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錢請徐向黨幫忙套取情報的人,是市中心一家名爲東來飯店的國營飯店的老闆孫亞興。
蘇漪他們的友達飯店未營業前,東來飯店是市中心生意最好的飯店,平均每月連本帶利也能掙上七八百。每年臘月和正月這兩個月的銷售額,還能突破一千。
可自打友達飯店開張,市中心這邊的生意幾乎都被搶走。大家一窩蜂涌去友達飯店消費,使得東來飯店生意一天天衰敗。
七夕節後到正月這五個月,飯店一共才營利一千八百塊。平均到每個月,還不到四百,不及從前的一半。
就是往常生意最好的臘月和正月這兩個月,居然收入加起來還不到五百!而飯店的各項成本加起來,都有六七百!
這說明什麼?東來飯店已經收支不平,開始虧錢了!而且虧的還不少。再這樣下去,這生意沒法做了!
孫亞興看着飯店的賬本,頭上的頭髮都白了一半。眼見着飯店入不敷出,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採取非常手段,搞垮友達飯店。
因爲一般手段,比如:跟友達飯店一樣做優惠活動吸引顧客,都沒用。
之前他甚至還主動降低飯菜的價格,跟他們打價格戰,搶生意;偷偷和飯店的廚子接洽,想高價挖走他們;連給友達飯店供貨的米麪、糧油、菸酒廠那邊,他也去和人談過,想讓那些供貨商轉而專門給東來飯店供貨。
然而,由於種種原因,都失敗了。
友達飯店的財力,不是一般的強。東來飯店根本拼不過!
蘇漪他們請的廚子,都是大師級別的。飯店背後還有全市最大的養殖場無限制給飯店供肉,其他食材也不缺。因爲出得起價錢,城郊的農民都搶着給飯店送瓜果蔬菜。市裡的菸酒、糧油、米麪廠,也爭相爲友達飯店供貨。
友達飯店開張短短几月,已經在全市範圍內打出了名頭。別說市裡和城郊鄉鎮有許多人去光顧,便是離得遠些的各個縣鎮,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飯店經常坐不下,好多人都自帶飯盒來打包。友達飯店也提供油紙或塑料袋打包。但是每打包一份,看需要包裝的飯菜的數量,要收取三分到兩毛不等的包裝費。
每天友達飯店都賓客如雲,生意爆好。
那些菸酒、米麪、糧油廠,只要把自己廠子裡的貨物送去飯店,客人們享用後,覺得好,以後就會去供銷社、副食品店或者百貨商店買他們的產品,還會介紹親朋好友去買,拉動銷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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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過甜頭的工廠領導,都紛紛以較優惠的價格,向友達飯店提供最好和次好的產品,實現雙方互利。
這樣的情況下,友達飯店所有的東西,都質量上乘,而且還物美價廉,週末不用票,也能吃上大酒大肉,買到許多平時不好買,甚至買不上的好東西。
別說城郊的農民,就是市裡的許多工人、政.府工作人員,都往飯店跑,爭着搶着消費。
如此一來,更是逼得東來飯店沒有生意可做。
哪怕後來孫亞興咬牙降價,每天賠本做優惠菜色,也沒能挽救東來飯店,更別說搶友達飯店的生意了。
其實,東來飯店最初降價,像友達飯店那樣推出每日特價優惠菜,週末也不用票消費時,也有不少客人上門。
可他們飯店廚子的手藝,不如友達飯店的;菜品不夠豐富,菜式不夠新穎美觀,而且還不新鮮美味;做的肉菜分量倒是夠了,就是不好吃;提供的煙、酒,大多都是外面不用票也能買的低檔品,像茅臺、五糧液、牡丹煙等高檔菸酒,都沒有;裝修和服務也不如友達飯店……
別說請人吃飯不夠檔次,帶自家人去消費,心裡都不舒服。總覺得東來飯店和友達飯店差太多,廚子炒菜的效率,也不如友達飯店的高,味道更是和人家差了一截。
總結來說,去東來飯店消費,完全就是花錢買罪受。
從前友達飯店未開張,客人們沒有花差不多的價格享受過高檔的服務和菜餚,也就罷了。叫人吃過龍肝鳳髓,再回頭吃清粥小菜。這落差太大,誰也受不了呀。
很快,被低價和優惠吸引去東來飯店消費的顧客,大多還是老顧客,都拒絕再上門,又去友達飯店了。
哪怕每樣菜貴個幾分幾毛,他們寧願多花點錢,也想吃好喝好享受好。
