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會比較晚,請親們明天再看,別等。
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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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讓一條冰冷毒蛇纏上的感覺,黏溼的,奸猾的,采蘩死命咬住銀牙,忽略全身的顫抖,手上用力,烏沉匕首的墨刃沒入心口不見。
“你……你……”鮮血從口中涌出,眼珠子翻白,鎖喉鬼掐住她脖子的雙手終於鬆頹,腦袋一歪,卻閉不上眼。他的命居然斷送在一個不會武的女人手上,怎能瞑目?
采蘩這才如夢方醒,口中驚呼,放開匕首,向後倒退卻跌坐在地,右手讓什麼紮了也全不在意,蹬着腳離開那具屍身幾尺遠,面無人色呆看死人。
她又殺人了!她怎麼又殺人了?那兩個色鬼官差是該死,這鎖喉鬼呢?他也該死,但不是由她來動手。一側臉,她目光凶煞,卻見孤客仍背對着自己,手上拿一塊銅牌正翻來覆去看。
“欸!”讓他事不關己的姿態激起了心火,全然不覺恐慌因此燒減了,“我救了你,好歹有聲謝吧。”
孤客又過半晌才直起身,不看采蘩而走到鎖喉鬼身側,繼續他的搜身大業,“我沒讓你救。”
采蘩不可置信地瞪着那青哈灰乎的背板,騰一下爬起來,恨不得擡腳揣過去。
“要打我這種事。我好心勸你一句,想想就算了。”眼珠子轉的聲音他聽不見,但她那點動靜在耳裡打雷呢。“我說錯了嗎?我讓你自救,你說我不是恩人,我可一點都沒抱怨,而當初還是你開口求救的。”
沒良心的人吧,嘴也像刀子。采蘩此時對那個倒黴的鎖喉鬼已不存半點同情心,一腔怒全衝着孤客去了,哪裡還有空爲一個兇惡的殺手糾結。可是,對付他。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最終她只能自我冷嘲。
“對,我錯,就該冷眼旁觀,看你怎麼死。”想要一走了之,卻聽孤客又開口。
“一刀正中心臟。刀柄與胸口垂直,不歪不斜,姑娘用匕首的本事精進了許多,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應該站得直神情自若。”孤客從鎖喉鬼身上搜出了不少東西,一一看過後放進懷裡。
“多謝誇獎,下回改進。”神情自若?他是殺人狂吧?還給她下一次進行指點呢。
孤客聽出她這是反話。卻也懶得駁。再度站起身,往草叢中走去。
采蘩不由喊道,“你這麼就走了?”
孤客停下步子,回頭譏笑,“姑娘想聊天?”
“我的匕首還插在那死人身上。”她不敢去拔,“你幫我拔出來,然後橋歸橋,路歸路。”
“你上回怎麼拔的?”身形一動不動。影子凍結在寒土中。
“……”上回有滔天的恨,連刺幾刀,想都不想便一氣拔出,這回沒有那樣的恨意,而且此時她已經冷靜了,“這是你的匕首。”
“送出去的東西還是你的麼?”蒙巾撲動,顯然他哼氣。
采蘩突然笑得滿目桃花,嬌面柔聲,“匕首如今是我的,可從前是你的,好歹有個舊主情誼。你要是不拔,那我也不拔,乾脆不要了。”
孤客立刻跨上一大步,卻又立時靜止,聲音有了怒,“拔出來。”
兩人相隔數丈,但采蘩彷彿覺得迎面來勁風,讓他的氣勢壓得呼吸不暢,哪怕他瞬間收斂住了。她幾乎也瞬間明白,自己那勾人哄人,打算要爐火純青的本事,對方根本沒放在眼裡。
但采蘩的天性其實很不好惹,他不吃她那套,她也無所謂,“不拔。”
“自己的刀自己拔。你若丟了保護自己性命的東西,將來也會很容易丟了自己的命,因爲你太弱,在這樣的世道里只能讓兇惡之徒生吞活剝。”說罷,孤客頭也不回地走了。
采蘩看着雜草一叢叢晃遠,任性倔強的目光漸緩,再看鎖喉鬼時,眸中覆森寒氣。孤客的話雖然不中聽,她卻明白句句在理。絕地逢生,心境上徹底顛覆。而燼地五年,學會忍耐堅狠,還有對這個世道的一些通透。在前世的最後一年,流放人數之多令燼地的看管官員們乍舌。她還記得那些人在監工時竊竊私語,說明明纔打下了北齊,正該氣勢如虹的時候,怎麼新帝一接管卻多出如此多的血案來。就在一波又一波的風言風語中,她知道外面已經非常亂了。如今回到十七歲,看到的卻是南陳風光如畫,貴人耀輝璀璨,富人奢靡無度,要不是孤客的出現,她真也許會像其他人一樣,安享最後的太平。
是的,周,齊,陳,還有那個名存實亡的樑,很快就會陷入在一片戰火之中。齊樑將覆滅,然而南陳要發生什麼,北周又爲何沒乘勝追擊,她不知道。因爲,她只是一個囚犯,囚犯之前只是一個丫頭,能從隻字片語中猜想國勢,已經是做從前所不能的事了。
亂世要自保,就得夠狠夠強。她一步步結實踏過去,垂眼看地上的死人。人都敢殺了,何況拔一把匕首?她蹲下身,盯了半晌,突然拿起殺手的行囊,在刀柄四周堵好,右手飛快一抓一拔,左手將行囊往洞口一摁,避免血花濺髒她的新衣,又把匕首上的血在死人棉衣上擦拭乾淨,插回匕鞘。
那般有條理,那般老練,又那般沉靜。
“說我留下一堆爛攤子,你不也留了攤子不收拾?”她想毀屍滅跡,但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如何做。
正躊躇不決,鎖喉鬼的包袱卻讓風掀開一角,從裡面滾落出拇指寬的白紙軸。她撿起來。打開一看卻無字,大概是他傳消息用的。
“你磨蹭什麼?想跟死人聊天,還是打算在荒郊野外過夜?”壓沉的聲音不是不耐煩,而是非常不耐煩。
采蘩嚇得跳轉身來,睜大眼瞧着孤客,詫異地問,“你不是走了嗎?”
