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相干麼?”陸向東反問他。
何秀山原本一直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垂下眼皮不吭聲。
“如果真的不相干,你幹嘛要說那麼多沒用的廢話?又幹嘛要有那麼激烈的反應?”陸向東尖銳的說,“提到‘張錦’這個名字的時候,你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這麼強烈的情緒流露,還叫做不認識,不熟?”
說着,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出何秀山的電話號碼,撥出。
“雖未譜金蘭前生信有緣,忠勇扶漢室情誼抵桃園——”
手機鈴聲在狹窄的小屋裡顯得格外響亮。
陸向東看着何秀山笑了:“像你這種對感情執着到如此程度的人,果然有戀舊的癖好,一旦認準了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就會產生依賴感,拿什麼都不換”
田蜜起初沒有明白,她只覺得那個鈴聲有些耳熟,隨後才意識到,之前張錦說自己晚上被人暗算的時候,那個人的手機鈴是“子龍,子龍,世無雙”,而剛剛何秀山的手機鈴,恰好就是那首歌。
何秀山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朝牆角狠狠的摔過去,手機撞在牆上彈向地面,瞬間摔散,機殼、電池掉了一地。
他的這一舉動,在田蜜和陸向東眼中,儼然相當於無言的默認,和有力的佐證,畢竟之前誰也沒有提過幾個月前張錦第一次被人“教訓”的事,何秀山對自己的手機鈴做出這麼大的反應,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心虛。
“何秀山,我已經確認過了,”田蜜再給他下最後一劑猛藥,“根據各個路口的監控錄像,你從早上出車之後,就把車開到張錦的出租屋附近,一直到中午時分纔開車離開,這中間的許多個小時,你到張錦家那邊去幹什麼呢?據我所知,那邊可不是客流集中的地理位置”
何秀山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小房間的門就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張錦歪着身子想往裡衝,被安長埔拉着,一邊掙扎一邊嚷嚷:“就是他就是他就是這小子暗算我敢欺負老子老子今天要把你臉皮給你掀後腦勺去”
面對張錦的叫嚷,何秀山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眼皮都不曾擡一下。
安長埔一把鬆開張錦,把他往前推了推:“去吧,我當警察這幾年,還真沒看到過怎麼把臉皮掀後腦勺上去呢,來今天託你的福,讓我也開開眼”
張錦似乎也沒想到安長埔會忽然不阻攔自己,甚至還鼓勵起來,整個人都石化了,被他連推了兩把,纔想起來往回掙扎,嘴裡還嘟囔着:“我纔沒那麼傻呢我現在是受害人你們得替我做主我掀了他,回頭我還得吃官司”
安長埔好奇又好笑的搖搖頭,拉着張錦沒受傷的那條胳膊往外走:“行了,以後這種口的巨人行動的矮子,你還是少當吧好歹是個男人,臊不臊得慌?”
忽然衝進來攪局的被拉走了,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田蜜看看何秀山,輕輕嘆了口氣,問:“事到如今,還想說你和喬瓊不熟,對她一點多餘的感情都沒有麼?”
何秀山擡起頭,看着田蜜,認真的問:“看來你們把我的底都查的差不多了,我承不承認意義都不大,我就想問一件事,李雲到底是不是張錦害死的?”
“你應該知道,我們辦案是靠證據說話的,”田蜜坦誠的說,“單純從動機上而言,你和張錦是一樣的,都洗脫不了嫌疑,但是就張錦而言,我們目前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他是本案的兇手。”
何秀山點了點頭:“算了,對我而言,不重要,不管他是不是害死李雲的兇手,我揍他這一頓他都不冤枉他給李雲帶來的傷害,再多揍他幾次,也不夠彌補”
“現在,你是想自己主動說,還是想讓我們來問,你來回答?”田蜜看他的態度已經有所放鬆,心裡也悄然鬆了一口氣。
“還是你們問吧,我現在腦子裡也亂糟糟的,這麼說吧,從李雲出事之後,我心裡就沒有平靜過,讓我說,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何秀山彎下腰,把臉埋進兩手間。
“那就先說你和李雲的事吧,上次爲什麼要故意撇清和李雲的關係?”
“這個,兩種考慮吧,”何秀山揉了揉臉上僵硬的肌肉,面無表情的回答,“首先,我和李雲真的可以說是沒有關係,我隱瞞了我一直喜歡她的事實,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李雲從頭到尾都沒有接受過我,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個人唱獨角戲罷了。還有一個原因,我怕說出來,你們會盯上我,我就沒有辦法去找張錦算賬了”
“李雲知道你對她的感情麼?”
