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權宜之計

從無義緊繃着的嘴角,子閔就知道她慘了。

一陣天旋地轉,子閔和羅華再睜開眼,已經在一片山坡上。

羅華難得的看着子閔焉頭耷腦的,但是他也知道,在這個能令子閔這個妖精焉頭耷腦的人物面前,自己絕對也得像鴕鳥一樣將頭藏起來。

於是在這個小山坡上,便有了這樣的一幕,一個高大的紅衣人冷冷的站着,兩個小小的人蜷縮着坐在地上,忐忑不安的待着,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裡。

無義開口了,聲音淡然清遠,就像是空山上的茶花:“現在知道害怕了?他活不過第一個字,你活的過第二個字?”

子閔知道自己心中有愧,小聲回了一句:“我剛纔是一不小心沒注意?”

無義雋秀的眉毛皺了起來:“你都注意過什麼?我讓你修習法術,你去偷懶睡覺,我讓你學習功夫,你藉口事情太多,今天又是什麼理由?”

子閔被無義劈頭蓋臉一罵,她心中很是不服氣,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回嘴,只能壓低了聲音反駁:“我不是在渡魂嗎?”

無義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子閔:“渡魂,你渡到空花境了?”

子閔很無辜:“謝蘭香這不是心願未了嗎?我尋思——”

“你尋思什麼?還渡魂,你告訴我你要渡誰的魂?”無義一旦嚴厲起來,子閔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謝蘭香。”子閔的聲音低到似乎只有自己可以聽見。

無義一甩衣袖:“孟子閔,你給我滾回去抄一百遍法華經!”

看着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小妖精被新來大妖精罵,羅華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很是暢快,但是聽着聽着,不由得震了一驚,一百遍法華經,這可比他老師厲害多了!

子閔一聽這麼多,也顧上將自己僞裝的很弱小了求同情了,她的聲音陡然高了一截:“爲什麼?”

“爲什麼?你再問一遍!”無義在虛空中淺淺的劃了幾筆,一道金色的符突然光芒大盛,瞬間籠蓋住了整個洪都城,剛剛還在以命相博的對手們剎那間停止了廝喊,就連熊熊的火光也停止了跳躍,羅華驚訝的發現這裡的時間似乎停滯了,連偶爾的射過來的流矢都停在了半空不再前進半分,他驚訝的拿起一支懸在半空中的羽箭,仔細的打量着,看起來這麼真實,又這般荒唐。

無義並沒有理會羅華的小動作,他右手輕輕一抓,一個細小的魂魄便被他隔空抓在手裡。“你再看看,這是誰?”

子閔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是她?”那個剛剛策馬而來的少女,子閔突然想起來,世人皆有執念,來到忘川的魂魄並不全是他們在人世間最終的樣子,如果執念足夠深,它就會成爲它最想成爲樣子,究竟是怎樣的經歷,竟讓一個如此英姿颯爽的女子,情願放棄自己,成爲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怪不得她牽不到魂。

無義手中的魂在微微的掙扎,眼見無義的手越收越緊,那縷魂魄也是越來越無力,子閔急道:“無義,別!”

無義的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晦暗不明,子閔艱難地嚥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請求:“讓我幫她一把吧,要不她就只能化在忘川了。”

無義不爲所動。

子閔焦急:”這姑娘在忘川給我唱了幾百年的曲兒了,就當我給她的茶水費好不好?“

無義還是不語。

子閔真急了,她一把抓住無義的手,故意將聲音拉的老長:”無義——“這嬌撒的羅華一身雞皮疙瘩。

無義的手頓了頓,隨後還是吃了這一套,他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子閔:“你只有一天的時間。”

子閔聞言大喜,她立馬點頭:嗯!”

”以後不可如此隨性妄爲!“

”好“。

”不得胡鬧。“

”知道了。“

“順便抄一百遍法華經!”

“好”子閔順從地應聲後,突然驚覺不對:“啊?別啊!”

無義看着子閔,眸子微微眯縫起來,威脅十足:“嫌少?”

子閔嚇得立即搖頭,小聲求道:“能不能少抄幾遍?”

無義冷哼一聲,子閔嚇得趕緊縮了回去。

無義微微側身眼角瞥到了羅華:“哪裡來的?”言語之中羅華竟然似一件物品般,這讓那個年輕的孩子極是不舒服。

子閔趕緊擋在羅華身前:“不小心黏上的,不過你放心,我會收拾妥帖的?”

