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季的天真悶。
本來陰沉沉的天,到黃昏,一場透雨後,反而亮了些。
顏涓若忽然坐起來,問道:“你不用上班啊,我這講的剎不住車了。”
“我請了假,今天就算捨命陪君子吧。”冷惠笑道。
“你只聽就沒有問我的嗎?”顏涓若笑問。
“有一肚子的問題,可是多問是不是不禮貌?”冷惠莞爾。
“你就不好奇嗎?我爲什麼與晏瞳見面,可是她專門從北京來看我,我卻很冷淡……”
“哪裡有,你那時就是天仙美女來,你也不會留意的,母親剛剛離世,的確,誰都不會有多餘的想法。”
“你倒是很體貼人,只是,晏瞳對我不薄,我一向卻疏遠她。”
“你們?唉,我是說,你們好過沒有,畢竟你們之間是有感情的……”
“感情?這個不好說,不過,晏瞳真是一個熱心的人。她本科學的是計算機,後來唸了法律專業的研究生,嘿,也只有她能夠做到,可是也是因爲想好去處了吧。”
“這就是中國高層官員子女的特權,她們想摘星星可能也是沒問題的。”
冷惠彷彿深暗此道。
“我的母親,的確與晏家有過交往,特別是在她查案遇到人身危害時……”顏涓若說。
“我真的想聽聽這一段,畢竟廖副市長當時不容易,有人幫忙,真是大恩大德了……”冷惠道。
“嗯,這樣,講完這段,我們出去透透氣,我很想去江邊的雲南菜館看看,心裡的確悶。”
“好,我可是蹭吃蹭喝,口袋裡沒有人民幣……”
“說這個就生分了,好吧,講講你的紅顏知己吧,我聽——我聽半小時,行不行?”
顏涓若又躺了下來,他的時差沒有倒,人時常昏昏的。
以下是敘述:
晏瞳爲了幫助顏涓若,直接把電話打給老晏,她在電話裡問:“爲什麼?爲什麼江洲市高層會讓一箇中年女人負責查案,而且就在江洲市查前任市委秘書長,一個跳樓的據說是得了抑鬱症死掉的人。這不明擺着把廖梅如推向深淵嗎?我想不明白。”
晏大部長在電話裡沉吟了片刻說:“瞳啊,從現在起,交給你一個任務。”
晏瞳說:“得令,說吧。”
這對父女,在緊要關頭相當默契。老童這麼開場,晏瞳立刻明白,老子一定有了奇招。他可不是庸常之人呢,不然,憑他能官至炙手可熱的位置。
老晏逗女兒:“前提是……”
“說吧,老爹,這麼憋着,不怕便秘啊。”晏瞳臭她老爹。就知道賣關子,從她小的時候,她老子就喜歡逗她,好在,她實在是聰明過人。一般人還沒有想明白的事,她只要一動眼珠子,立刻計上心來。在長相上,女兒克隆了爹爹的,在智商上更是完美地繼續了老子的好腦子,博聞強記,樂觀向上,一通百通。哎,就是沒野心。
“你是不是真的看上廖梅如的兒子了,把握有幾成?”
“十成,十成把握好不好。他現在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就是他的觀音菩薩。”
“女兒啊,有你這句老子就幫。事情不復雜。你想啊,江洲市爲什麼讓廖梅如出頭查這個案子,名義上省裡有專案組,但專案組駐紮在哪裡?力度如何?做做樣子嘛。這個女人啊,熱情是有的,方法是欠妥的。她不知道事情的複雜性,也不知道人心險惡,光憑熱情是辦不好事情的……”
“拉倒吧,就你聰明。江洲市裡讓她牽頭,她能怎麼樣?職責所在。”晏瞳不自覺地就站在了廖梅如的立場上,反駁她的老爹。
“女兒啊,邏輯上不錯,思路不開闊。看不見的戰場,看不見的銷煙啊。我們紀律的同志,我們黨的幹部,啊,好的幹部,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啊……”
晏瞳說:“你又不早說。要是廖梅如保護自己,做事縮手縮腳,市長能放過她,市委書記能放過她?”
“喔,那究竟是誰有問題,廖梅如她不應該被別人當作魚肉,潛在的惡勢力是刀俎吧。她可以講條件啊,至少提出保護自己的條件啊。別廢話啦,工作不講策略,下場就是這樣。工作還陷入僵局。我們地方上的幹部啊,水平不是一般的差勁。差勁!”
