至沒有絲毫頭緒可以引導幾人。
“黑子哥,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親兵張寒突然一頭闖入大帳,衝着帳內愁眉苦臉或坐或站的黑子等人驚呼着提醒,頓時黑子等人躥到張寒面前,急聲詢問:“怎麼樣?力哥看起來情緒怎麼樣?高興,還是生氣?”
“看,看不出。。”張寒被黑子等人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哆嗦着嘴脣迴應着,隨後下意識的向着身後的帳門看了一眼,然後才重新看着黑子補充道:“不過,不過我看將軍的臉色似乎不是太好,反正剛纔距離太遠,我也沒,沒看清。。”
看着張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起了頭,心神不定了一夜的狗子立馬擡手在對方後腦拍了一巴掌,冷着臉正要開口斥責,卻見黑子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然後拍着張寒的肩膀笑着誇讚對方:“小張寒,乾的好!你先去迎接力哥吧!順便把王副將的情況向力哥解釋一下!”
“哦,好的,黑子哥,我明白了!”張寒眨了眨雙眼,靈光閃動轉瞬間便明白了黑子的意思,笑着重重點頭答應,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向着剛纔打了自己腦袋一巴掌的黑子投去挑釁的一瞥,隨即鼻孔中發出一聲不滿的冷哼,擡腳便衝出了大帳。
“這小兔崽子!纔跟了力哥幾天,脾氣這麼大?”在自家兄弟面前,狗子當然不肯失了面子,梗着脖子擼着胳膊就作勢要追出去,只是緩慢的腳步纔剛剛擡起,就被黑子一把扣在肩頭拖了回來。
“狗子,以後你注意點,這是軍中,而且小張寒還是力哥的親兵!要真輪起品階,你和小張寒也差不了多少!”黑子衝着一臉不服氣的狗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之後又低聲補充道:“更何況你別忘了,小張寒在咱們軍中,那可不只是力哥的親兵這麼簡單,小張寒在這裡受到的一切和所做的一切,都關係着咱們南海軍和羊角鎮所有百姓!”
聞言,這下狗子纔算是消停了,黑子的話他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南海軍,品級最高的丁力纔不過從四品,而接下來的副將王翎已經直接跌到了從六品,像黑子這樣的親兵隊長兼領散將頭銜也只是七品小武將,而狗子、小李子和王德王環兄弟以及是到八品了。但是如果真的細究起張寒的品級,只要南海軍稍稍做出些什麼功勞,看在張寒身份特殊的情況下,丁力自然需要特殊照顧,張寒的品級恐怕一躍就到了八品,與狗子他們幾個平起平坐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狗子他們幾個不一定會隨着丁力的升職而迅速加官進爵,但位於丁力身邊當差做事的張寒卻無時不刻都享有這等絕好機會,畢竟俗話說的好,宰相門前三品官。一品要員看門護院的都得三品,更何況是一軍主帥的親衛,當然,這俗話誇張的成分還是居多。
黑子等人還依舊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風塵僕僕的丁力在張寒的領路下進入了大帳,緊跟着就是秦墨和他的數個手下氣勢洶洶的涌入帳內,一個個的手都搭在腰間的橫刀上,目光之中滿是冰冷。
“拿下他們四個!”丁力沒等饒過桌案回到自己的位置,突然轉身擡手指着心驚膽戰偷瞄着自己的狗子等人,厲聲斷喝。
“諾!”
原本就不大的帳內頓時齊聲暴喝,緊接着就是橫刀出鞘的金屬聲遊走在帳內每一個角落,寒光四起,不等狗子等人有所反應,秦墨帶來的手下便已經兩人負責一個,將冰冷的橫刀側架在狗子四人肩頭,鋒利的刀刃直逼脖頸,頓時嚇得四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哆哆嗦嗦滿是驚恐的望着滿臉怒色的丁力,甚至沒敢開口說一句話,不管是狡辯,還是辯解。
“你們幾個簡直是膽大包天!沒有節度府手令的情況下,竟然敢隨意調動全軍!你們難道不知道,這他孃的是謀逆反叛,滿門抄斬的死罪麼?!”丁力看着幾人的樣子,心頭頓時涌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幾句話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出來的,隨後片刻不歇,擡手朝着幾人指點着繼續罵了起來:“你們他孃的不想活,老子還想活!這軍營內一千多的南海軍的兄弟都還得活!難道你們幾個想要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連累他們嗎?!”