無義沒有再看羅華,他轉身欲走,子閔像是想起什麼,趕緊:“喂無義等等!”

無義停了一下,“何事?”

子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個,我的靈力都被這幻境壓住了,能不能幫個忙!”

無義看着子閔,一臉恨鐵不成鋼:“靈力都提不起來,你也敢進這幻境?”

子閔一臉無辜的看着無義,小聲的似乎自言自語:“你也沒說不能進啊!”

一瞬間無義真想把這個小糊塗丟進忘川洗洗腦子,重新來過。

大約一炷香過後,無義消失了,火光恢復了閃耀,剛剛還被羅華握在手心的利箭“嗖——”的一聲,火辣辣的擦過掌心,釘在地上,箭尾還在輕輕的顫。

子閔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模樣,黑色的長髮及腰,紅色羅裙曳地,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無義這傢伙雖然面冷嘴毒,但是眼光還是不錯的。

羅華摸着自己火辣辣的掌心,目瞪口呆的看着無義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傻傻的盯着子閔變了又變的衣衫,他已經不能用自己的世界觀來解釋眼前的事情了。

子閔自己臭美還不滿意,她過來在羅華面前轉了轉:“好看嗎?”

羅華還傻傻的沒有回過神兒來,直愣愣的說:“沒有他好看!”

子閔一巴掌拍在羅華頭上:“誰?”

羅華捱了這一巴掌,疼得回過神兒來:“剛剛那人是誰?長得太帥了!”

子閔無趣的瞥了瞥嘴,酸不溜秋的:“還沒人說他不好看。”

羅華突然想起什麼來,後悔不迭:“他那麼厲害,我應該讓他帶我出去啊,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得回我的家了。”

子閔可憐的看着這個孩子:“讓他帶你去哪裡啊?陰曹地府?”

羅華:“啊?爲什麼去陰曹地府?”

子閔:“因爲他是冥間的王!”

傳說黃泉除去忘川就是遍地的黃沙,萬里無邊的黃沙,一抹孤單的紅色突然浮上腦海,羅華沒來由的竟然有些同情無義,不知他千百年間在哪裡看着什麼?

子閔拉着羅華往城中跑,羅華上氣不接下氣:“你慢點兒?”

子閔:“你不是急着回家嗎?趕緊幹活,幹完回家。”

羅華一聽來了精神,不過轉瞬間又有些忐忑:“我又不會法術,只是個凡人,幫不上你的忙。”

子閔嘿嘿一笑:“誰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

羅華:“我能夠幹啥?”

子閔狡黠:“我去搞定那女孩兒,你去給我抄法華經,一百遍哦。”

羅華瞪大了眼睛:“什麼?一百遍法華經?”

子閔理所當然:“就當我送你回家的路費了,不用謝。”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羅華暗中磨了磨牙:“我是人,不是妖精,一天之內,我抄不完。”

子閔樂呵呵地說:“小同學,別謙虛嘛,上課不專心,被班主任罰抄課文10遍的時候,看你那雙管鋼筆使得,龍飛鳳舞,再說了人間一天,空花境一年,你有大把的時間,平均每3天抄一遍就行了! ”

羅華驚訝:“啥?那就是說,我們要在這裡待上一年?!”

子閔不以爲意:“快的話半年。”

“什麼!”這讓羅華很難接受。

子閔突然轉過頭,惡狠狠的警告:“不過,我告訴你,如果到時候你還抄不完,你就在這裡接着抄!”

羅華、、、、、、

子閔帶着羅華沿着凌亂的道路一路跑到了朱文正的將軍府,子閔剛剛打算邁步進去,突然又停了下來,她回頭很嚴肅的看着羅華:“羅華你聽着,這裡雖然是空花境,看起來和一場遊戲一樣,但是如果我們不小心死在這裡,就會被幻境禁錮,永遠出不去了。”

這已經是子閔第二次警告自己了,羅華不由打了個寒戰,他還要問什麼,突然門裡面迎過來一個小廝,他看見子閔,頗爲激動:“謝姑娘,您怎麼回來了?”

子閔立馬變了一副心焦如焚的模樣:“將軍呢?他怎麼樣?”

