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道門產生之後對“道”有新的闡釋,但這個哲學基礎是根深蒂固的。
“道”依舊是飄渺無定、玄乎幻化但又最實在的存在。
但如何修煉、如何得道卻成爲道教的主要特徵。
得道的途徑與修煉的手段被稱爲“術”,術在道門中即使不是比“道”更重要的,也是和“道”同等重要的。
道門並不是一神論,而是一種一元論,它的一元性只體現在對於“道”的追求,得道才能成仙,“道”不是仙。
即道門中的神靈仙人是人修煉而成的,並不是像異域那樣,是異於人的最高存在,是異於人的純粹他者。
道門的仙是凡人修道而成的,仙是道士的楷模和終極目標。道門神仙的實質內涵是道,神靈仙仙不過是道的化身。
道士只要掌握了道門的知識,在道的指導下修煉術,終究可以控制、役使神靈,還可以使自己最終成爲神靈仙人中的一員。
道士追求的是得道,成爲在各方面都異於常人的人,人能學道,則變化自然,此即成仙的神秘狀態。
神靈仙人是人而非天生神靈爲得道成仙提供了最實在的現實可能性。
道以不僅需要信,更需要修,甚至修比信更易於達到“得道成仙”的終極目標。
它固然有信仰的要素在內,但單純信仰是不可能達到道門的終極目標的,也就是說只有信仰是遠遠不夠得道成仙的,這在很大程度上不同於“因信稱義”。
此時“術”作爲“得道”的途徑、修煉的手段似乎變得比“道”更爲重要。
術也者,所以制物也,動靜之數也。凡此皆道也。
術者,變化之玄伎也。道無形,因術以濟人。人有靈,因修而會道。
所以,道士們只有按照“修煉之術”,纔有望“會道”。
“道”只有一個,是唯一的,但是“術”卻是各種各樣、雜而多端的,這些道術,大致可以分爲六類:
一、養生術
如沐浴、服食、辟穀、存思、內視、按摩、導引、行氣、胎息、房中、武術等。這是道士個體修煉、以養命爲主的種種方法。
二、神靈仙人術
如內丹、外丹等。這是道士直接追求“與道和真”,成仙不死的方法。
三、自然之術
如望氣、觀星、曆法等。
四、教團科儀之術
如戒規、軌範、齋、醮、符、籙、祈禳、卜筮等,這是道士羣體修道和濟世度人的種種方法。
五、倫理之術
六、王道政治之術
這些道術無需一一加以解釋,但是每一個都潛存着神秘氣息,由內至外、由個人到羣體。即使它們沒有表現出現實的神秘性,就像“道”一樣,仍然是道士們追求神秘體驗的最堅實根基,是獲得神秘體驗的終極保障。
在“道”的理論根基下,加以“術”的恆久修煉,道士纔有成仙的可能性,得道成仙,長生不老。
至於得道成仙是怎樣一種神秘狀態,瞭解道士們追求的終極目標到底是怎樣的,並從中歸納出神秘主義在道教的一些特徵。
在感受“大道”、與“神真”交流中豐富與完成自我的信仰與實踐,夢與神秘體驗是道門信仰與實踐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通過夢及神秘體驗,不斷與神真交流並得到關於道門實踐、幽冥世界及死後命運的誥示,可以說夢與神秘體驗貫穿了修道者的信仰與宗教實踐。
如忽然得病,不知人事,而不服藥不飲食,經七日乃豁然自差,說多有所睹見。從此容色瘦瘁,言音亦跌宕闡緩,遂難得復常。
第一,神秘體驗一般是忽然發生的,不在體驗者的日程計劃中,如忽然得病,在得病的這個過程中有所睹見。並不是體驗者想發生什麼就會發生什麼,一切都如他們所願,而是在神秘體驗的整個過程中,體驗者都是出於一種被動的狀態,完全被體驗對象所把握,體驗者的感覺、意識都被這個至大的對象所佔據。