都上飯店了,誰還計較那點小錢啊。
天天上飯店的人,根本不差那點錢。偶爾去次飯店的,都做好大出血的準備,也不介意多花一點。總不能花了大價錢,還丟面子又受罪吧。
客人們表示:不論飲食,單說友達飯店的服務人員面盤靚,態度好,臉上一直帶笑,說話溫聲細語的,像五月的陽光,叫心裡暖滋滋的。就是不去吃飯,他們也願意常去和人嘮嗑。
去別的飯店,可沒有這種無差別的貴賓級待遇。
哪怕有的飯店領導,已經意識到這點,下命令讓店裡的服務人員向友達飯店的人學習。
可長久以來自覺高人一等的他們,短時間內根本學不會,擺不好心態和姿態,看起來不倫不類,叫人見了心裡更不舒服。
東來飯店絕不是市裡第一家叫友達飯店擠兌得沒什麼生意可做的飯店。可孫亞興卻是第一個挖空心思,想使陰招對付蘇漪的人。
孫亞興開東來飯店之前,混過一段時間的社會。年輕時用了點不入流的手段,圈了錢開飯店。他的妻子是市委某個領導的女兒,本人在當地黑白兩道很吃得開。
孫亞興不懼於和範科長、郝處長作對。不清楚蘇漪和嚴二底細的他,就更不怕他們。
只是當他這人預備使壞,向來走一步,想三步,從不打無準備的戰。
之前針對友達飯店的種種常規手段都失效,叫他意識到蘇漪他們不好對付。
頻頻出擊完全暴露了他和他的人,還將他的許多關係放到了明面上,讓蘇漪他們生了戒心,防備更嚴,幾乎沒有漏子可鑽。
孫亞興正愁找不到人打入友達飯店內部,替他套取情報。偶然之下,發現了與蘇漪有過節,正居心不良追求大丫的徐向黨。孫亞興計上心頭,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一開始針對友達飯店,孫亞興也是做過一些調查的,當時他便查出蘇漪纔是整個飯店的核心。
友達飯店那些吸引顧客的營銷手段,全是她想出來的。供貨商什麼的,也是她和嚴二一起跟人談的合作。兩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談判時都是蘇漪主導。工商局那邊,只給他們提供了和各個工廠負責人談判的機會。
更別說後來她還牽頭搞了個全市最大的養殖場,每天都有許多肉載出養殖場,賣到全市各處。叫市裡每年買肉、吃肉都困難的工廠領導們,紛紛向她拋橄欖枝。
孫亞興雖沒讀過《孫子兵法》,可也看過《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的小人書,知道擒賊先擒王。他要對付友達飯店,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蘇漪。
搞垮了蘇漪,再回頭對付嚴二和工商處這邊,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孫亞興和他那個在官場混了二十多年的岳父說起他的計劃,他岳父聽了,一個勁罵他傻。既然都要弄垮蘇漪了,幹嘛還回頭對付嚴二和工商處?
孫亞興的岳父告訴他,他完全可以代替蘇漪,和他們一起合作。友達飯店生意那麼好,賺錢如流水,源源不斷,傻子纔想要弄垮它呢。
而且得罪在省城大有關係的嚴二,和管理整個湛江市工廠、飯店等的工商處,對他做生意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孫亞興的岳父也只知道嚴二在省城有關係,不知道肖義的關係,比嚴二更硬。
肖義爲了不叫人非議他,從來沒有披露過他和董成斌的關係。市裡這邊,除了公安的幾個老領導,基本上沒人知道他是董成斌唯一的親侄子,和兒子沒兩樣。
不像嚴二,爲了跟關係戶競爭在工廠區搞百貨商店的名額,很是高調了一番,動用了他在省城的關係。搞得省委好些人都知道他來頭不小。
雖然孫亞興的岳父在省委說得上話,可他也不能越權去管工商處,否則還不叫人抓住把柄趕下臺。
孫亞興得了他岳父的指點,將矛頭對準蘇漪。他比自己岳父想得更多,也更貪,他還想要蘇漪在養殖場的股份。
徐向黨只是孫亞興偶然起興,擺在明面上吸引蘇漪注意力的一個棋子。他真正對付蘇漪的,另有大招。
……
“大丫,姐和徐向黨接觸過,他這人心思不正,不是好對象。”蘇漪頓了頓,仍道:“雖然我沒資格說這話,但我還是希望你再多多考慮,最好和他分手。”
“姐,我覺得他就是有點愛吹牛,有點滑頭,別的都還好。而且我很喜歡他父母……你爲什麼說他心術不正?”
