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來,吹得風袖轉如燈。風中有美,那般妖嬈,看得人呆慢。
美人雙手收在袖中已久,嫵媚的眸子靈動,星光碎如金沉底,貴傲無比,慢慢吐字,“交什麼?”
“你拿什麼刺傷了三公主,就交什麼出來。”向琚望着采蘩如此的意氣風發,心中更痛。爲何?她已經是別人的女人 但他仍想得到她的心。
“三公子耳背嗎?”妖嬈美人的清冷,是采蘩最特別之處。
“別人不知你的本事,我卻知道。你手中一把好刃,能隨時取任何人性命,只要你離他們夠近。畢竟誰會想到呢?”從頭看到腳,鐵鏈落在眼中,向琚微眯,但語氣一絲感情也無,“像你這樣一位美人,身揣見血封喉的利器。那把好刃還有個比你柔順的名字,叫婉蟬。”
“如今看來,越面上柔順越內裡堅韌。五公子吃過苦頭,就該提醒別人纔是。”采蘩的眼捎悄飛,無所謂,才能笑。
她的態度讓向琚心狠,“與其提醒別人,不如解決根本。別再讓我說第三遍,你乖乖交出婉蟬,西穆王若追究,我會替你求個情。你以爲這麼傷了他的掌上明珠,自己能夠安然無事?”
“五公子口口聲聲說我傷了三公主,卻不去追拿真正的兇手,這是攜私報復我麼?”笑意不冷,采蘩很安然,“我卻也不再說第三遍,我什麼都交不出來。婉蟬早就讓笑面收去,你可以問他。”
笑面不問自交待,“在長安時就收走了,老鐵拿着呢。”
鐵面也跟來了,當即承上婉蟬。
向琚一怔,神情卻更冷,“原來你還有殺手鐗是我沒見識過的。你固執不交。我也是固執要你交,怎麼辦纔好?說起來,你雙手收袖很久了,冷嗎?”
采蘩笑聲輕音俏脆。“冷。讓人逼供,非要交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兇器,承認自己不曾犯過的錯,怎能不冷?五公子。你說我和你都固執,問我怎麼辦纔好。這會兒看來,只有一個辦法--搜身。”
向琚面色一凜,這話該是他說的。但聽采蘩搶了先,萬般不是滋味,出口卻不讓半寸。“這可是你說的。”
“請五公子派侍女來搜就是。”采蘩轉身往自己的帳包走。三公主攔截她的地方。離它很近,不過三四丈。
“你一旦進帳,誰還能搜得出東西來?而且,我這裡哪來的侍女?”向琚覺得肯定是采蘩。她夠狠,也夠膽大,別說傷人,殺人或者都不眨眼。
采蘩在帳前站定。轉過身來,即便旁邊的大火盆都不能阻止神情間起寒意,“五公子什麼意思?”
“本來我可以問西穆王借人,但你剛把整個西穆王帳得罪了。就是沒有侍女會來搜身的意思。”向琚這時忍不住有點心態扭曲。童采蘩聰明, 童采蘩手巧,童采蘩能說會道,童采蘩遇到任何難事都會逢凶化吉。這次,也行麼?明明是她刺傷三公主,明明兇器藏在袖中,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耍詭計讓她自己脫身。
將脣咬白也不過一瞬,采蘩呵然,“五公子打算親自上陣,還是讓笑面鐵面?或者你身後那些護衛中挑幾個出來?”敢情一年的短命也不能讓向琚心滿意足,想要徹底在人前羞辱與她。
向琚把心一橫,笑中只有冷酷,“我對嫁了的婦人沒興趣,笑面鐵面跟你久了,怕他們不好意思,就讓我的護衛們入帳搜身,仔仔細細,一處都不能漏。”
采蘩看向沉着臉的向老爺子,“老人家,您的好孫子真是君子雅量,風度翩翩。我卻越來越替自己慶幸,沒讓美玉公子的風度吸引過去,選獨孤棠嫁了實在明智。”
向老爺子覺得孫兒有些過了, 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要是訓斥,會讓人心動搖,“丫頭,讓你拿出來,你拿出來就是。你不拿,卻成了自討苦吃,怨不得別人不君子。你傷得是金枝玉葉,抱着能混過去的僥倖可不行。這會兒還只是我們查真相,等會兒你會被西穆王逼供,難道就有好果子吃?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老人家,以爲你重諾公允,是我天真。”什麼是與虎謀皮?經歷了這些,采蘩知道世道是不會給她公平的,只有自己爭取。“三公主欺人太甚,我沒招惹她,她卻刁難我,還想踢小混蛋。我若帶着婉蟬,真會給她一刀,讓她嚐嚐疼痛的滋味。不過,老天開眼,有人暗中替我出氣。”
“丫頭,小混蛋是我孫兒,如果三公主真踢了他,我自然會出面。”向老爺子看看小混蛋,卻發現小混蛋不理睬自己,不禁嘆氣,接着道,“可如今的結果卻是,小混蛋無事,三公主有事。”
“可我也說了,不是我動的手。”采蘩道。
“只有搜身了,不是嗎?”向琚隨意點了幾個隨護,“你們進去。”
小混蛋瞪豎了一雙鳳目,擋在那幾個隨護面前,“誰敢上來,我就跟他拼命!”
