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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湘的雙手摁住自己的肩膀上之時,全程保持吃瓜狀態的宋嵐還沒反應過來,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人羣的議論消失了,就連邪教徒和在蒼穹之上鳥瞰整個魯特城的『腐壞』也陷入了沉默,此刻的綠洲市民和通過現場直播關注着這裡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文,畢竟這個信息量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新神的登基,以及牽扯出的那關於黑暗時代不爲人知的歷史。
再加上第一區、第二區和第四區所發生的一系列動盪,讓那些即使遠離風暴正中心的人們也感受到新紀元來臨的氣息。
被『腐壞』提及的第三次戰爭,那場幾乎摧毀了整個世界地表的戰爭,也正是切割過去和現在的重要歷史節點。
那麼拉開新紀元帷幕的災禍又會是什麼?
舊神與新神的交替,即將爆發的聯合政府與反抗軍的全面衝突,又或者是一場席捲全世界的瘟疫?
這一切的答案,都藏在了綠洲的邊境小城。
很快有人認出了被陸湘推到身前的青年。
宋嵐。
十七區執法者部門宣傳科的科長,同事們眼中的老好人,與所有科室的同事都保持着良好的人際關係。
在陸湘畢業被流放到十七區前,他只是執法者部門最不起眼的後勤科的文職人員,據知情人士透露,後勤科是前任主管留下的爛攤子,其中的所有成員都是通過各種關係招收進去混日子的。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宋嵐過去的人生都算不上精彩。
按部就班的工作,過着悠閒、慢節奏的生活,用混日子來形容也絕不爲過。
直到陸湘擔任執法者主管之後,才破例重用了此人,不久後還流傳出了兩人戀愛的消息。
儘管宋嵐在被提拔後展現出了不俗的工作能力,但在大多人眼裡,擔任執法者部門兩個科室的科長主要依靠的是裙帶關係。
不過嘛,這在犯罪率曾一度突破天際的十七區來說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部門裡沒有人任何人對此提出過異議。
並且在許多人看來,以工作狂著稱的陸主管正需要這樣一個勤儉持家的好男人。
這樣一個人,無論從任何角度看起來,都和新紀元的浪潮扯不上關係。
“你這是什麼意思?”
長久的沉默過後,『腐壞』開口問道。
綠洲和平公司當然也調查到了關於宋嵐的事,所有的結果都來源於一本名爲《執法者的戀愛物語》這本期刊,內容是以陸湘爲原型的執法者戀愛輕喜劇,自發布後便在十七區有着不俗的人氣。
但在『腐壞』看來,這不過是神靈在失憶度過的荒唐的生活,他沒有看出喜劇的元素,只看從中感受到了悲哀。
曾經的生命之神,如今已經徹底淪爲了一個普通人,過着最平凡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才感受到了強烈的失望。
他所期望的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足以讓整個世界見證舊神與新神交替的戰爭,爲此,他不惜用整個綠洲作爲舞臺,向所有人宣佈着這一刻的到來。
可期望中的對手卻變成了一個已經徹底變成了普通人的執法者主管。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叫宋嵐吧?”
『腐壞』思緒萬千,難道這是對方在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後,打算用“愛”、“覺悟”這種虛無縹緲的精神來混淆視聽了麼?
陸湘不答反問,“在你眼裡,你的那個前輩是怎樣的存在?”
看着彷彿剛睡醒時陷入了發懵狀態的宋嵐,她不禁流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被羞恥感籠罩的心情也好轉了許多。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這隻呆呆鳥也有今天!
更奇妙的是眼前這位完成了“集郵”的後輩似乎還與他關係匪淺,以至於她都要相信命運是真實存在的了。
否則,爲什麼所有的巧合最終都會匯聚向同一個時刻?
“前輩?既然你提到了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也和他有關,爲了這個世界對於他的種種污衊。”
儘管『腐壞』不知道現在的事和前輩有什麼關係,但這不失爲一個昭告天下的絕佳契機,“正是這位前輩的存在,才讓我明白了神靈究竟是一羣多麼不堪的存在,對於祂們而言,我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消遣的方式,爭名逐利,黨同伐異,祂們和我們根本別無二致。”
唯一的區別,僅在於力量的不同。
“而後來發生的事則證明了一切,前輩因爲仗義執言,被形容爲了吃人魔鬼,任何相信他的人都會被一併視爲不潔的叛教者,信仰和教派不過是祂們用於掌控這個世界的手段,新紀元的到來也正是爲了糾正過去發生的一切!”
