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城市的過客。
說完這句話,朱繡在機場候機大廳裡嘆了一句,再沒回頭。
顏涓若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冷惠的電話,問在哪裡?
顏涓若本來有些冷溼的身子與心情,被她這麼一問,心裡有一種小溫火漫漫烘烤的感覺。
兩個人在櫻園碰面。
雨是暫時停了,空氣憋熱蒸人。
顏涵珍姑姑、唐念約教授、兩個房地產老總、一個建材商、一個文創產業的女老闆、兩個區裡的領導、一個街道社區的基層官員,冷惠把這些人,想燒雜燴一樣,弄到了一起。
看起來毫無關聯,卻每一個都是圈子裡信任的人。
Wшw•ⓣⓣⓚⓐⓝ•¢ ○
比如,區領導,與冷惠居然是一個國學班的,遊學國內,背背《道德經》,其中一個體格超級龐大的領導,真的就背起了《道德經》,5000字《道德經》全文,背的那個流暢。
還有社區的男主任,坐下來先從茶道說起,頭頭是道。
這個戴着眼鏡,穿着肉紅色棉麻實用的男士,坐在一羣人中間,開講:
茶者,木之葉也。
一般人都是亂喝茶。知道嗎?中國是一個喝茶的大國,但國人懂得喝茶的並不多。
其實所有茶裡,鐵觀音最不好。
爲什麼不好?你們恐怕還以爲喝鐵觀音是有層次與高級。
因爲每一年的茶協會抽查,鐵觀音的農藥殘留嚴重超標,連續幾年都是這樣。
好吧,一些人喝綠茶,殊不知,綠茶對人很挑剔。
我承認喝綠茶好處多,但許多人喝了綠茶,整夜不眠,其次,它對胃不好……
還有,女人嘛,建議喝一些熟普洱,對,熟普洱。
可是,一杯質高味正的普洱,就是上百元。
嫌貴,不要緊,我這裡有辦法,春夏之交,請你跟着我進山,我們採野菜,定製……
人人爭着發言。
中國人的圈子,偶爾相聚,個個都博學。
社區的帥哥笑着說,我只喝綠茶。睡覺前喝都不影響睡眠。
兩個地產商說,茶是好東西,只是,還是優質礦泉水最好。人的代謝一般在一個月左右,好的純淨水能夠保護胃,幫助排除體內雜質,你看,我的臉上沒有斑點,而你們,看看,或多或少都有斑點,這就是水造成的。毒素通過胃排除不出,就會通過人的皮膚泄出,這樣就在皮膚上留下黑斑……
大家七嘴八舌。
飯前不是打紙牌,就是清談。
飯前個個都是君子。
抽菸除外。
等喝了點酒,如果酒桌上還有一兩個姿色尚可的女人在,那談話風格就變了。
八卦。
黃。
飛短流長。
官場人事任免。
誰誰犯事了。
誰與誰有染。
不一而足。
其中不管酒足飯飽後,某男與某女珠胎暗結。
這就是社交。
說好聽的,雅集。
說難聽點,空虛。
冷惠坐在文創公司女老闆旁邊。
女老闆長了一雙細長的眼睛,鼻子疑似隆過,山根處高高突起。尖的下巴仿若古時紡棉花的棉穗。
尖尖的,直指腳背。
冷惠坐在旁邊,天然美女的靈秀,在第一眼並不明顯。
文創老闆低聲介紹自己的另一個生意,連鎖整容店。瞧瞧,我的臉上埋金線呀。臉頰處,一邊一根一根五萬到十萬。不要到大街上隨便找一家整容機構,要整容就整最好的。女人嘛,除了一張臉,其他名片都作廢。
冷惠有意無意地看看文創公司老闆。
整容過的臉就是不一樣。
冷惠坐了一回出去了。
顏涓若坐不住,想到大廳裡吹吹冷氣。
國內的官員吸菸的比較多,且越是小圈子坐在小包廂裡,抽起煙來越是志得意滿。
幾乎都是大煙鬼。
沒辦法,一天四包。
四包?
太多了,三包可以抽抽。
我一天兩包,但在家我堅決不抽。
在家不抽,怕老婆罵啊?