晏瞳說:“老爹,你就說方法吧。”
廖梅如要查的是一個公安局長的案子。
一個高調的公安局長,在一個市紮根六七年,其黨羽已成了一個龐大的隊伍。
關於他有多少情人的故事,可以拍成連續劇。
傳說一個又一個,身份各異,但都是十八歲的大姑娘。
最讓這位公安局長得意的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在校女大三學生,被他成功地植入了一個神奇的種子。大自然裡,種子只要遇到合適的土壤,不管別人注意不注意,這顆種子是有生命力的,就會生根出芽然後長成提供種子的人的模樣。
這個女大學生還挺高調,她就那麼挺着一個大肚子,在教室與外面的高級公寓之間出現。怎麼的,人家說自己的準未婚夫在京都,人家早已工作了,家裡祖輩急着要抱第三代,再說了現在法律都允許在校大學生生娃。
誰讓在校女大學生太過漂亮呢,古詩,不對,是唐詩裡都寫,花開堪折直須折。她就是一朵被人摘了去欣賞的花。
其實,剛剛退二線的公安局長有時膽子是很肥的,他的好得一逼的人緣兒,基本上是靠酒桌上培養出來的。
在酒桌上,喝到吐,吐出膽汁來的弟兄都是他的知己,都堪以大用。
你數數,這個區那麼大隊,公安系統下設的各層各級,這五六年喝高了喝大了喝出點動靜來,然後直升官的還少吧?
他們,才叫肝膽相照。
的確也是照了,在酒桌上,前公安局長就說過,他與某19歲的姑娘有了血脈。那得意,下面的混混們羨慕得恨不能下了酒桌就直奔高校,把那嫩嫩的嬌娃抱了啃兩口。
後來怎麼說,在校女大學生生了是個男娃。
那年公安局長60掛零,老來得子,家裡老太婆還是個姐姐,比剛剛退二線的公安局大哥還長兩歲,知道了又怎麼的,爲了保住地位,她親自來把大學生小媽媽接回了家,好吃好喝的哄着,當祖宗呢。這家大業大的,總算老爺子有後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在江洲市這是公開的秘密。
可是,可是故事往往有逆轉不是。
在江洲市,擒賊先擒王。
可是,在江洲市有一張無形的網,是退二線的公安局長經年累月織起來的,他把自己保護得好着呢。
那一幫爲數多到自己也數不過來的弟兄們都人五人六地在各個要害位置上佔着呢,他是遠近人家都傷不了身的。
安全着呢。
可是就在廖梅如差點被他們幹掉,昏迷不醒,醒了也爬不起來的一週內,他,大長腿,橫行霸道的二線公安局長被抓起來了。
真的嗎?
這怎麼可能?
又是謠傳吧,不是都被抓了十趟八趟的了嗎?
除非官方有報道,否則我們不信。
前公安局長真的抓起來了。
是上面的一個命令。
說起抓的過程,真的是英明無比啊。
又回到開頭說的,抓前公安局長那天,黨的生日。
許多退二線,甚至退休的老幹部,尤其是曾經的常委都接到了電話,讓回單位學習重溫黨章。
二線公安局長也接到了電話。他緊張啊,凡是由機關大樓打來的電話,都讓他心驚肉跳。說他天不怕地不怕,其實都是給他戴高帽子,他是那些拍馬屁的人硬架起來的大神。
二線公安局長長了心眼,的確,人家有反偵探能力啊,他故做鎮定,打了一個電話,給與他還不錯的老領導,扯扯閒話,噓寒問暖一番,然後問,今天是不是咱們回機關學黨章。
這一着棋上面老早就預測到了,有關科室的辦事員也的確給這位老領導打了電話,讓其幾號幾點幾分在機關第幾會議室重溫黨章。
二線公安局長放心了。他早早地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倒上茶,提着兩隻靈敏的耳朵,支愣着聽風吹草動。
眼看着還有五分鐘,他夾了本子下電梯,到了大廳,迎面走來一個人,年輕,不熟悉,很正常,這個人快到他面前時,忽然二線公安局長用餘光看到左右兩側也冒出來兩個年輕的嚴肅的,走着正步的人,心中一驚,剛回頭看到背後有兩個人緊跟着自己,他知道,完了,隨着退二線的命令一到,厄運真的來了。
不可一世的二線公安局長真的完蛋了。這是真的。
晏瞳給她老子點了一百個贊。
老晏呵呵一聲,氣場真的很足。
每一個早晨,都是一個愉快的邀請。
這是老梭羅的一句話,用在今天早晨戰之能勝瞳的身上真是不錯。
爲了感謝她挺身而出,幫助顏家渡過難關。
這天顏家在新開的五星級酒店擺了一桌,客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啊。
本來嘛,在這麼敏感的時期,又是檢察院院長家請客。
顏涵瑛鄭重其事給晏瞳發來了短信邀請,而不是讓兒子轉達他的邀請。
顏涓若的聲音越來越小,講着講着好像快睡着了。
“打個盹吧,想不到我也累的快睡着了。”
雨下過後的晚上,還是有些悶。
天遲遲未暗下去。
房間裡響起了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