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百步的距離,以丁力爲首的兩百餘南海軍列陣原地,逐漸散去的煙塵之中不時的會有戰馬的嘶鳴聲揚起,似乎是在向不遠處的黑風山寨們發起它們能夠表示出的獨特挑釁。
當然黑風山寨的馬賊們也不甘示弱,特別是他們身下那一匹匹早已見慣廝殺或者稱的上屠殺的血腥場面的坐騎,很是積極的迴應着來自對面的挑釁,一時間雙方坐騎的嘶鳴聲已經混雜在一起,展開一場算不得正面對決的鬥爭。
即便是在南海軍已經抵達羊角鎮之外,漫天狼煙依舊不斷,不僅沒有絲毫減弱,反而猶如一片片烏雲般迅速匯聚在羊角鎮上空,似乎正在向所有人發出暗示,地面上很可能會迎來一場昏天暗地的廝殺對決。
只不過,經過再三權衡利弊的李鬼是絕不會就此開戰,光是己方人數就差了南海軍將近一倍,而且李鬼還能感受到來自對面的南海軍所散發出的重重威壓,就連算的上戰場老手的李鬼也有些犯怵,面前的可不是平日裡見到那些普通官軍,而是一支擁有全套制式裝備的正規軍。
一隻老虎哪怕是再幼小,但那一口牙齒和擁有的利爪也足以致對手於死地,再弱小的老虎,終究也不是病貓。
雖然李鬼深知南海軍不過建軍只有兩月多點,但李鬼卻還知道另外一個道理,初生牛犢不怕虎,更何況眼前的還不是小牛犢子,而是一隻已經長出鋒利爪牙的幼虎。
心中早已有所決定的李鬼握着繮繩的手腕微微動了兩下,胯下那匹讓李鬼無比自豪的黑風駒頗有靈性的轉向一側,四蹄踏着輕步移到了隊伍一側,與對面南海軍爲首的丁力四目相對。而李鬼身後那四名掌旗的心腹則是很有顏色的撥動坐騎跟了過去,四面似乎透着一股黑霧般的旗幟飄揚在李鬼身後,若是單論場面,倒也氣勢十足。
“對面的南海軍,今天我煞面黑鬼前來不過是打個招呼,你們也不用太過緊張!”李鬼略微側頭,欣慰的掃了一眼身後給自己打出氣勢的心腹,然後直了直腰桿,將狼牙棒隨意的往肩頭一搭,衝着對面的丁力等人大聲喊道:“若是你們識相,以後在我們黑風山寨的底盤發生的事情你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咱們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當然,如果貴軍有什麼需要我們黑風山寨的兄弟們幫忙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我等也萬萬不會推辭!”
在黑風山寨的旗號亮出之後,王翎已經向丁力簡單的做過了介紹,對於黑風山寨所做過的惡行,丁力壓根就沒打算放過對方,只是更沒有想到對方一開口竟然提出讓丁力覺得不可思議的條件。
似乎是看出了丁力的疑惑,土生土長在廣州府的黑子趕忙撥動坐騎靠近丁力一些,先是向着對面長相醜陋到極致的李鬼投去厭惡的目光,然後黑子纔不屑的撇了撇嘴向丁力解釋:“力哥,那傢伙就是黑風山寨的首領,人稱煞面黑鬼的李鬼!咱們廣州府之前一直沒有進行過正式的剿匪,特別是黑風山寨和霍家嶺兩股勢力,主要是由於他們盤踞山頭年月已久,通往山上寨子的路佈滿了陷阱埋伏,若是對路形不熟悉的人上去,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復返!所以每次的出兵剿匪,大多都是做做樣子罷了,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會做一些官匪之間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下丁力就明白了,黑子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之前受到過剿匪命令的軍隊,一來是能力不足,二來則會趁機與像黑風山寨這般惡勢力做些私下交易甚至是暗中交好,所以眼下李鬼才剛一開口就將兩不相犯的條件提了出來。
“這麼說來,我倒突然想到一件事!”微微點頭的同時,丁力心思一轉突然看向黑子,先是頗有深意的淡淡一笑,緊接着若有所指的幽幽說道:“看來這黑風山寨的人來這羊角鎮,背後很有可能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指使,或者是受了什麼人的好處利益,不然的話,我想這李鬼就算再沒有腦子,也不會來打羊角鎮的主意吧?怎麼說,這羊角鎮附近的南海軍也有近兩千了!想要攻下他們山寨有一定難度,但是想要守住羊角鎮卻不是什麼難事吧!”
“啊?”黑子被丁力分析的登時一個激靈,看向丁力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但是順着丁力的話,心思敏捷的黑子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力哥!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明白了!在剛纔看到是黑風山寨的人時,我就覺得事有蹊蹺,我一直想不明白,李鬼帶人來羊角鎮能有什麼好處!在我們南海軍的眼皮子底下,我想他也應該明白,絕對撈不到什麼好處吧!”
