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震天動地的戰鼓響徹天地,雪地上正在覓食的鳥雀驚慌失措的振翅而起,直上高空,頭也不回地飛向遠處,玉門關內的哨騎掉轉馬頭,向回狂奔,含在嘴裡的竹哨發出尖厲的聲響。
其實不用他發出警告,玉門關上,也聽到了那象徵着激戰將要打響的鼓號之聲,一隊隊的士兵涌上城頭,牀弩,石炮,滾石,擂木一一推上城頭,一排排的士兵靜立在牆垛之後,不少人面露緊張之色,各段城牆之上,帶隊的軍官正在聲嘶立竭地做着戰前的最後動員。
隨着哨騎狂奔入城,大門咣噹一聲關上,遠處,已經可以看見蒙軍大隊人馬正在緩緩逼近。
城樓之上,姚猛看到蒙軍中軍之中,那一面極其醒目的金色狼頭旗,臉色不由數變,“想不到蒙放大王兀達居然親臨前線,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好吧,就讓我們來較量一下。”
城牆之上,士兵們亦看到了那面金色的狼旗,一陣陣的騷動之聲傳來,緊跟着便傳來了軍官們的喝斥之聲。
盧城邊軍雖然與蒙族多有交戰,但往日更多的是與部落軍大打出手,極少與王庭直屬的大帳兵直接交鋒,更惶論碰到蒙族的最高統治者了,但這不代表着他們不知道這面金色狼頭旗所代表的意義。
“來人!”姚猛大叫一聲。
“將軍有何吩咐?”一名昭武校尉一路小跑着到了姚猛的跟前。
“第一營準備出城作戰!”
“是!”校尉啪的行了一個軍禮,轉身跑下城牆,片刻之後,城門處,盧城邊軍的精華第一營已是整裝待發。
“屈魯!”姚猛轉頭看向匆匆奔上城樓的屈魯。
“姚將軍!”屈魯向姚猛行了一禮。
“我出城作戰之時,城上支援由你統籌指揮。”
“屬下明白!”
姚猛點點頭,提起身邊的鐵槍,將橫刀挎在腰間,大步走下城去。
城頭之上,一張張的牀弩擡起了猙獰的弩頭,閃着寒光的弩箭瞄向遠方。
城門大開,第一營三千士卒吶喊着一涌而出,在距城數十米處,以極快的速度列成了一個品字形的陣列。在頂在最前面的方陣之中,一個臉上佈滿刀疤的振武校尉手提着一柄長矛,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叫佟偉,是第一營的一名哨將。亦是姚猛手下最爲兇悍的將領,身經百戰,戰功累累,身上的傷疤沒有一百也有九十條,打起仗來典型的拼命三郎。
“佟偉,不許冒進,守住你的陣列即可!”姚猛不放心這位拼命三郎,大聲命令道,佟偉是一員猛將,但以前都是衝鋒在前,作爲一名陷陣將領在使用,這一次卻是他作爲統帶一千名士兵的哨將的第一戰。
“姚將軍放心,佟某省得。”佟偉咧開大嘴巴笑了笑,露出滿嘴的森森白牙,配上他滿臉的刀疤,要多猙獰有多猙獰。
蒙軍緩緩逼近,在距離姚猛一部相距千步之時,紮下了陣腳,顯然,玉門關守軍悍然出關,正面迎擊蒙軍鐵騎,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與玉門關打了大大小小也有十數場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有膽子出來迎敵。
看到對面森然的軍陣,蒙軍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前軍停了下來,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金狼旗下,兀達看着城下那三個森嚴的軍陣,脫口而出,“好膽色。”
阿斯蘭亦是點頭稱是,“難怪潭州要臨陣換將,這支新來的部隊很了不起啊,比以前那個姓石的強多了。”
札木合打量着城上飄揚的旗幟,趨前道:“大王,這支部隊是我們的老對手了,盧城邊軍,這支出城作戰的應當便是盧城第一營,也只有這支軍隊,尚有與我們正面一搏的能力。”
“哦?”兀達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對面的隊伍,“連你也說他們有與我蒙族鐵騎有正面一搏的能力,那是很不錯了,派一支隊伍去試一試!”
札木合一帶馬繮,“大王,札木合請令。”
兀達搖搖頭,“阿斯蘭,另派一支出去。”
阿斯蘭明白兀達的意思,札木合是本族重將,如果第一仗讓他出戰,勝了固然好,萬一戰之不勝,甚至被對手挫敗,不免大殺本方士氣,派一支附屬的部落兵,勝固欣然,敗亦無所謂。
“圖佐,率你部三千騎兵,衝陣!”阿斯蘭大聲下達命令。
一個彪形大漢越衆而出,在馬上向阿斯蘭與兀達等人躬身行禮,然後策轉馬頭,振臂大呼:“倫春族的勇士們,跟我去殺南蠻子!殺光他們,搶了他們的戰甲,奔了他們的武器!”
