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的四周不見半個人影。
唯有一個玄衫少女,獨坐在涼亭內,任憑皎潔的月色灑在身上無動於衷,只是怔怔地注視着身旁的銀槍,神色間有些落寞。
“怎麼,蒙將軍是在嘆息這杆銀槍不能夠爲您的宰相大人,暢飲呼蘭人的鮮血吧?”
突然,一道嘲諷的冷笑,從涼亭外傳來。
“你!”
少女柳眉倒豎,站立了起來,不見了剛纔的憂傷,舉手投足間卻帶着一股勃勃的英氣,自有令人折服的威嚴。
她的目光循聲投向涼亭外,看到的是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年輕人,很有些儒雅的風範,只是卻好像重病纏身,單薄消瘦的身子,讓人忍不住擔心是否會被風兒吹倒。
看到來人,少女嘆了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怒色,只是幽幽地道:
“你怎麼來了?快回去吧!這裡的夜風很大,小心你的身體!”
“多謝蒙將軍關心!”
似乎未料到少女會這麼說,年輕人微微一愣,難以控制的激動在臉上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強自穩定了語調,躬身行禮道:
“只是在下今天來,是專程向蒙將軍告別的,再不說,只怕就沒有機會了!若沒有蒙將軍的面子請來華神醫,只怕我這樣一個升斗小民,就算不死也該成了廢物,此恩賜德,白某感激不盡!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到該散的時候了!”
“什麼,你要走?”
蒙璇一驚。
“不走有如何?”
白衣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複雜難名的苦澀:
“若沒有蒙將軍的面子請來華神醫,只怕我這樣一個升斗小民,就算不死也該成了廢物,此恩賜德,白某感激不盡!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裡終究不是白某該呆的地方,走,終究還是要走的!”
“是啊!”
蒙璇呆了一呆,有心想要反駁,卻無從駁起。
畢竟,白族上下滿門的血仇,便是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溝壑。
“你準備去哪裡?”
良久,少女方纔想出這一句話來。
“暹羅的南面,有成千的島嶼!”
年輕人眺望着南方,悠悠地說道。
“什麼?那裡!”
蒙璇美麗的雙眉緊皺了起來。
對於那裡,蒙璇雖然從來沒有去過,卻並不陌生。
當風雨軍憑藉其在陸地上強大的武力席捲了整個西南半島的時候,在海洋上同樣強大無敵的麥堅艦隊則通過佔據這些海島作爲迴應。
對於聖龍帝國來說,令人頭疼的是,這些海島並不單純是異國蠻邦的所在,在這些海島之上,有宰相風雨的盟友七海龍王,還有很多因爲躲避戰亂或者其他原因,遠離神州跋涉大洋的聖龍移民。
儘管,那裡發生的戰鬥似乎被人所遺忘,帝國似乎犯了選擇性健忘症,根本沒有理會曾經的盟友所提出的求援,而不願意因此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麥堅,也樂得悶聲大發財,從容不迫地展開清剿海盜的行動。
但是,只要稍微有頭腦的人都明白,一旦戰況被公佈,將會在聖龍帝國的執政議會掀起怎樣的風浪——風雨執政的帝國,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子民受到任何外邦的欺凌的,這一點自從當年的大理事件之後,便已經成爲了誰也不敢質疑的傳統。
因此,身爲帝國西南各領地的最高統帥,蒙璇幾乎每天都關注着那裡的形勢,而當她咋聞昔日點蒼山掌門弟子居然要去那裡的時候,立刻觸覺到了敏感的神經。
“放心吧!我不是去和宰相作對的!雖然白某日後必定竭盡全力報仇,卻還不至於家國不分!如今,七海龍王前輩正帶領着神州的移民們而和麥堅人艱難周旋,其中也有很多白某的族人和故友,既然知道了,說什麼也不能夠袖手旁觀!”
年輕人眉宇飛揚地說道。
這一刻,蒙璇有些恍惚,一個在心田深處珍藏着的影子,突然浮現,似乎和眼前的白衣人疊合在了一起。
“先赴國難,後理私怨!”
好像,在遙遠的過去,也曾經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帶着飛揚,帶着驕傲,帶着豪邁,帶着激情,指點着狼煙四起的戰場,笑對着滿目瘡痍的河山,說過。
“能不能別去!”
情不自禁的,蒙璇想要阻止。
“你說什麼?”
