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聽流沙細雨,蟲鳴鳥啼。遙看殘花落葉,終化春泥。
薄霧藹藹,春風一縷人間行。夕陽西垂,暮色撩人。
羣鶴亂舞,張翅翱翔,鳴叫皆茫然。
竹林委婉,溪水流長。怪石磷立,炊煙裊裊話家常。
溪水長流,兀立古樓,恰似愁更愁。
拈花獨立原野,釋然莞爾。沙停雨止,蟲鳥萬物靜。
霧散,朝臨鶴安定。月下楓林,孤燈一盞,何人同行?
端正的隸書字字帶血,放下筆時已是愁容滿面。起身走到窗前仰望炫目天空,輕嘆一聲緩緩走出了房間。早朝剛過,宮中閒散着幾名正在忙活的宮女太監。見到他紛紛恭敬作揖,而他卻無力顧及,低頭信步走着,想尋一安靜處。
不知不覺走到了理政殿外的花壇邊,散朝的官員臉色愁苦的議論紛紛。急忙轉身離去,身後卻想起了曲濟的聲音。無奈的調整了一下情緒,擠出一個適當的笑容,徐徐轉身看着他帶着一些文武大臣向自己走來。
“炎帝安好。”
曲濟面帶淺笑的作揖,叔炎點點頭,不明白他爲何帶着這幫人過來。
其餘大臣聽見曲濟稱他爲炎帝,有些年長的方纔想起他是失蹤了七年的叔炎。忙不迭挪動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身體作揖請安,惶恐的以爲看見了鬼。叔炎不適應的一一請他們平身,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讓自己窒息的地方。
“炎帝,您可知今日早朝之上的事?”
叔炎冷冷的瞟了眼曲濟:廢話,我怎麼可能知道。
露出個和藹的笑容,詢問道:“看各位臉色堪憂,朝堂之上發生了何事?”
曲濟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凝重了眉頭,伸延了皺紋。和衆大臣相視了一眼,轉身對着叔炎再次恭敬的作揖:“王要慕連斯掌管整個後宮,簡而言之就是王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了慕連斯那來歷不明的人手中。不管老臣們怎麼勸誡,王都聽不進去。”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到來了,傾爵已經完全被慕連斯迷惑,那自己的位置又在哪裡?
深沉的呼出一口氣,叔炎嚴肅的看着他們:“你們的勸誡王都聽不見去,更何況我呢?”
曲濟哀嘆一聲,裝出一副擔憂的神情:“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王已經徹底被慕連斯迷惑,這時候炎帝更要勸住王。像慕連斯這種身份不明企圖不明的人,賜個死罪都不爲過。”
衆大臣極力附和,吵得叔炎頭暈腦脹,找了個藉口急忙離去了。曲濟目送他倉皇逃離的背影,暗自陰笑一聲拂袖離去。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他在劫難逃。
躊躇再三,他已經走到了御書房的門口。原地思量了一會兒正要進去,侍衛攔住他厲聲質問,叔炎懶得理會的一笑,望見正在專心批閱奏章的傾爵,望了眼還是阻攔自己的侍衛,內心積壓多時的怨氣全部涌出。
“你可知我是何人,竟敢在此妄作阻攔。”
侍衛甲一臉不屑,指了指叔炎所穿的麻布長衫,再指指宮殿上方正懸的‘御書房’三字,揶揄的笑了一聲:“你可知這裡是何處,敢擅自闖入。”
叔炎自嘲的一笑,七年未歸物是人非。慕連斯能在宮中來去自如,
而他這個先帝親封的炎帝卻被侍衛攔在門口。
“倘若你知我身份,就不會這副嘴臉。”
侍衛乙怒了,做了個拔刀的姿勢,示意他趕快走。叔炎譏笑他們,也在嗤笑自己,竟被當成了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而被更加不入流的侍衛刁難。
御書房中桑者正在泡茶,聽聞門口有響動皺着眉頭走了過去。正要責備一番卻看見叔炎臉上的似笑非笑,心頭瞬間涼了一半。侍衛們見桑者出來趕忙作揖,剛要稟報叔炎擅闖,桑者拉黑臉兇了他們幾句,急忙滿臉笑意的邀請叔炎進去。
侍衛二人不解的望着叔炎,暗自疑惑自己錯在何處的時候,叔炎還之以揶揄的笑容,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倆的肩頭,徐徐說着:“我名叫叔炎,至於何人你們猜去。”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快速走入了御書房,兩人腿一軟差點踉蹌倒到地上。
自他踏進宮門那一刻傾爵就已知曉來人是誰。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奏章,優雅的執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放下時嘴角綻放着淺淺的笑意,猶如寒冬中高照的豔陽讓人春風拂心。可深邃的眸卻格外冷靜,讓人捉摸不透她嘴角那抹誘人的笑。
她知道他是爲何而來,今日早朝上的爭執不斷,他這個僅剩的皇室成員終會被推出來對自己做那些所謂的善意勸誡。擡眸時柳眉下眸若似水望向作揖的叔炎,他心頭似被重重敲擊了一聲般,漣漪久久迴盪不散。目光順着她的額慢慢落在她微微揚起的嘴角上,纖細而又美好,他的嘴角不由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只爲她。
“孤要立王后,炎此次前來是爲了祝賀?”