小廝恭恭敬敬的看着子閔:“謝姑娘,將軍和七小姐在前廳議事,我帶您過去。

子閔趕緊:“快!”隨後跟着小廝往前廳走,走出了一會兒發現羅華還沒有跟上,她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着羅華,眼神示意他趕緊跟上,羅華只能的隨着她走。邊走羅華邊想子閔剛剛無比精彩的演技,如果在人間,絕對是影后級別的。

一天之內經歷了兩場惡戰,朱文正疲憊不堪,說是議事,其實在閉目養神,已經一個月了,洪都幾次險些失手,不知道將來還要堅持多久。

“要不,派人向主公求援?”,剛剛叱吒馬上的女孩子提議。

朱文正歪在太師椅上,依舊閉着眼睛,微微的搖了搖頭:“小七,不着急。”

被稱爲小七的女孩子皺着眉頭:“六十萬對五萬,我們還能拖住他多久?”

朱文正倒是沉着:“能拖多久,是多久,他今日攻不下城池,來日我也有辦法將他擋在城外!”

小七小心的試探:“要不我派人和哥哥悄悄說一聲?”

朱文正擺了擺手:“徐將軍和父親正在安豐城外苦戰,別去煩擾他們,我們必須守住洪都!”

徐小七還想說什麼,子閔就心急火燎的衝了進來:“朱公子,你沒事吧?”

朱文正聞聲睜開眼睛,直起身來,驚訝的看着子閔:“謝姑娘,你怎麼還沒有離開?”

子閔看着朱文正滿身的血污,眼淚幾乎滴了下來,擔憂的回答:“你要與此城共存亡,我要與你共存亡!”

朱文正嘴脣微微蠕動,長嘆一口氣,拒絕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羅華鄙視的看着子閔此時這一副無比荏弱的樣子,一個妖精做到這份上,實在有些難以入目。

子閔絲毫沒有感覺到羅華鄙視的神情,她正小心翼翼地幫朱文正清理身上的傷口,滿眼擔憂,幾欲垂淚地模樣看的羅華一陣惡寒,忍不住地暗暗打哆嗦。

自從子閔進來,徐小七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當子閔親熱的給朱文正清理傷口時,徐小七再也看不下去,她沉着臉,轉過身,冷冷的說:“我去看看城防,你先休息。”

朱文正微微點頭,徐小七邁步就走,羅華突然感覺空氣中的味道有些不對,他在這裡的身份是小廝,本來低着頭,當徐小七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好奇的悄悄的擡起頭,偷偷打量起徐小七來,一個看似嬌小的女子,動起來卻絲毫不帶嬌弱,很是矯健,步履不似子閔那般散漫,也不是謝蘭香那樣弱柳扶風,自有自己的輕盈利落,臉上雖然落了灰塵,卻隱約可見清秀的輪廓,她右手握劍,敏銳的感覺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眼神凌厲的掃過羅華:“會使劍嗎?”

羅華快二十歲了,只會使筆,像刀劍這種管制刀具只在電視上見過,他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會!”

徐小七冷哼一聲:“十好幾的大男人,不去保家衛國,卻跟在女人後面唯唯諾諾,不嫌丟人!”

她這一罵,罵的羅華有些冤枉,他生在紅旗下,長在新時代,老師家長是不允許玩這些開刃的東西的,他剛想反駁,卻碰上子閔警告的眼神,他只能忍下,違心的說:“七小姐教訓的是!”

徐小七看了一眼朱文正和子閔依舊親親熱熱的,氣不打一出來:“還不跟我去守城牆!”

羅華這回被驚嚇得不得了:“我?守城牆?”要知道他連弓都沒有拉過,他求助的看着子閔,子閔那妖精卻直接忽略過他的眼神。

這就是默認了,於是他想通過耍賴讓徐七小姐放過自己,心一橫跪在地上不起來。

徐小七更氣了。

子閔也忍不住了,她一邊給朱文正上藥,一邊模仿謝蘭香的聲音,溫柔的開口了:“你去吧,洪都現在上至六七十老人,下到婦孺小兒,只能能扛得動槍,拉的開弓的都在守城,我這裡有將軍在,你不用擔心。”

善解人意的子閔話還沒有說完,徐小七就一甩袖子徑直朝大門走去。

朱文正輕柔的安慰道:“有我在,謝姑娘儘管放心。”

子閔滿臉嬌羞。

羅華咬牙切齒,他死皮賴臉的賴在地上,心裡想你是不需要我,可我一個凡人需要你啊,子閔正面敷衍着朱文正,左手卻在背後做了一個削的動作,羅華咬咬牙只能站起來,跟着徐小七往外走。