年輕人的雙眉緊鎖,顯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沒……沒什麼!”
驚覺自己失言,碧蛇軍的統帥,臉上仿若小女孩一般浮現出了一絲紅暈,雙手下意識地攪在一起,隨即背轉身子,望着前方茫茫的夜空,語調也隨之轉冷:
“我只是覺得,華神醫雖然救了你,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況,根本沒有上陣殺敵的資本,暫時還是在這兒安心養病吧!”
“你別騙我了!”
年輕人由於激動,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好一陣子方纔恢復了正常,凝聲道:
“莫非傳言是真的?宰相準備放棄七海龍王他們,來換取麥堅人對北伐的袖手旁觀!”
“胡說!”
持槍,轉身,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冰冷的槍尖便已經抵住了咽喉,凌厲的殺氣也在瞬間傳來,這一刻沒有人懷疑,回首的少女只需稍稍用力,一個生命便將就此消逝。
“宰相怎會是這種人!只是,只是,軍國大事,一時半會根本說不清楚,總之,總之你別去就是了!”
注視着對方絲毫沒有動容的臉龐,蒙璇的心又是一顫。
很熟悉的感覺。
當千軍萬馬蜂擁而來的時候,當刀光劍影咄咄逼人的時候,當前方道路遍佈荊棘的時候,當陰謀背叛接踵而至的時候,那個人,似乎也是這般從容。
“我走了!”
眼前的白衣人,突然一笑。
笑容中,有些悽然,更多的是決絕。
“你也要保重!其實,你該多爲自己想一想了,那個人雖然雄才偉略,但是你在他身邊,卻永遠只是一杆槍!”
說着,他伸手撫mo了一下少女的秀髮,隨即轉身,根本就不理會少女手中的銀槍。
“只是一杆槍嗎?”
蒙璇發覺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竟然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銀槍了。
她想否認,卻又無從辯駁。
那個人的心中,早已經被錦繡的山河填滿了,哪還容得其它?
也許,李姐姐還有一席之地,因爲那山河是他和她一起打下的。
自己呢?
自己恐怕便真的是那一杆槍,那一杆爲了他殺盡一切敵人掃蕩一切陰霾的銀槍。
這,讓少女有些驕傲,又有些愴然。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夜色吞噬的遠處,傳來了激揚的歌聲:
“男兒自當重危行,從容慷慨鬥志昂……”
恍惚間,蒙璇分不清究竟是他還是他唱的,或者只是普通的士兵。
不過,歌聲中,自有一股充斥於天地間的豪邁。
這豪邁,常常讓少女們傾慕。
很多少年,都夢想着自己也有朝一日,能夠如這般豪邁地去做自己心中的大事。
然而蒙璇聽來,卻總覺得自己竟是帶着滄桑,欣賞中又有些酸楚。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大草原就如同海洋一般,廣闊而且無垠。
然而如今活躍在大草原之上的,卻不再是牛羊,而是數不清的旌旗,看不到邊的人海,還有那刀山,槍林,盾牆。
天爲矇矇亮。
草原卻已經經歷了一整夜的喧囂。
隔着款款流淌的河流,聖龍和呼蘭的大軍終於碰撞在了一起。
鮮血滴落在河流中。
屍體平躺在草原上。
曾經激戰過的土地上,如今則顯得有些平靜。
聖龍這一邊:
白虎軍的神龍戰車,布成了一道移動然而堅固的長城。
黑狼軍的盾牌,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眼而且奪目。
青龍軍的弓箭隊,沉穩地把持着奪人性命的兇器。
三千精銳的近衛軍簇擁着自己的主帥,還有帝國的將領們,在高隆的土丘上,指點着軍情戰況。
儘管連年的征戰,讓近衛軍的將士換了一撥又一撥,有一些在戰火中成長爲帝國軍隊的棟樑,而更多則永遠地埋骨黃沙,但是近衛軍的戰績,近衛軍的輝煌,近衛軍的忠誠,卻始終都激勵着每一個戰士,讓他們以自己是近衛軍的一員而驕傲,並滿懷莊嚴地宣示繼承和捍衛前輩的榮譽。
相對而言,呼蘭那一邊,則似乎有些過於平靜。
幾乎所有的軍隊,都躲在了密集的氈包內。
一年之內連續遭遇了兩次嚴重的天災,又因爲聖龍軍隊的襲擾而精疲力竭的呼蘭人,已經沒有了老可汗時期的飛揚,也不再有大國師時期的銳氣。
此刻的大軍,顯得有些沉悶,
然而沒有人敢因此小覷。
相反,憑藉着昔日的輝煌和戰績,這種沉悶更讓呼蘭大軍平添了一種神秘莫測的高深和散發着死亡的肅殺。
“前鋒洛信將軍是在昨日夜間追上呼蘭人的,一番激戰,斬首七百,終於將呼蘭人給咬住了!”