『腐壞』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激動,和之前運籌帷幄的態度判若兩人。
廣場上的人們神態各異,至於正在關注事態的公司高管們只希望能刪掉剛纔那一段發言。
公司體制與信仰殊途同歸。
他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的就是了解背後規則的人,也不需要糾正過去所犯下的任何事,時間自然會撫平一切。
被他們管轄的大多數人只要扮演好一枚螺絲釘的角色,就能迎來屬於他們的幸福生活。
“你笑什麼?”
『腐壞』注意到了陸湘神態的變化。
她似乎早已無法控制上揚的嘴角,最終不得不用左手遮住嘴才能掩蓋住自己失態的行爲。
“我是由衷地在爲他……你的前輩感到高興了。”
雖然身處敵對立場,這份心意她還是真真切切地接收到了,她相信宋嵐此刻也一定心情複雜。
這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在知道了呆呆鳥的過去,卻沒有成爲“小黑子”的人。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想要爲宋嵐恢復名譽。
雖然宋嵐向來對身外之名不感興趣,但剛纔那一番話想必對他也有所觸動吧。
“你的想法,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接收到了。”
若不是此刻所有人都注視着魯特城的廣場,陸湘真想迫不及待地對宋嵐採訪一番,這種感覺,就像是行走於學院之間,突然遇到了小迷弟了一般。
看來呆呆鳥一直以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至少有人相信了他,並以此作爲目標展開了行動。
“難道……”
『腐壞』恍然,並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毀滅第二區,以及抹去『支配』的靈能似乎並非生命之神的能量,力量盡失的祂早已無法做到這種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命運還真是奇妙啊。”
良久之後,蒼穹之上的笑聲都變得爽朗了許多,“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在你離開後我曾暗中展開了許多調查,和生命之神不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你殘留的痕跡,我本以爲你已經隨着那場未知的戰爭消散了——沒有什麼能夠讓您親眼見證新紀元到來更讓我高興的了。”
“還是收手吧。”
宋嵐的眼前一片黑暗,面對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他能猜想到此刻所有關注着這場魯特城的人的反應。
『腐壞』剛纔的那一番話無疑成爲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幾乎面向所有人,公開了他的身份。
事實再次證明吃瓜是一項風險極大的運動,陸湘暴露得非常徹底,他最終也未能倖免於難。
如果單論羞恥程度,他恐怕還要在陸湘之上。
現在的感覺,就如同一位讓整個綠洲乃至世界陷入恐慌的超級反派,用熱忱而又崇敬的語氣向整個世界宣佈他年輕的時候也當過魔法少女。
沒錯,現在的氣氛就是如此詭異且尷尬。
他已經很難想象自己以後回家上樓的時候該如何面對李大爺。
“看來你對於後輩的關心並沒有白費啊,老宋。”
『虛無』微微一笑,在衆目睽睽之下拍了拍宋嵐的肩膀,說道,“順便一提,你們可以叫我老虛,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以前這個“最好的朋友”可能還要加上之一,但現在時過境遷。
宋嵐和陸湘戀愛對他來說最大的利好,就是在朋友的領域他成爲了唯一的存在。
現在的他就如一位老友,由衷地爲宋嵐而開心。
“沒有人問你。”
宋嵐和陸湘異口同聲,充分地展現出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宋嵐的大腦飛速思考着,他很清楚『腐壞』剛纔所說的一切都已經傳遍了世界的各個角落,即使他百般否認,也無法改變“超級反派唯一認證”的標籤。
逃避的最好方式就是讓時間倒流,然後在這一刻到來之前提前解決掉『腐壞』。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
抹去了過去的存在,乃至消除所有人的記憶,命運便會永遠地站在他這一邊。
但在聽見了剛纔那一番話之後,他的心中似乎涌現出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這讓他心中煩躁不已。
作爲一名受人敬仰的學長,他似乎有義務回饋這份沉重。
“我之所以對你說那些,從來都不是爲了讓你走上恐怖分子的道路。”
很顯然,『腐壞』對於摸魚守則的理解出現了極大的偏差,所謂魔鬼的低語,其最終目的並不是爲了挑起戰爭,而是爲了讓那些誤入歧途之人從“蛐蛐”的身份中擺脫出來,對於上層世界的生命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失去信徒更嚴重的懲罰了。
“話雖如此,我也的確對你說過那些話。”
宋嵐從未想過,他過去的一番話也改變了某人的命運,並在未來爲綠洲帶來如此深遠的災難。
在鹹魚的逃避準則失效後,他決定面對誤解所引發的後果。
“喂,你們聽見了麼?”