嘴角的弧度還未高揚,卻因她的先聲奪人而蕩然無存。忽而釋然一笑,對着御書房品頭論足了一番,看得傾爵和桑者雲裡霧裡。豁然他看見了南面高掛着的璃皇親手所書的‘心’字,思量了一會兒開口說着。
“王可記得那塊匾額的原意?”
傾爵狐惑的望了眼璃皇留下的墨寶,回頭露出一絲淺笑:“那時父皇在孤十一歲那年所書,父皇說若想天下穩定臣民一心,君者必須要有一顆善納諫懂疾苦之心,所以父皇才揮毫寫下這個字。”
語畢,傾爵也知曉了叔炎提起那塊匾額的用意。
“炎身爲孤的兄長,立後之事孤也想讓炎給個意見。”
她的確聰慧過人,自己任何的一點心思都逃脫不掉她的揣測。
“炎聽聞慕連斯的身份文碟乃是造假之物,王可知?”
傾爵婉約一笑,心中暗自責怪背後那些興風作浪之人。
“斯的身份文碟已然丟失,是孤重新賜予了他一個身份。將來他是要入孤祖墳的人,孤豈能對他不瞭解。”
話已至此叔炎也覺得在這般虛與委蛇沒有必要,打開了天窗準備和傾爵好好談上一次。
“王怎能留一身份不明的人在身邊,誰也不知道慕連斯的過往,就因他自說自話一句身份文碟丟失,王就這麼輕易相信?王別忘記了慕連斯是曲濟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戰俘,怎能成爲後宮之主?”
傾爵恍然大悟,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人是曲濟。
“炎雖身爲孤的兄長,但孤要立誰爲後自有判斷。”
話題戛然而止,叔炎生硬了臉龐作揖離去。見他這般抓着慕連斯咄咄逼人善罷甘休,傾爵無力的吐出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在旁觀看的桑者擔憂的爲她按摩着肩頭,心頭隱約感覺不久的將來宮中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在房中胡亂摔砸着東西,聲嘶力竭的怒吼着發泄自己的不滿和憤懣。他怨恨傾爵的薄情,更加痛恨慕連斯的奪人所愛。痛苦就像一個牛角尖,他越想越憤慨,瘋狂的把擺設的花瓶推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癱坐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腦袋,回憶源源不絕的浮上腦海。突然他癡癡的擡頭環顧一片狼藉的房間,猛地潸然淚下。看着自己的雙手,忽然高高舉起右手用力的砸到了地面上,鑽心的疼痛讓他有些清醒。
我在做什麼,我是炎帝,怎能此時內心淨是這些齷蹉的想法。情愛本就自由,傾爵既然選擇了慕連斯,我爲何會這麼失控去痛恨,以前那個泰然處之的叔炎到哪裡去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各種竊竊私語的聲音。叔炎抹去臉上的淚水看了看一片紅腫的右手,緩緩起身打開了房門。只見一大羣男寵趨之若鶩的往一個方向跑去,轟動的場面讓他擰起了眉頭。
倍感無趣的正欲回房休息,早在一邊觀望的曲亦看着他意味深長的一笑,竄到了他的面前。叔炎疑惑的眯起眼睛看着這個似曾相識的男子,半晌還是沒想起他是誰。
見着他一臉的迷惑,曲亦急忙作揖介紹起了自己:“炎帝安好,我是曲濟的獨子曲亦,幼年時見過一面。”
將信將疑的友好一笑,指着那一羣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男寵,不解的說道:“你可知他們在做什麼?”
曲亦眉頭一鎖,猶豫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一副礙於開口的樣子。叔炎心頭更加疑惑,他們紛紛趕去的方向不就是慕連斯的廂房,難道?
“亦有話直說,我只是好奇平日裡安分守己的男寵這次怎會這般聚集轟動。”
曲亦一副感嘆的語調,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說道:“炎帝真的不知?”
叔炎一臉迷茫的看着他,心卻懸了起來。與慕連斯有關的沒什麼好事,而且這次男寵傾巢而出。
“哎。”曲亦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滿臉憂慮的看着叔炎。“王有意立慕連斯爲後,聖旨不日將下達。儘管衆大臣極力上書反對,可誰也勸說不了王。而宮中有傳,慕連斯不日將搬至王的寢宮。那些人就是前去巴結慕連斯,爲了爭取他們日後的福利。您是炎帝,這些事情竟然不知?”
剛要走出內心的魔障,卻被曲亦帶入了又一個邪惡的深淵。暫壓住內心的怒火語氣依然風輕雲淡,可眼底的殺戮和怨恨顯露無遺。
曲亦暗自竊喜,繼續感嘆的說着:“您身爲炎帝,本該居住在東鑾殿內,而不是男寵混雜的西沉殿。看來王真的被慕連斯那小人迷惑得不清,纔會這般疏遠您。”
冷笑一聲,心頭的黑氣籠罩了一切。他不再是那個律己待人寬澤友善的叔炎,而是被怨恨和謠言吞噬的炎帝。望着天邊那朵似血般紅豔的紅霞,他原本清澈的眸頃刻間被血腥所渲染。
總有一天我會讓天下人知道,炎帝已經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