作爲隨軍長史,站立在風雨側後的蘇杜,遙指遠處的敵軍說道。
才七百人!
風雨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心中卻咯噔了一下。
顯然之前的戰鬥,呼蘭人並沒有認真地進行。
這支原本縱橫天下的勁旅,究竟是從開始就打定了憑藉其強大的戰鬥力正面決戰的主意,還是另有所圖?
陰謀,莫非有陰謀?
風雨開始懷疑,眼前的呼蘭軍隊只是一支疑兵。
雖然眼下的形勢是風雨費盡苦心希望出現的。
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交戰了這麼多年,擅長野戰、喜歡來去如風機動突襲的呼蘭人,會在大草原上放棄他們傳統的戰術,就這樣輕易地和聖龍人展開這麼正面的交戰。
風雨突然發覺,大戰在即,自己的心居然就像胯下的戰馬一樣,不安地跳動着。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年輕的帝國宰相苦笑。
多少年了?
自從當年起兵到現在,大小陣仗多得自己都數不過來,好像還真的是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不安了。
“那麼左右兩翼呢?”
爲了掩飾自己的心情,風雨平靜地問道。
“左翼秦紀將軍來報,西路軍已經渡河,沿途擊退呼蘭人三十餘次襲擾,目前已經距離我軍主陣六十里處!”
“右翼秋將軍來報,東路軍一路順利,拿下呼蘭人三座城池,若無意外,今晚便可和大軍主陣會師!”
很快,一連串的戰報,便彙總到了風雨的面前。
戰局似乎發展得非常順利。
包括大軍主陣在內的三路兵馬,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撓,便已經推進到了呼蘭帝國的都城附近;而呼蘭人,似乎也非常合作的按照聖龍人的意圖行事,乖乖地將自己軍隊部署在了前方,儼然要和聖龍大軍展開面對面光明正大的決戰。
“看來呼蘭人的糧草果然已經嚴重不足了!”
對此,蘇杜顯得十分樂觀。
“沒有這麼簡單吧!呼蘭大軍曾經席捲整個大陸,戰鬥力之強,國力之盛,一度無人能當!縱然如今遭受天災,也不至於這麼幾天,糧草便會告罄吧!”
持穩重意見的,則是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白將軍過慮了!”
年輕的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卻有些不以爲然:
“宰相運籌帷幄,早在開戰之前便已經將呼蘭人算計得死死的,如今哪有他們翻本的籌碼在!這叫……叫勝敵於戰場之外!”
“哈哈!”
沒想到耶律楚振這個粗魯的草原大漢,此刻居然也會掉兩句文,在場的人都不禁莞爾,不過討論卻就此中斷,只因爲陣前的號角已經嗚咽,擂鼓隆隆擊響,戰鬥再次展開。
就彷彿是約好了一樣。
從聖龍和呼蘭的雙方陣營中,分別奔馳而出一個千人隊。
他們先是沿着河岸往返奔馳,不斷地將密集的弓箭射向對岸的敵人。
繼而,聖龍人不耐煩了。
他們選擇了一處淺水的地方,渡河。
於是,刀劍的碰撞和貼身的搏殺開始了。
兩隊鐵甲的騎兵絞殺在了一起。
金屬的撞擊聲,在空曠的草原上格外清脆。
戰士的喊殺聲,在兵器的碰撞中更見慘烈。
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人喪命。
塵煙揚起,遮蓋了天地的光芒。
觀戰的雙方,看到的只是一團灰霧中,無數兵馬在高速而且劇烈的碰撞。
直到灰霧散去,戰鬥的喧囂也隨即歸於靜寂。
人們這才駭然地發現,戰鬥的空地上,已經再見不到一個站立的士兵。
到處是橫躺的屍體。
幾匹戰馬在屍體旁徘徊,爲了主人而悲鳴。
更多的,則是傷兵和傷馬們的呻吟——在殘酷的大草原上,他們幾乎已經毫無希望。艱苦的條件和惡劣的醫療,還有寶貴的物資,都不允許這些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的人繼續生存下去,拖累整個大軍。
唯有空中的禿鷲,在盤桓,在尖叫。
分不清,究竟是在嘲諷這人類的殘殺,還是單純因爲眼前的美味。
目睹着眼前的戰況,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由咂舌。
聖龍人的頑強,自是不待多說。
這些昔日只敢躲在城牆內的農夫,在偉大的統帥帶領下,此刻表現出了絕對不遜色於呼蘭人的戰力。
而曾經的無敵兵團,也同樣無愧於他們的榮譽。
這些呼蘭人,即便在戰鬥中也沒有太多的吶喊,只是在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嗬嗬”,既保存了體力,又平添幾分猙獰。
兩敗俱傷。
戰鬥的結果竟然是兩敗俱傷。
“看來呼蘭人是準備置死地而後生了!”