老婆罵?她敢。我是怕女兒管。女兒不讓老子抽,那就不抽。
十多個人,五六個男人吞雲吐霧。
空調房。
最大的包間也不過二十多平方,一時煙霧騰騰。
女人安之若素。
顏涓若不抽菸。
他極其愛惜身體。
他有些不高興冷惠爲什麼叫他來,是爲了吃一頓飯嗎?
在坐的官員,嘿嘿,小官,他一個也不喜歡。
來到大廳裡,在側面有一家做定製西裝的店,他踱了兩步。聽到一排架子後有人在說話,是冷惠。
冷惠的聲音一貫做作慣了,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卻一直堅持說着。好像與一個男人,有些爭執。
“我的事你別管。”冷惠說。
“有了新歡,我說話不討喜了是不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亂噴,說的是你自己吧?你不是在渡口飯店長駐的嗎,人家周老姐能夠自釀美酒,聽說政府裡一個秘書長,呵,人家不知道秘書長是什麼官,說政府裡一個大官,天天在周小姐的酒裡醉倒……”
“都說了,她是我表妹……”
“表妹!笑話,她哪裡人,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告訴你。人傢什麼來歷你都沒弄清,哪裡來的表妹,讓人笑話。”冷惠啐道。
“好啦,好啦,這是在你店裡,再說你的新歡還在你店裡,一會好好吃飯,明天我一定聯繫你。今天來的客人……”那個男人慾言又止。
“308包廂的?”冷惠追了一句。
“我告訴你,你別傳出去。”
“你還沒說,我怎麼傳?”冷惠有些不高興。
“今天晚上我們七個常委全來了,呶,那個羅市長也在。說起來是給她接風,其實,來了兩個神秘人物,廖副市長的事得追查……”
“查?查她什麼?人都死了,你們也太不厚道了。”
“女人之見,人死了,當然不追究,但事情要查清楚,牽連的人很多……”
“不懂,你一直跟她不是一條線的,這事,你幸災樂禍吧?”冷惠試探道。
“我還不至於,廖副市長瀆職,能力不夠,這些年江洲市發展緩慢,城建項目動輒得咎,上面是有意見的。但她有背景……”
“你們這些男人,心理陰暗,見不得女人官比你們大。她有什麼背景,人家丈夫不在了,個個虎視眈眈,說說看,有多少男人心懷不軌,又有多少男人真的同情她,幫襯她,我是看透了。”
“你呀,跟我擡槓呢。廖梅如哪裡需要省領導幫忙,江洲的男領導更是一個屁。她走的是最高層路線。憑她,中南海想幫她的不是一個兩個。要不是她的路子野,她老公的案子哪裡能夠偃旗息鼓,怕是老早就家破人亡。”
“現在不就是嗎,顏老闆跳塔死了,廖梅如車禍死了……唉,人生如夢。”
“顏涵瑛什麼事,你不知道。”男人的聲音。
“不是說貪污嗎?”
“表面上看是這樣,檢察院有卷宗,老顏幾年前愛上了賭博,輸掉了三個多億。窟窿太大了,他自己其實是畏罪而逃。可惜,老顏有一個小本子,推測他是記了賬的,只是那個本子他可能在自殺前燒掉了……”
“那,太可怕了……”冷惠嚇了一跳。
“好吧,明天我去你那。上頭來的人誤機了,要遲點來,晚上的菜式你叮囑一下,千萬不要鋪張。江洲父母官現在是如行刀背,人人自危……”
“好的,明天不要食言你自己說,我們多久沒在一起了,人家是棄婦嗎?”
顏涓若悄聲到了架子後的一個大圓柱後,屏住呼吸。
這個凌晨還與自己摟摟抱抱,成功進行了一次交歡後,嘆自己很幸福很滿足的女人,竟然如此放縱,如此亂的不知羞恥。
冷惠,真正是人盡可夫嗎?如江湖上人說的。
顏涓若繞了一圈,返回了包廂。
反正衆生亂相,不看白不看。今晚,就當一個看客吧。
看看這個冷惠如何與衆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