但隨護將小混蛋輕輕一提,就拎到旁邊去,由笑面捉牢。他們走到采蘩身邊,正要強行推她入帳。
采蘩喝聲,“且慢!”
向琚等得就是這一聲。他不相信,采蘩寧可被幾個男人脫衣,也不肯交出兇器來。他要她在他面前低三下四求他。所以隨護們看他的眼色時,他輕輕頷首。但采蘩接下來的話讓他怒意陡生,恨得咬牙切齒。
“讓男子搜身也沒什麼大不了,關在帳裡反而惹閒話。我就在這兒,自己來。”采蘩甩開隨護們的手,竟開始脫外面那件春衣。
向琚面色鐵青。他的話有很大的羞辱意,可他心裡也很清楚,到了最後,他不會讓人真佔她便宜。要麼她妥協,要麼--他篤定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一般女子早就嚇得腿軟了,采蘩可能堅持得久一些,卻也會服軟。然而,到了這個地步,她沒有服軟,反而給了他當頭一擊。衆目睽睽之下,她自己脫衣服。他死死握拳,才能忍住上前的衝動。不,他不信,她還能真脫個精光?!
春袍一件。一路以來都是被囚被禁,獨孤棠來救,卻也沒能帶兩件好看的衣服來。所以,春袍很舊,造紙又給弄髒了,綠柳青褪成蒼綠,連繡花也沒有一朵,現在--燒了,不可惜。
采蘩將袍子往火盆裡扔,火舌肆舔,吃得津津有味。
春袍之內是雲白綢裙,絲袖上裝。采蘩低頭解腰帶,綢裙落地,是雪裡裙。她撿起來,照樣喂火。但絲衣翻下肩,刺痛向琚的雙眼,能看到凝雪的肌膚和藕臂。肚兜是湖藍錦,繡藤蔓繞枝,無花新葉,發芽可愛。那雙手卻沒有遮擋的意圖,毫不猶豫把絲衣扔進火去。
素手解衣。
若是他和她的新房之內,他該多享受這份華麗的風情。但這時,他不用看就能知道,在場的多數漢子正以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在期待接下來能看到的春景。這讓他如芒在背,咬牙都快撐不住了。
他茫然望着她。她居然還在微笑,像純雪一般,無垢潔白。他突然懂了,她真心不在乎。不在乎他,不在乎每一個眼神如狼的其他人。她的心只屬於一個男子,一個叫獨孤棠的男子。那男子給於她的自信和信任,讓她像開在雪中的紅梅,傲然芬芳。即便人人能看,即便隨人採摘,誰也觸不到她的梅魂。
美玉公子突然慚愧。
“住手。”他道。
她的手停住。如果非要倔到底,那就是傻瓜。她本有目的,本就在賭,當然見好就收。
“進去。”向琚又道。
采蘩沒有半點遲疑,轉身入帳。
白老頭在向琚旁邊問,“怎麼跟西穆王交待?”
“有什麼不好交待?你們都親眼瞧見的,她身上哪裡還能藏兇器?”向琚面色好看不起來,“還不去搜刺客?!前兩天讓人燒了糧,今天又讓人傷了公主,幾萬人都吃白飯的。”說罷,大步而去。
大家忙找刺客,向老爺子卻若有所思。他和燁兒一樣,聽完笑面的描述,肯定就是采蘩傷了三公主。但兇器呢?采蘩脫到那樣,大風顯盡纖腰細腿,除非她藏得是針。可是,三公主的傷有匕首大小,貼身藏不住。他走到火盆那兒,幾件衣服裙子燒得灰飛煙起,眯眸冷望,擡手叫人把火盆子翻地,卻沒有發現任何金屬器類。
這麼大年紀,自認爲什麼鬼把戲都瞞不過雙眼,向老爺子卻難得疑惑萬分。而且,他還驚訝采蘩的冷靜。一般人若知道自己只剩一年的命,恐怕慌張得不行了吧。
小混蛋鑽進營帳,看見采蘩已經披好一件舊衣且挽起袖子,擔心變成了好奇,“小姐姐要幹嘛?”
采蘩把頭髮紮成一束,“幹活。”
“這時候還想着造紙?”小混蛋對采蘩已不僅僅是佩服了,崇拜得不行,“小姐姐到底怎麼做到的?”
“做到什麼?”生火,倒料,攪動,漸漸專注。
“怎麼教訓那個笨蛋公主的啊?”太好奇,太好奇。
“還是我弟弟呢,跟別人一樣,往我身上潑髒水。”采蘩擡頭,笑得妖裡胡哨,“要說我是兇手,也行。拿出兇器來。”
要不然,就都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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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