良久,白虎軍統領朱大壽方纔低聲說道。
他的話顯然得到了將領們的贊同。
如今站在風雨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經歷過殺伐,他們因此而深深地感受到,眼前的呼蘭人沒有了昔日的飛揚,卻多了幾分沉默,然而就在這種沉默中,所蘊藏着的,是一種置於死地後的決然,一種可怕的悲憤和絕望的反擊。
“哀兵致勝!難道塔塔庫爾便準備這樣來和聖龍決戰嗎?”
風雨緩緩地搖了搖頭。
雖然這樣的敵人,必定會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和可怕的反抗,但是當一個強大如斯的帝國,其軍隊竟然淪落成爲一支哀兵來捍衛自己的國家,風雨首先感到的,是一種悲哀,一種憐憫。
不過,拋開對於呼蘭帝國盛衰的感嘆,剛纔呼蘭人的表現,倒是讓風雨很滿意,也多少打消了他原有的一些疑慮。
也許是自己多慮了!
感覺到呼蘭人似乎真的準備要背水一戰之後,風雨有些暗笑自己的疑慮,同時也感到了一陣輕鬆。
正面交鋒,恰中帝國宰相的下懷!
“好了,傳令下去,開竈吃飯,一個時辰之後進攻!我希望戰鬥在天黑之前結束!”
想到這裡,風雨揮手下令道。
戰爭的態勢已經明朗了。
剛纔的戰鬥,只不過是雙方的一次試探。
試探對方的決心,試探對方的戰力,試探對方的意志。
同時,這也是一種震懾。
希望憑藉己方的勇猛,震懾對方,削弱對方的鬥志。
然而不管怎樣,試探也好,震懾也罷,一切都結束了。
無論是呼蘭人,還是聖龍人,在整整一夜的折騰之後,如今他們需要爲即將展開的戰鬥,讓自己的戰士積蓄更多的體力。
當然,在平靜之後,醞釀着的是*,是驚濤駭浪。
雙方的第一輪正式交鋒,沒有分出誰勝誰負,這也就意味着,如此的慘烈將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繼續,而且是以更大的規模展現。
“是!”
在風雨一聲令下之後,所有的文官武將便紛紛躬身遵令,雖然風雨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們憑藉着軍人的本能,都已經嗅覺出了其中的血腥,於是渴望戰功的將軍們,紛紛摩拳擦掌,等待着一場大決戰的開幕。
“宰相!”
就在這個時候,蘇杜接過了一名騎兵所來的一封戰報,悄悄遞給了風雨:
“秋帥至高麗傳來了消息!”
“哦?看來秋裡這傢伙撥了先籌!”
似乎是早就在意料之中,風雨沒有驚訝,搖頭笑了笑,接過戰報展開一看,卻不禁皺起了眉頭。
雨過天晴語:
不好意思,上次傳錯了。征戰天下不上傳續集帝國了。暫時,帝國只在權雄那裡上傳。或者以後也有可能另外獨立開一個專欄。
不過,帝國還是會寫下去的,最近也會加快上傳。基本上,我還是打算把帝國無償的發出來,即不入vip,也不申請出版。(當然,也不排除爲了保證速度、質量加入VIP,呵呵,由於前段時間生病住院,如今打亂了所有的出書計劃,現在在等出版社的審稿通知,一片混亂,很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