身邊傳來的騷動讓所有人如夢初醒。
爲了見證奇蹟的降臨,魯特城的所有人都聚集來了鐘樓前的廣場。
很快有人發現騷動是由身邊的建築裡發出來的。
那裡是用於囤放屍體的地方,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對於綠洲帶來了幾乎不可挽回的傷害,醫院無法容得下潰爛的屍體,人們只能清空建築,將因瘟疫而死的人存放進去。
他們還心存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幻想着生命之神的奇蹟能降臨於此,讓死者們的靈魂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短暫的恐懼之後,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明的驚喜。
所有人的視線都一刻不離地凝視着傳來騷動的建築,期望看見會有人能推開那一扇扇被封條擋住的門。
“慢、慢着,你想做什麼?”
感受到了城裡的異象,『腐壞』慌亂了起來。
他與生命之神,是149比1的懸殊戰爭,可目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前輩在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失去了他所有的力量。
更讓他惶恐的是,那些由碎片所帶來的純粹的靈能正在離他遠去。
被抽離的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隨着時間在被一起加速着。
有人迫不及待地衝向了那些被封閉着的大門,但下一刻,他和這世上的所有人一起見證了奇蹟發生的過程——他伸出的手沒有觸碰到門把手,他們面前的一切景象似乎都成爲了虛影。
而他們,似乎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角落。
“住手!這樣一來,新紀元就會——”
『腐壞』大喝一聲。
當人們再度擡頭望去之時,籠罩於魯特城上空的烏雲正在消散。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隨着時間一起倒退着。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注意到了一切異象的根源。
他難以置信地高呼出聲,“時間、時間在倒退!”
這時,他們才終於明白了門的另一邊正在發生着什麼。
門另一端的屍體,也正在隨着這個世界一起在飛速倒退着,倒退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手機屏幕顯示的數字記錄下了這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
“這個新紀元的到來可是爲了糾正過去的一切過錯啊!”
短短一句話的功夫,魯特城便經歷了太陽西落東昇的過程,『腐壞』提高了聲音,近乎於嘶吼着試圖阻止這一切的到來。
他希望的戰鬥並未到來,現在的他就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來之不易的力量無法發揮分毫。
“新紀元早就來臨了。”
混沌之中,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倒退的時間最終止步於一天清晨。
眼前的虛影變爲現實,廣場上一切目力所及之物停止飛逝,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不再是因感染了疾病而潰爛到面目全非的樣子。
當時空交疊之時,在魯特街上行走的人們停下了腳步,他們驚愕地望着廣場上的人們,有的人甚至驚訝地伸手指向了人羣。
“你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街上的行人質問着他們。
與此同時,在直播停止的剎那,關注着魯特城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拿出了手機等一切標有時間的物件。
上面的數字印證了剛纔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他們回到了一週之前。
“還剩最後一件事。”
清晨刺眼的陽光讓宋嵐不得不用手遮在了額前,當力量散盡,蒼穹之上便只剩下了一個單薄的黑影。
他的食指輕輕向下一劃,蒼穹之上的黑影彷彿受到了重力的牽引,猶如隕星般落向地面。
“老陸。”
看着越來越近的黑影,他說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而現在,他必須光速撤退了。
在人們一擁而上來詢問“魔法少女”的經歷之前。
小劇場其兩百九十一:
某年某月某日週六,傍晚
報復,這是赤裸裸的報復!
宋嵐懷疑陸湘仍舊對“老陸”這個稱呼沒有釋懷,畢竟這個絕妙的叫法最初就是由他提出來的。
多麼朗朗上口的名字呀,現在誰見到了陸湘,都會親切地喊上一聲“老陸”。
一個膾炙人口的稱呼。
這便是他絕佳起名能力的又一力證。
起初陸湘還會反抗這個稱呼,但久而久之被人叫習慣了,她也就懶得糾正了。
“土豆!幫我拿一下浴巾!”
正當宋嵐腹議陸湘記仇的時候,浴室裡傳來了她輕快的聲音。
自從給他取了小名,陸湘每個幾分鐘就要喊上一次。
“土豆就土豆,你爲什麼老叫?”
宋嵐把浴巾遞進去的同時在門口問道,按照這個勢頭下去,他懷疑過不了幾天,夜鷺也得有一個“薯片”的小名。
“土豆聽起來親切多了。”
陸湘哼着小曲,“之前叫老公、親愛的、夫君你總嫌太肉麻,叫宋嵐又太生分了,現在土豆就挺好的。”
浴室裡的陸湘面向被水霧遮擋的鏡子,心情很好。
起初給宋嵐起小名只是在賭氣,可是他牴觸的情緒卻讓她想到了一個新計劃。
呆呆鳥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
平日裡如果直接叫他老公他是斷然不願意的,可如果一直喊他土豆,他就願意商量老公、親愛的、夫君三選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