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議論紛紛之後,馬上有人嚷嚷。
“我不差二兩銀子,給我來一簽!”
“我也不差,給我也來一簽......”
就在張雲堆着笑容,一邊收銀子一邊遞出紙籤的時候,他仍不忘繼續嚷道。“這籤兒不止可以買一注,只要朋友願意,你買上十注二十注也可以啊!你想想,多一注,那可就是翻倍的中獎概率!”
“別說,還真是這意思,好,給我來兩注!”
“給我......給我......還是一注吧。”
峪沂城是小城,三面環山。因爲地處兩州地界的交匯岔路,多有商隊、車隊經過。所以田戶少,生意人,客棧以及小買賣人爲多。
地界雖小,也算繁華。但繁華歸繁華,能拿出二兩銀子下注的人不少。拿個二十兩下注......場間出錢最多的也就是那個樓子裡的媽媽,下了四注,八兩銀子。這是她樓子裡一位姑娘、一桌酒菜加一個包房,一整晚才能賺得的“毛利”。
如此這般的晃悠了一個多時辰,見手裡還剩不少紙片,但卻無人下注了。場中衆人更是磨蹭不起,開獎的催促聲連連。畢竟晃悠了快一個時辰,這小城裡沒多少閒人。
“行了行了,趕緊開獎吧!”
“就是,這都大半天的了,家裡還有活計要忙呢!”
“是啊,是啊。”
張雲也不着急,嚷道。“好,讓我的婢女回去收拾下行李,咱這就開獎!”
見雀兒轉身往客棧行去,張雲從容舉起破口袋。閉着眼在裡面掏了半天,拿出一張紙。
“柒肆貳,有嗎?”
衆人悉悉索索半天,七嘴八舌回道。
“沒有!”
“嗯,正常,之前沒賣出去的籤兒。”
“叄捌壹,有嗎?”
“沒有......”
“沒!”
“陸貳陸呢?”
“還是沒有啊,你行不行啊!”
磨蹭了沒多會兒,張雲又喊到了一個數。
“貳壹柒!有沒有!”
“有!嘿,有!有!我就是貳壹柒!”
抽中籤兒的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矮小,卻頂着大肚子。樣貌上沒什麼特殊,鼻子下兩撇狗油鬍子倒是有點特色。
“嘿嘿,我抽中了,這丫頭歸我了!”
“走了走了,趕緊帶我去領人!”說話間還扭頭對衆鄉親嚷嚷,“趕緊散了吧,都散了吧!這好運氣歸咱嘍!”那表情就像生怕有人鬧事兒跟他搶人一樣。
張大少爺又露出一副傷心不捨的模樣,用僅有的右臂袖口拭着眼淚。
“罷了,我帶你去領人。”
“以後你可要好好待她,我不放心啊......”
邊說邊往客棧短租的房間走去,場間衆人各自唏噓,一個個面色難看的倒也散了。不是他們不想湊熱鬧,只是耽擱時間太久,這會兒太陽已經西下。誰有那麼多閒工夫去看這狗油鬍子男自己高興?
......
這中年男人一路上催着張雲,搓着手。這叫個期待莫名。但剛推開客棧房間的門他就傻了。
那已經到了嘴邊的漂亮婢女如今一道白綾繞着脖子掛在了房樑上。
“啊!......這,這,啊!”
一驚一乍之間,張大少爺忙不迭撲過去大哭起來。
“雀兒啊!你怎麼就尋了短見啊!你怎麼捨得離我而去,我的雀兒啊......”
一驚一乍的中年人和哭成梨花帶雨的張大少爺倆人三條胳膊,手忙腳亂的將雀兒救下來。那剛剛走回房間的七怨卻只是冷冷的看着這一幕。眼神漠然。將懷裡抱着,那塊有她腰粗的破木頭樁子戳在了地上。這木頭樁子一片黑色,隱隱還泛着類似金屬質感的光澤。離遠了看倒是有些像一塊發鏽的黑鐵塊。
然後就悠悠然撿起了雀兒尋短見時用過的白綾。這物事兒其實是她的腰帶。
整理好衣裝,七怨便不言不語,只是冷眼看着。
一放下人,中年男人趕緊去探雀兒的鼻息。
沒氣兒了......
又去摸脖頸下的脈搏。
沒動靜兒了......
在去摸手掌。
涼透了......
中年男人慾哭無淚,又伸手要去探雀兒胸口。可手掌剛要觸碰到雀兒衣襟,一柄又長又尖的剪子已經抵在了他的手腕上。
七怨悠悠道,“再摸,我就剪了你的手指頭!”
中年男人正要發作,但卻打心底裡冒出一股寒意來。如今雖未入夜,但太陽也掛在了山腳。七怨的力量逐漸恢復。這可是堂堂的冥怨靈,論起修行次第......冥靈算不算修者這事兒不好說,但她的實力手段,在《乾暘通史》中也是謎一般的存在。隨便使點手段就沒幾個人能遭得住。
就在這時張雲趕緊攔住七怨的剪子,抹着眼淚勸道。
“大哥,這事兒弄得。哎,這......你說這,我可怎麼跟你交代,怎麼跟死去的雀兒交代?......”
“這,這樣吧,我賠給你六兩銀子。一張籤兒二兩銀子,我三倍的賠給你!這雀兒......嗚嗚嗚......”
......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張雲和七怨一人一鬼連哄帶嚇唬。沒多會兒便將這中年男人給哄出去了。
雖然失望,但一下午的功夫,二兩銀子變六兩。這中年男人想想也不虧。或者說算是佔了大便宜的。也只能罷了。
趁着天還沒黑,張雲哭哭啼啼的衝進棺材鋪,也沒捨得買棺材。只尋了張廉價草蓆將雀兒捲起,又買了幾張紙錢,一塊白麻布。這才轉頭去那馬廝,牽來之前由七怨購置的一黑一白兩匹快馬。額外花了一吊錢,弄了個沒有軲轆的木頭拖板。
七怨騎着一匹白馬悠悠的在前面走着,張雲披着白麻布,牽着黑馬,黑馬後面拉着拖板,拖板上盛着被草蓆卷着的雀兒屍體以及三人的行李。
張雲一路哭,一路撒着紙錢。斷臂下的袖子隨風飄蕩。雀兒被卷在廉價草蓆之中,露出半邊臉,如紙一樣慘白。
七怨騎着的白馬,瘦削的身材,一身雪白的袍子......夕陽西下,暖紅的光灑落其上,反射着薄薄的金色輪廓。秋風瑟瑟,七怨那順滑如瀑的黑髮在風中凌亂飄飛,怎叫一個應景。
城門口的峪沂百姓一個個的都跟着唏噓感慨。
“如此有情有義的少爺,有情有義的婢女。”
“真是可憐的人兒啊......”
“這仁主義僕,一路同行。真看得人肝腸寸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