在修道之士這裡,他們也許不會預料到自己會通過得病這種方式進入另一種境界,他完全不知人事,世俗世界暫時被他所體驗的神秘世界所取代。在此,體驗者主動的作爲是無效的,覺得自己的意志突然停止了,就好像被一個更高的力量所把捉。
但是,這並不是說體驗者經歷到神秘體驗完全是異己的原因所造成,這肯定離不開體驗者持久的修煉,“術”的作用在這裡體現出來。
沒有“術”,只是空心的等待,盼着有一天能夠得道成仙,這簡直是癡人說夢。因爲“被動”只是相對於體驗者的體驗過程而言的。
第二,神秘體驗是純粹個人的、完全私人的經驗,這種神秘感受不關乎任何其他的個人。這種神秘體驗其實就暗含着是修道者個人親身的體驗,別人無法通過他“得病而睹見”的經歷去體悟“睹見”後的神秘感受,當然也無法否認或拒絕,有的只是包容、開放與同情的理解。
神秘狀態,在充分發展之時,通常是,而且有權利作爲,對於經驗它的個人絕對有權威的經驗。並且這些狀態並不發生什麼權威,能使立於其外之人也有不評審就接受它的啓示之義務。
也就是說,別人無法否認修道者的這次“睹見”,他當然也無法強迫別人來承認自己的“睹見”。
第三,神秘體驗對於體驗者來說,是靠日常經驗與理性推理都不可能得到的狀態,所以這是一種至關重要、意義重大的經歷。
神秘狀態具有“知悟性”,是見到按步而進的理智所不能測的深理之澈悟狀態。這些狀態是洞明、啓示……充滿着意蘊與重要。
修道者這樣的神秘經驗使他在身心方面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從與神真的交流中獲得了關於道門信仰與實踐的重要指示。
對於修道者本人而言,感遇仙真、得領誥綬並不是一個飄渺和虛幻的經驗,而是可遇、可求亦可證的宗教實踐和精神生活。
當然,這裡並沒有具體描述修道者“得病”而“睹見”到底“睹見”了什麼,但是卻不能否定他的夢及神秘體驗是他與神真交往的方式,也不能否定這是他獲得如何正確修行之方法的途徑。
有修道者在煉丹有成之時記載:乞感仙真誥綬,累年所得,一皆埋藏,而十八年飛華雖無雜色,光彩特異,欲試作黃白,以驗成否。是夕攝心乞感。忽見有人來。朦朧如煙雲中,語曰:不須試,試亦不得……於是乃不試。
在這裡,人們清楚的看出得到了仙真的指示,這並不只是一次虛幻的神秘體驗,而是一種獲得知識的途徑,只不過這種知識在體驗者那裡比在非體驗者那裡多了更大的權威性與確定性。
另外,在道門的仙學體系中,神秘主義多了一個在其他宗教可能沒有的特徵,這就是體驗者於神秘體驗後身體的變化。
形神合時,是人是物;形神若離,則是靈是鬼。若非離非合,爲法所攝;亦離亦合,仙道所依,形與神都是道士們追求的至高目標,人的自然壽命是有限的,靠修道所得的肉身上的長生不老則是極好的。
得道成仙,超越生命的侷限,所以身體的變化於修煉過程中是至關重要的。
修道者以及其他的一些道士在經歷神秘體驗時,形神是分離的,神去負責與仙真的交流,神秘體驗結束後,形神又合一。
但是得道成仙並不是要去另一個仙人世界,而是於生活中、於實踐中形神亦離亦合,修煉自身,功德社會。
只是在神秘體驗這個過程中,身體依然扮演一個暫時衰弱甚至消失的角色,“以仙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仙欲行”。
在神秘體驗中,修道者並不是用眼睛或用身體去與仙真交流、契合的,而是神交或靈交。
閉上肉體的眼睛,張開心靈的眼睛,才能廓除身體的侷限與障礙,完全將自己置於與仙真的純然關係中,感受大道的指導與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