“知道,我跟她很正式的表白過一次,但是她拒絕了,她說,於情於理,她都沒有辦法接受我,”何秀山眼中滿是苦澀,“她說,她的初戀是張錦,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掏心掏肝的和他好,就希望等兩個人到了年紀,水到渠成,結婚過一輩子,結果到頭來,張錦自己不成器,還打她,把她打傷了,也打怕了,不相信感情也害怕男人了。另外,她家裡父母年紀都比較大,身體也不好,條件很一般,我家裡父親早逝,只有一個母親,還有腎病,是個無底洞,李雲說我們兩個這種條件,綁在一起等於自殺,不會幸福的。”
“被拒絕之後,你就放棄了麼?”田蜜試探的問。
何秀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開始,我沒放在心上,我覺得,只要我愛她,對她好,她遲早會明白,我和張錦那個混蛋不一樣,我家裡條件雖然不好,但是我肯幹,只要拼命賺錢,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所以我就更加的關心她,對她好,一直到有一天她當着大夥兒的面倒了給她帶的飯。”
這件事田蜜他們也有所耳聞,沒有插嘴,安靜的傾聽何秀山的講述。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很丟臉,很難過,可是之後,李雲私底下找我,哭着和我道歉,說她知道那樣做我會很難堪,但是她沒有辦法,我的執着讓她爲難,讓她感到很有壓力,甚至有些害怕,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放棄,可是看我尷尬的表情,她又特別不忍心,覺得自己很殘忍。”何秀山的眼圈慢慢溼潤起來,“所以從那之後,我就不再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只是默默的關注她,悄悄的關心她,儘量爲她做些事,又不讓她知道。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和李雲算不算有關係,她後來可能以爲我已經放棄了,但我自己知道我沒有。”
“上一次爲什麼要去找張錦的麻煩?”既然何秀山選擇了開誠佈公,田蜜也樂得直來直去。
“因爲他一直在找李雲的麻煩,在來公司糾纏被我發現,和其他司機把他趕跑了之後,那個欺軟怕硬的廢物就不敢再來公司找麻煩了,我原本以爲事情過去了,結果後來從劉靜那裡聽說,李雲一家總是受到張錦的騷擾,所以我就套了劉靜的話,問出了張錦的住址那些信息,晚上趁着天黑,去打了他一頓,算是給他個教訓。”
何秀山的講述中也間接承認了,當日張錦到出租車公司糾纏李雲的時候,他果然是第一個發現情況的人。
“那今天爲什麼又去找張錦的麻煩?”
“我覺得李雲的死,和他脫不開關係”何秀山提到張錦,臉色又冷下去幾分,“他是李雲的前男友,之前就打過她,以前能打她,現在殺了她也沒什麼奇怪的而且他屢次糾纏李雲,被李雲拒絕的特別沒面子,肯定會惱羞成怒我想了一夜,都想不出還能有誰比他更有嫌疑的了我……我……”
他遲疑了一下,用眼角打量了一番田蜜和陸向東的表情,硬邦邦的說:“我也怕你們警察光開工資不辦實事我不能把張錦怎麼樣,就想着哪怕能把他打得住院,好歹跑不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爲有多不理智?如果你自己就能夠隨隨便便推測出兇手,我們還念什麼警校?”田蜜一指陸向東,“還要他這種專門研究犯罪心理學的人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你給自己捅了多大的一個簍子?”
何秀山不太在意的搖了搖頭:“李雲死的太可憐了,我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讓可能是兇手的人漏網”
田蜜看着眼前這個用情至深的男人,心裡卻沒有辦法對他產生同情,反而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何秀山看着田蜜嚴肅的臉,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應該也懷疑我吧?不少字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只想說,我絕對不會害李雲的,這輩子我照顧她保護她都還來不及,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父母之外,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就只有我當然,你們有權利去調查我,看我有沒有說謊。”
田蜜點點頭,其實她已經着手調查何秀山當日提出的不在場證據,只是還需要時間罷了,不過無論如何,他暫時是沒有辦法就這樣離開了。
“何秀山,你對張錦的行爲,已經構成了故意傷害,我們會把這個案子移交給其他同事處理,你恐怕暫時不能走。”田蜜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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