眼中精光閃爍的丁力微微眯起了雙眸,甚至眼角還浮起一絲笑意,點了點頭,若有深意的接着黑子的話說出的自己的判斷:“一羣靠燒殺搶掠過日子的馬賊,既然在咱們眼皮底下撈不到好處,那就更加說明,他們這麼做,一定能夠從別的渠道得到什麼好處,而且這好處還一定不小!”
“好處,好處。。”黑子也明白了丁力的意思,順着丁力的話低聲嘀咕幾句,猛然擡頭看着丁力,極爲篤定的驚呼出聲:“市舶使!一定是那夠娘養的市舶使!市舶使那傢伙這次可從節度府和張氏商會撈到不少好處!而且力哥你有與那老東西有過節!除了市舶使,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了!”
“或許還有一個人。。”丁力另外一側始終保持沉默的王翎突然搖着頭開口了,皺着眉頭的他擡頭之後,猛然意識到反駁了黑子的定論,趕忙衝黑子拱了拱手示意,然後才轉頭對丁力沉聲分析:“借刀殺人!這無疑是一招借刀殺人!只是這刀出現了,借刀的人卻不僅僅是市舶使有嫌疑,因爲還有另外一人,他撈取的好處,絲毫不比市舶使少!而且,他也與力哥有過節,同樣不比市舶使小!”
“觀察使曹正!”原先丁力和黑子看向王翎的目光還有所疑惑,但隨着清晰條理的分析逐字出口,丁力和黑子也是滿臉佩服,兩人異口同聲的替王翎說出了借刀之人,當然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測,眼下還無法證實。
“王翎兄弟說的沒錯,而且我覺得觀察使更有可能是幕後指使!”思路打通的丁力立馬就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在腦中過了一遍,面色凝重的沉吟一聲,然後向旁邊有所疑惑的黑子解釋道:“市舶使既然撈到好處放了我,那就說明我其實還入不了他的眼!而且在這個時候整這麼一出借刀殺人的戲,若是露出馬腳,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出幕後指使就是他!”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王翎斜眼瞟向對面的李鬼,似乎是被突然看到那張比鬼還要醜陋難看的面孔嚇了一跳,稍一停頓之後王翎才繼續補充:“若是觀察使做幕後指使,這一齣戲就不單單是借刀殺人了,而且還是連環計!”
“連環計?”即便黑子的腦子算的上聰明,但是在用計方面,職業殺手出身的黑子就愈發顯出劣勢了,眨眼功夫便已經跟不上丁力和王翎的思路了,不僅面色茫然的看看王翎,又轉眼向丁力投去疑問的目光。
“分析的沒錯,的確是一招連環計!”丁力先是向王翎投去讚賞的目光,然後看着黑子笑着給對方解釋:“黑風山寨突然來偷襲羊角鎮,不論能否成功,都有很大可能引發黑風山寨和南海軍之間的矛盾,更重要的是能夠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市舶使,由此還能順便加重我們南海軍和市舶使之間的矛盾,往深的計較,咱們南海軍背後是節度使,也就是加重了節度使和市舶使之間的矛盾!”
“這豈不是已經把咱們南海軍給算計在中間了嗎?”黑子這下就明白了,不管怎麼樣,南海軍是深陷其中無法脫身了,而最終結果也會如丁力剛纔所分析那般,若是幕後指使真的是觀察使,那他只是需要付出承諾給予黑風山寨的好處,然後便可以坐享其成,甚至是坐山觀虎鬥。
“這水可真深啊。。”丁力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嘴角充滿了苦澀,隨後更是深吸一口氣,頗爲感慨的嘆道:“原本以爲躲在這羊角鎮就算是萬事大吉了,可沒想到,即便是想躲,有些事情還是會找上門來的!”
在廣州府,節度使,觀察使,市舶使三者之間的權力鬥爭已經是婦孺皆知的事實了,在三者間的鬥爭中,一切都可能成爲被利用的棋子甚至隨時都會被推出去作爲炮灰的犧牲品。
然後丁力雖然心中有些感慨,但卻又有些慶幸,起碼以半月多前發生的事情來看,丁力還不會成爲節度府隨時推出去的犧牲品,特別是節度府纔剛剛支持了南海軍的擴軍,自然不會將這番心血輕易浪費。
“對面的有沒有能做主的?麻溜利索的給句話!”遠處的李鬼看着丁力從始至終都在與身邊的黑子和王翎低聲交談,卻一直沒將自己放在眼裡,特別是李鬼覺得自己已經等了好久,這種從未有過的被忽視讓李鬼不禁怒火中燒,原本就醜陋不堪的面孔更是不規則的扭曲起來,使得整個人更像是從地獄裡來到人間的惡鬼,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充滿一股戾氣:“今天我煞面黑鬼就把這道兒畫這了,黑風山寨的底盤,你們南海軍休想涉及半步!否則。。”
說到這裡,李鬼故意頓了頓,朝着一旁的羊角鎮投去頗有深意的一瞥,然後才咧開黑漆漆面孔上的那張血盆大口,極爲猖狂的威脅丁力等人:“哼哼!你們南海軍仗着有軍營,我煞面黑鬼也不說大話,打不下你們軍營,老子帶着麾下上千兄弟,想要屠掉一個小小的羊角鎮,還是輕而易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