“我習慣殺回馬槍,你又不是沒見過。”孤客瞥一眼鎖喉鬼,看到他心口的包裹,立刻明白采蘩的用意。“就說這種事要靠經驗,你老道多了。”
“難不成我還得謝謝你?”這人簡直不能用常理來形容,采蘩和他保持距離,“你自己喜歡殺人,別把我也兜進去。”剛纔看他一劍就割斷了殺手的脖子,他卻給她氣定神閒得淡然,好像對方只是雞啊鴨啊。
“姑娘。是你自己跟上來的,何必我兜着你呢?”要不是她住在他隔壁,他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要不是她落跑的動靜稀里嘩啦,他以爲是鎖喉鬼的同夥,擱在平常,他根本不會搭理這樣一個女子。
他嘶一聲倒吸氣,“這大概就是孽緣了。”
絕對是!采蘩眯起眼。漂亮的美人尖朝兩具屍身點了點。“他們怎麼辦?”
“放着。”他看她表情不解,就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你想跟我學毀屍滅跡,方便下回行事?”
采蘩罵自己白癡,問什麼問,反讓他調侃,“你自便,我走了。”進了草叢。卻聽後面沙沙響,回頭見他跟着,沒好氣,“壯士有何貴幹?”
“那兩人的屍身不用處理,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法子。很簡單,腳上綁石頭,扔河裡餵魚。”所以他才挑了河岸邊上,臨了卻改主意,打算就此棄屍荒野。
而他也確實有事要問她,“鎖喉鬼爲何認識你?”
可怕的觀察力!采蘩知道如果撒謊,他一定看得出來,於是老實說道,“他和他的屬下可能殺了姬明夫婦,也想殺他們的一雙兒女。就是那日在福來客棧的那家子人。”
“出銀子讓官差放過你的那對夫婦原來是姬家人。你前世修福不淺,那天就三撥客,人人暗幫着你。”孤客話中卻無諷意,“你和姬家如今卻是什麼關係?”
“我無意中救了那兩個孩子,架不住央求,送人回家。孩子非認我當義姐,在祖父母面前把話說圓滿了,所以我得給義父義母披麻戴孝,暫居在姬府中。鎖喉鬼一路跟着我們,前些日子我還差點讓他捉了。”老實到底,心中如大石落地。當着多少人的面,她撒謊圓謊,都快憋死了。終於遇到個能吐露真相的,長吁一口氣。
“怪不得鎖喉鬼找上你。福兮禍所伏,你攀上姬氏這門親,恐怕飛雪樓把你也當成任務,非要滅口了。”孤客心中疑問得解,步伐加快,越過了采蘩,“不過你運氣不錯,鎖喉鬼是這個任務的執行人。飛雪樓有規矩。執行人死,任務告罄,成則收尾銀,敗則退定。像這樣的,按人頭收錢。你可以不必擔心了。”
“那也未必。”采蘩輕聲一句,讓孤客回了頭。
“何意?”他問。
“我覺得飛雪樓這次不僅幫人殺人,還幫人找東西。”采蘩淡淡說道。
兩人沒發現這會兒說話語氣都很平和,就像老友。
“找什——”孤客突覺自己問多了。
采蘩卻未在意,“還不知道,我猜是很重要的東西,畢竟姬明姬大人正在查——”啊,自己的事可以對他實話實說,橫豎她已經夠慘,但別人的事——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長相,無從判斷他這個人。
“你要聽謊話,我可以繼續說下去。”采蘩明示他。
孤客沉吟,音色冷清,“那就不必了。今日再遇,你我誰也不再欠誰的,你好自爲之。”此時已穿出草地,他大步流星,很快消失在縱深的破巷裡。
采蘩直覺怪異,卻又說不出來,只能姍姍然尋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