聲聲吶喊聲中,三千倫春族的騎兵隨着圖佐衝出了蒙軍軍陣,他們的裝備比起一般的小部落已經很不錯了,但比起對面的那一支盧城邊軍,卻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
即便是盧城邊軍這樣一支不太受待見的邊軍,其裝備也足以讓所有的蒙軍眼紅,其中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士兵,也是渾身着甲,要害之處更是披着鐵甲,那一面面巨大的鐵盾牌,更是這些蒙軍想都不敢想的物事。
品字形的前陣之中,佟偉兩眼變得血紅,單手握着巨大的長矛,另一隻手拎着一面盾牌,目不轉睛地看着迎面撲來的蒙騎,小跑,加速,散開,還是老一套,佟偉在心裡哼了一聲,看着馬上的蒙軍拉弓引箭,他長嗥一聲,“舉!”
千人軍陣譁拉一聲,一面面盾牌舉了起來,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與此同時,佟偉聽到利箭自身後破空而來的聲音,那是身後的姚猛在對他進行支援,步弓比起對方的馬弓,在射程上要佔了不少便宜,至少也要遠上一個二十步到五十步左右,主要是看挽弓士兵的臂力。
城牆之上巨大的牀弩也發出怒嘯之聲,巨大的弩箭越過城下士兵的頭頂,一頭扎向遠處奔騰的騎兵。
盧城邊軍也是老一套,這些已經在第一營之中運用得相當成熟的戰法在以往的戰例之中屢試不爽,是無數大越老兵們用一條條鮮紅的性命摸索出來的破騎的經典戰法。當然,蒙騎對於盧城邊軍的這些戰法也是相當的熟悉,他們的隊列拉得極散,沒有盾牌遮擋羽箭,他們便利手戰馬的機動性,左躲右閃,手中的長弓,馬刀不停地撥打,逮着空子便是一陣狂射。
佟偉躲在盾牌之下,聽着盾牌之上傳來的叮叮噹噹的聲音,一時之間,也不知有多少羽箭落在他們這個方陣之上。
從縫隙之中敲過去,不時有三三兩兩的敵騎墜下馬來,最讓人血脈賁張的是那帶着巨大嘯聲破空而來的弩箭,運氣不好的蒙騎被他射中之後,強大的力量將屍體帶得高高飛起在空中,再重重地落下來。
可惜,敵人對這一套也太熟悉了,他們忽聚忽散的隊形讓大量的羽箭落在空處,蒙軍的騎術的確是讓人歎爲觀止,比起他們,大越的騎兵就顯得太差勁了。
最前面的蒙騎飛快地從陣前掠過,佟偉知道,硬碰硬的時候到了。
“頂!”他一聲猛喝,以肩扛着巨大的鐵盾,身子一矮,合身便向前撞去,不用看,亦不用遲疑,佟偉知道,在這些分成左右兩邊掠開的騎兵身後,必然便是衝陣的蒙騎,最前面的不過是惑人眼睛的障眼法而已,要是你稍有放鬆,以爲敵軍會繞陣而過,強勁的衝擊便會劈頭蓋臉的打過來,如果讓敵騎衝進隊列,那怕是一個小口子,也是滅頂之災,對手會順着這個小口子一步不擴大缺口,直至將整個隊列衝散。
佟偉力大如牛,他敢提着盾牌反衝迎擊,其它的士兵可沒有這份能耐,在佟偉發出一聲頂的命令之後,他們一聲低吼,一面面盾牌重重地砸在地上,盾牌下沿三根突出的尖矛深深地扎進地上的積雪之中,盾牌之後,一根收起來的鐵柱被撐開,牢牢地釘在地面之上,構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第一排的士兵死死地按着這根鐵柱,這些巨盾,本來就是專門設計用來對付騎兵的衝擊的。
轟隆隆的巨響之聲響起,佟偉撞上去的身子猛然大震,前方傳來的力道將佟偉撲上去的身子硬生生地撞了回來,便就在後退的那一霎那,佟偉手中的長矛已經靈蛇一般地刺了上去,哧的一聲,馬上的騎士也還沒有來得及舉起,便被佟偉挑下馬來,鐵槍一搖,遠遠地甩了出去,單臂將一個百多斤重的漢子凌空扔了出去,佟偉手上的力量可見一斑。
插在地上的鐵盾搖搖欲墜,第一排的士兵發一聲喊,在最爲猛烈的撞擊剛剛結束,他們已是撲了上去,合身頂住了巨盾,手裡已是拔出了橫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巨盾之間窄小的縫隙之中刺出去,雖然殺不着敵人,但只要能削斷馬腿就足夠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重重地衝撞在巨盾之上的戰馬還沒有醒過神來,已有無數匹戰馬被斬斷了前蹄。
第一排的士兵便在這人仰馬翻的一瞬間衝了上去,腳踩在第一排士兵的肩上,身上,挺着長矛,一聲吶喊,整齊劃一地刺出了他們的第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