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妃從冀州王石山刺史家出來已是月滿西樓。
轉身她消失在一處破舊的四合院。這一路奔波,心中最牽掛的還是自己的爹劉道檀。
當年,明白了謝節度使的企圖,劉愛蓮已沒有退路,遂把爹安排在冀州養馬場做了一個弼馬溫。
劉道檀卻是個愛馬如命的人。
與他相處的幾個馬倌,只知道老實厚道的劉道檀生在太行山邊上的上溏,年輕時跟隨爹孃逃荒要飯一路下來,爹孃都死了,沒有親人,孤苦伶仃的劉道檀做了一個養馬人。
劉愛蓮憑着記憶找到了養馬場,敲了幾下門,耳朵貼在門上細聽,她確信如果沒有意外,爹應該還在馬場。
小屋的木門打開了,高大的身影只露出一點點,劉愛蓮就閃進了門:爹。
劉道檀很快合上了門。
這些天,劉道檀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雖然身處馬場,卻也聽到不少風聲。謝錡造反不成,兒子劉雨錫被砍頭。他的身份是極其隱蔽的,只等着女兒劉愛蓮能夠來聯繫他。所以夜夜睡得都很警醒。
“爹……”
父女倆抱在一起,爹憋着的一腔痛苦,此時才哭出來,只有眼淚沒有聲音。
“爹。”
“愛蓮。你怎麼逃出來的?”
“不是逃,是被流放。天一亮,愛蓮還有許多事要做,女兒只能來看看你。”愛蓮低聲說。
“你這是要流放到哪裡,爹的心放不下,也不敢去打聽。”
“橫豎留着一條命,爹你放心。女兒被流放回江洲。估計也只能老死在江洲了,但也不一定。”劉愛蓮放開爹,藉着朦朧的月光看着爹的屋子。
“爹,睡地鋪實在冷,你的手藝沒丟的話,還是打個架子牀吧?到老了,女兒萬一……”
劉愛蓮想到自己的處境,擔心爹老了她也照顧不了他,欲言又止。
“餵馬的草,鋪了很厚,暖和。”劉道檀回答道。
劉道檀從草窩裡摸出一點零食,遞到劉愛蓮手上,說:“路上可有吃的?”
“爹,女兒不缺錢,只是不得自由,少不得謹慎從事。爹,天不亮,女兒就得走,馬廄裡的馬牽出一匹來可行?女兒得去辦一件事,明日晚飯時會送回。”
“有,有的。什麼時候要?”
劉愛蓮看着爹生活在這裡暫時還算安全,遂說:“不等了,來回得有百十里地。”
劉道檀從馬廄牽出一匹棗紅色馬,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劉愛蓮躍上馬背,朝着邯城方向策馬奔馳。
不到晌午時分,劉愛蓮遠遠地看到梅儀住的大宅院,在冬日,那大宅院卻被黑雲籠罩,像一個魔窟。
從馬上一躍而下,劉愛蓮從後花園一路小跑溜進了伙房。
兩個老媽子一前一後地忙着煮飯。
“今天的飯菜可得仔細着做,李媽,鴿子湯弄好了沒有?”
“她又生的哪門子氣。我看啊,她真把自己當夫人了,她算哪門子夫人?來歷不明的煙花女子罷了。”
“牢騷話少說,當心隔牆有耳。”另一個大媽提醒李媽。
“你啊,就是耗子的膽子,夫人哪裡管得着我們做下人的。”
“還真是的,顧管家今天挨訓的不輕。”
“都聽到什麼了?”
“你沒聽說啊,夫人命顧管家去追殺白天在這裡吃飯的女客,結果追丟了。那女客原本就是強盜出身,飛檐走壁,神不知鬼不覺,歹人不得近身。”
“喲嗬,那可了不得,顧管家回來了沒有?”
“哪個曉得?這個女客啊,竟是皇帝的妃子,作了什麼孽,不得活了。這裡的夫人原來與女客是認得的,也不曉得怎麼就起了殺心。”
“爲啥,還不是有仇,要不就是爲錢。還能有啥仇?”