大丫覺得能找到徐向黨這樣的對象,已經是她燒高香了。錯過他和徐家,以後說不定都找不到這麼好的。
眼看娟子和春花就要扯證辦酒,她也是有些急了。
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年紀、學歷也差不多,娟子和春花沒出息地窩鄉下,都找到那麼好的對象。她跟蘇漪來市裡混,看上去更光鮮,卻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年紀也一天天變大,她不想成爲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蘇漪把徐向黨的“志向”,她與徐向黨的過節,和大丫說了,還告訴她徐父徐母絕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謙和慈愛好相處。
大丫面露猶疑,最終仍堅持要和徐向黨繼續處對象,“既然他們沒安好心,我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找上一無是處的我,多半是借我對付你。大姐,我們就假裝不知情。我仍同往常一樣跟徐向黨相處。看他們究竟要耍什麼幺蛾子?”
蘇漪瞅着目放兇光的大丫,一臉愕然:這丫頭膽子和脾氣不小,是要搞事啊!呵呵,不愧是她妹子。
英子見蘇漪沒說話,以爲她不同意,“姐,你別擔心我們。大丫現在鞭子已經耍得很好,對付徐向黨,完全不是問題。她奸着呢,不會讓徐向黨欺負的。你就同意吧。我也會在一旁協助大丫。”
“是啊。”大丫磨牙:“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算計到我頭上也就罷了,他還想對付你。這不是找死嗎?”
英子直“嗯嗯”。
蘇漪笑:“好吧。但是,接下來你們行事,可要小心。以後出門,把我給你們買的鞭子綁腰上。鞭頭我處理過了,弄了點花樣。別人見了問起,你們就說綁的是腰帶,大城市裡流行這種款式。”
“嗯。”大丫和英子點頭。
“對了,英子,跟我說說你那對象唄。你們幾時好的?沒和人幹什麼不該乾的事兒吧?”
“沒有!我就給他牽了兩次手。我又不傻,纔不會讓他鑽我褲子呢!”
蘇漪正在喝水,叫這丫頭一番話驚嚇住,嗆得直咳嗽,水從她鼻洞、嘴角流出,還咳出了眼淚。
大丫哭笑不得,拿帕子給蘇漪擦水。
英子哈哈笑,給蘇漪拍背:“姐,你慢點喝。急什麼?嗆住了吧。”
“不都是你害的。”蘇漪笑嗔她。
英子繼續說:“郝大強在化工廠上班,今年21,是家裡老二,上頭一個姐出嫁了,下頭還有個馬上要讀小學六年級的弟弟。父母也是化工廠的工人,一家子住化工廠家屬樓,是小兩間。他們家三個人上班,條件不錯,吃喝不愁。郝大強說,要是我和他結婚,他就申請單人宿舍,我們搬出來單住。我覺得還不錯。”
“郝大強?”蘇漪想了想,“是不是郝處長他侄子?你和他怎麼走一起去的?他家裡人,不反對你們來往嗎?”
“不反對吧。我還沒見過他家人。我們年前才處上,還沒到見家長的地步。”英子邊磕瓜子,邊說:“他常來飯店吃飯,經常找我聊天,聊着聊着,就把他家裡和個人的情況跟我說了,問我要不要和他處對象?還說要是我和他結婚,就我們倆單獨過小日子,家裡我做主,他的工資也歸我管。我看他人老實巴交的,好拿捏,各方面條件也不錯,就答應和他處處。至於能不能處到一個戶口本去,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