帳內一片寂靜,別說狗子小李子他們四人不敢喘一口大氣了,就連身後那些持刀士卒也是將渾身上下的神經和肌肉都繃緊了,一時間帳內就剩下丁力那因爲過度生氣而發出的粗重喘息聲,以及微弱的橫刀出鞘時的蜂鳴聲迴盪在帳內。
“說吧,是誰帶的頭,又是誰違抗的王翎的軍令?”丁力似乎也是太累了,語調突然低了很多,甚至其中還夾雜了濃濃的無奈,以至於在說話的時候,竟然緩緩的轉身背對着衆人。
聞言,狗子和小李子他們幾個相視一眼,丁力這麼問其實早已在他們的預料之中,畢竟互相之間的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只是,面對丁力的這般詢問,四人在突然間有些爲難了,就連以前在碼頭時最能與丁力聊天說笑的狗子也有些膽怯了。
謀逆反叛滿門抄斬的罪名,絕不是一般人有勇氣站出來承擔的,哪怕眼前的丁力只是嚇唬而已。
不過,丁力似乎也沒打算在這方面爲難幾人,不等面色猶豫且極爲恐慌的狗子等人做出迴應,揹着身的丁力突然長嘆一聲,再次開口時的語調突然變的蒼老無力了幾分,同時還擡起手臂向後揮了揮:“不能因爲你們幾個而讓整個南海軍上下的一千多兄弟受到連累。。”
說到這裡,丁力緩緩停下的話音也頓了頓,但是再次開口時,語氣之中飽含堅定,猛然厲聲沉喝:“斬了!以正軍規!”
“轟!”
簡短的六個字,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一顆足以將整座大帳都夷爲平地化爲灰燼的重磅炸彈,頓時將帳內所有人都炸猛了,除了腦中的一片空白之外,剩下的就是耳中的‘嗡嗡’之聲,似乎耳邊剛剛有一顆炸彈爆炸,造成了短暫的耳鳴。
“力哥!是我,一切都是我,都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最先反應過來的狗子突然掙脫開身旁士卒,直接撲到丁力身後‘噗通’跪了下去,甚至是一時間語氣已經帶上了哭腔:“力哥,所有罪責,我一人承擔!放過他們,此事與他們毫無瓜葛!”
“毫無瓜葛?!”丁力猛然轉頭惡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哀求自己的狗子,厲聲質問對方:“若是沒有他們的命令,他們手下六百南海軍兄弟能受你調遣?!若是沒有他們命令,單憑你手下兩百人,敢於王翎和許鴻還有黑子的親兵團做對峙?!若是沒有你,他們三個,又有誰敢提出這等大膽的主意?!”
面對丁力的一連串質問,狗子竟然無以言對,甚至是在聽完之後,狗子的眼中流露出清晰的無奈。丁力太瞭解他了,也太瞭解他們四個了,甚至與將他們四人的脾氣性格都瞭如指掌,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只要邏輯性的稍加推理,丁力便能將前因後果都翻出來。
可是,狗子願意站出來承認承擔罪責,卻不代表狗子能夠坦然的接受最後的懲罰,畢竟,那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即便最好的情況了,狗子也認爲死罪難逃。
懷着滿心的無奈與僅存的一絲僥倖,狗子緩緩轉頭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三位從碼頭苦力一起出身的好友,好在的是,三個好友都以及其堅毅的目光迴應了狗子,這才讓狗子的內心稍稍安定一些。
哪怕是死,畢竟還有這些兄弟的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