外面天剛剛亮,街道上凌亂的散着殘磚斷瓦,一些還冒着沒有消散的黑煙,羅華嗆的眼淚直流。再看徐小七卻面不改色在晨霧中疾行,羅華也不知道是真的疾行,還是心裡有氣,不由自主的走的快了點兒。

羅華不知道子閔的葫蘆裡再賣什麼藥?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子閔似乎也不壞,雖然她不是人,但是也不害自己,熟絡之後,偶爾頂撞幾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快點兒走,你磨磨蹭蹭幹什麼?”徐小七回頭一看羅華已經落下一大截,不由的心中更氣。

羅華趕緊:“哦——”一聲,準備大步跟上去,卻一不小心被地上橫着的柱子拌了一下,一個趔趄撲向徐小七,徐小七微微一側身,躲過羅華的衝撞,錯開的同時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他的領子,把他硬生生拉了回來。

“謝府養的都是廢物嗎?”徐小七隨手將羅華丟開。

羅華今天已經被罵的有些麻木了,這些古代人都是什麼素質,怎麼開口閉口就會罵人啊,但是他不敢惹這個子閔的VIP客戶,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不說話。

徐小七看着呆呆的低着頭一聲不吭的羅華,突然心中有點兒愧疚,再大的火氣和這個孩子也沒有關係啊,她頓了頓:“你叫什麼名字?”聲音裡的火氣下降了不少。

羅華暗中一驚,糟了,忘了給自己取個名字了,子閔那糊塗蛋只顧着自己一個人兒美,以爲給他安排了個小廝的角色就了事了,名字這個問題他們兩個都沒有想過,叫什麼好呢?羅華暗自悔恨,又使出了不吭聲這招。

突然小七眼中的目光有些悲涼,她看着縮着頭的羅華:“是了,你一個下人需要什麼名字?沒有名字也不奇怪。”

她這一說,羅華猛的想起洪都保衛戰發生在元末,這個時候漢族人的地位極其低下,是不配有名字,人們只能以出生日子命名,或者說以家中排行來編號,比如說朱元璋就叫朱重八,陳友諒其實真正的名字就是陳四九,一聽就知道都是窮人家,沒時間感慨別人了,現在當務之急羅華得趕緊給自己按照他們的規則取個名字,羅華生日十月初一,叫十一吧,怎麼都覺得過節似的,彆扭,羅華是家中獨子,應該叫一,一一太娘,老一太難聽,突然羅華靈機一動,他今年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乾脆叫自己大一,既和這個時代的規則,又給自己討個好彩頭。

羅華心裡面想就這麼定了,嘴上就說了出來:“我叫大一。”

徐小七突然笑了:“你還小二呢?”

徐小七一笑,頗有幾分少女的明媚,羅華突然覺得這女孩子生在亂世也是不容易,如果她長在新時代,沒準兒會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當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可能是個潑辣的女班長。

徐小七收了笑容,正色到:“既然我們反了,就不要再按照那些蠻子的規則來。”她微微一沉吟,像是在自言自語:“雖然你是個下人,但是長得卻挺秀氣,看起來如同一塊玉石一樣,名字就取一個玉字吧”,說完徐小七的眼睛再次完成月牙,她對自己取的名字看起來很是一個滿意, “是了,就叫小玉,小玉這個名字挺好的!”

羅華一聽眼前瞬間有些發黑,這是什麼鬼名字,她居然給一男子取名叫小玉!再說他堂堂一男子漢,多man啊,怎麼看起來就和一塊玉一樣了?他憤憤不平的想起自己藏在衣服裡的八塊腹肌,雖然自己學業很忙,但是一有有時間還是會上操場和同學殺幾場球,身體鍛鍊的還是不錯的,她怎麼可以這麼說一個男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羅華決心反駁。

可是他剛開口卻發現徐小七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她清清亮亮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小玉跟上!”

羅華一陣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跟上,就算他想逃走,能去哪了呀?還不如直接穿越了, 沒準兒他還能利用自身優越的知識,超前的歷史眼光成爲一介白手起家的傳奇人物,現在可好了,掉進這個幻境,被妖使喚,被鬼欺負,想到這裡羅華突然脊背發涼,眼前的徐小七可不就是貨真價實的鬼麼?他趕緊閉嘴,只能當成權宜之計了,趕緊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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