劉愛蓮躲在幾隻大水缸後面,話聽得真真兒的。
這一回馬槍果真殺對了。梅儀果然不上路子,往昔的仇堆在她心頭,你死我活。
兩個老媽子端着菜出了伙房,劉愛蓮一個閃身,進了梅儀的臥室。
剛剛隱藏好,卻聽得有動靜。
劉愛蓮躲在帳幕後,見有人躡手躡腳地進了梅夫人的臥室,彎腰打開一隻藤篋,翻了半天,彷彿要找什麼東西。
劉愛蓮躲在帳後,灰塵嗆了鼻子,沒有剋制住,捂住嘴打了個噴嚏。
“誰?”
那男人低聲呵斥,並動作迅速地撲了過來。
劉愛蓮趕在男人撲過來的一刻,說時遲那時快,短刀插進了男人的胸口。
男人瞪大一雙牛眼,想喊,劉愛蓮用袖子捂住他的嘴,怒喝道:“別出聲,不出聲留你一命。喊出來,看我再補一刀。”
男人驚恐地瞪着眼,點點頭。
“說,爲什麼要追殺我?”劉愛蓮的眼睛裡噴着火。
“唔,唔。”男子掙扎,嗚嗚地發不出聲。
“顧管家,死哪裡去啦?”梅儀的聲音向這邊走來。
劉愛蓮顧不得細想,拔出刀右手飛快地在管家脖子上一抽,刀起筋斷,顧管家的頭顱剩下一點皮連着。
劉愛蓮放倒顧管家,小步快速藏到門後,一把刀緊握在手,屏住呼吸。
梅儀果然找到了臥室,一進門看到一地珠寶,藤篋被拋在地上,彎腰去撿珠寶,劉愛蓮躥到梅儀身後,一手環抱箍住梅儀的嘴,一手持着短刃對着梅儀的胸。
“嗚——嗚——”
劉愛蓮點住了梅儀的啞穴,這才放開她。
這一翻折騰,劉愛蓮有些累了,她就勢往椅子上一坐:“你聽好了,劉愛蓮今天能夠找回來,就不打算饒過你的命。這一路往冀州,你派的人一個接一個,都殺不了我,你,也休想!”
梅儀瞪大一雙眼睛,表情很痛苦。
“讓你多嘴,嚼石根!劉愛蓮在江洲,污水被你潑了一身又一身,這,劉愛蓮不怪你。知道你多情,你美,你氣質高雅,吸引男人,你不認輸。可是,沒辦法啊,你拼了面子勾引大將軍,大將軍看不上你啊。知道爲什麼嗎?”
劉愛蓮右手舉起了刃,欣賞似的看着,可是突然間觸到梅儀的脖子裡,梅儀大驚失色。
“你潑污水,愛蓮忍了。你偷愛蓮的首飾,愛蓮不是小氣人,就算送給你了,本來就沒打算告發你是個慣偷。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勾結官府,告密!”
劉愛蓮氣得牙癢癢,真想一刀下去,殺了梅儀。
梅儀瞪着眼珠子,突然伸出一條腿想勾倒凳子。劉愛蓮飛身而起,拽了她就拖到帳後。
梅儀看到了剛剛嚥氣的顧管家,嚇得魂都沒了。
“要到我想要的消息,自然會放了你。”劉愛蓮篤定地說。
梅儀看到了生的希望,點點頭。
劉愛蓮用刀抵着梅儀的喉嚨問:“你的同黨是誰?王石山刺史是不是?朝中誰是你們的同僚?啊,想說話,要我點開你的啞穴,可以啊,一點沒問題,我到是沒忘你是個能說會道的,說謊啊,甜言蜜語啊,造謠啊,哄騙啊,對了,還會寫情詩。當年收到你情書的男人可真不少。這樣,公平起見,你把知道的寫下來,然後呢,看我高興不高興,滿意不滿意。滿意呢,我會解你的啞穴,放你自由。”
劉愛蓮,一日之妃秋妃要到了她的答案,站起身,笑着說:“很好,姐姐今天表現得格外的好。這樣吧,愛蓮念及姐妹情感,我這裡呢,有一顆糖,先甜甜姐的巧嘴。”
劉愛蓮一手捏住梅儀的喉嚨,一手塞進了一顆漆黑黑的丸藥。
梅儀一陣猛咳,藥丸就勢嚥進胃裡,眨眼,梅儀口吐毒汁,倒地而亡。
“啞穴怎麼解,愛蓮真的是忘了。”劉愛蓮站直身子,嘴角滑過一絲冷笑。
劉愛蓮抽身離開,從後門蓮花碎步疾步,跨身上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