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上,赫巴一直劇烈的咳嗽着,迄雷見狀,立即一副孝心滿滿的樣子給他捶背,一直到衆人進來站好後,赫巴的咳嗽才停下來。
安木見赫巴緊緊閉着脣,知他肯定是想吐血了,立即掏出厚厚的錦帕背對着衆人給赫巴接住吐出來的黑血。
獨孤謨乾坐在一旁的另一個王座上,見赫巴這幅模樣,心頭也是嘆息。沒想到短短一個月,自己的是敵也是友的對手就變成了這麼一副殘燈晚景的模樣。
“本王即位三十二年來,兢……兢業業,無一刻不敢不聽民言,不納臣諫,自問已盡窮盡本王此生最大的努力。而邊國自從奉行黃老之道以後,國力蒸蒸日上,本王心甚慰。”
“王上爲國爲民所做之事,千秋萬代,邊國子民永不會忘懷。”一邊國老臣在赫巴喘息之時,含淚跪下道。
“塔格你這拍馬屁的德行可是幾十年如一日,本王都這樣了,你還不忘來奉承兩句。”赫巴承受着身體上巨大的痛苦,終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塔格擡頭看着赫巴含淚諂笑道:“臣就算拍馬屁也永遠只怕王上您一人的馬屁。”
“罷了。”赫巴吃力的搖頭擺手笑道:“短短一個月本王連續痛失兩子,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爲了不耽誤國事,本王決定今日將王位傳給本王的第三個兒子——迄雷。”
“望你一定要……要管好邊國,做一個好君王。”
赫巴說完,用盡全力緊緊的握住一旁迄雷的手,看着迄雷那副年輕的模樣,赫巴心頭此時只得是祈求天神保佑,迄雷能夠不負他之所望,不是太過窮兵黷武,而是努力發展國力將邊國帶向另一個高度。
這邊國的額擔子,今日他是徹底的交給迄雷了。
“兒臣定不負父王所託。”迄雷順勢跪下,嘴角高高的揚起。他等這一刻等了太多年,終於是等到了。
赫巴慢慢的鬆開手,渾濁的雙眸看向溫子洛,只是一瞬,又立即錯開。
邊國衆臣願意讓迄雷即位的也好不願意的也罷,現在赫巴都親口說了,邊國現在也只有這麼一位王子,無論如何也只得是認了。
“安木,宣旨吧。”赫巴緩緩閉上雙眼,不理會衆人打量的眼神。
這一刻,多少人的心因爲赫巴這一句話激動起來,紛紛屏氣等着這一幕。
“王上有旨——”
洪亮的聲音長長的拖着,迄雷率領邊國衆人跪下,獨孤衆人亦是跟着彎腰行禮。
然這麼恢弘一刻,溫子洛心頭卻有些想哭。
不爲什麼,也不爲自己,只爲了赫巴那顆憂國憂民的王者之心。
王者身處高位,難免孤獨。而赫巴即便有一顆再仁者的心又如何,終究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赫巴在位這三十餘年間雖未拓寬邊國疆土,雖未讓他國臣服,可他卻做到了多少好大喜功的君王所沒有做到的一切。
這個君王平凡的無甚可以編出來的傳奇,卻恰恰是這平實讓她最爲動容。
黃老之道,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太難太難。這樣的君王讓她敬佩,可也讓她反思。若她是帝王,也許她首先重用的並非黃老之道,而是法家的思想。
但這一切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亂想罷了,畢竟她溫子洛不過一個女子,又怎會當得上帝王。
待溫子洛回過神的時候,安木已將王旨讀完。
迄雷激動的接過王旨,跪在地上擡頭看着赫巴。
只見赫巴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將一個錦盒高高的舉起後遞給迄雷道:“這裡面裝着的乃是我邊國王璽,王者之璽。上,見璽如見邊國之王,下,可調令三十萬王兵。本王今日就將它交給你。”
溫子洛驚訝的看着那錦盒,王璽赫巴不是已經給她了麼。今天這錦盒裡裝的分明是假的王璽!
只見迄雷拿過王璽後,激動的無以復加,還未待赫巴叫起來就已經自己站了起來,興奮的看着這錦盒。只要有了這裡面的王璽,加上他暗中掌握了的兵馬,眼下整個邊國的兵權幾乎都已在他手中!現在,還有什麼是他迄雷會怕的!
“起身,本王命爾等都起身!哈哈!”迄雷大笑的揚起手中的錦盒,轉身面朝跪着的衆人吩咐道。
謹慎的拿着這錦盒,迄雷想要立即打開看一眼那王璽,但打量一圈衆人後,遂直接將那錦盒直接放入王服之中。
獨孤西謨冷眼看着迄雷那副模樣,在他身後赫巴正在死勁兒的憋着咳嗽幾乎是要快昏厥了過去,可迄雷明明就在赫巴身邊竟只一心沉淪在那巨大的快樂之中。
原本就追隨的迄雷的大臣,聽到迄雷的話後立即就站了起來。而剩下的一些人互望數眼,見赫巴已是那麼一番模樣,只得是心中嘆氣的站了起來。
這邊國的江山,轉眼就換人了。
迄雷當着獨孤皇帝的面都尚且如此恣意妄爲,忘了赫巴的存在,那麼待赫巴一去,迄雷指不定還會怎麼對付他們這些從一開始並未支持他的這些大臣們。
“今日,都……散了吧。”赫巴吃力的說道,念念不捨的看着他的臣子們,今生怕是最後一次這樣看他們了。
“等等!”獨孤謨乾忽然起身說道。
“哦,不知皇上你有何要說的,大可對本王說。”迄雷一手背於身後,挑眉看着獨孤謨乾。
獨孤謨乾看了眼赫巴,再看向迄雷,大笑道:“邊國新王即位,大喜之事,朕自然是沒有其他什麼事的。只是新王你即位,朕也總該是要有一些表示纔是。不如這樣,趁着朕今日高興,朕便將朕的長公主許配給新王你,望獨孤與邊國兩國能成永和之好!”
“這……”迄雷一聽臉色鉅變,赫巴與其他大臣也紛紛頓時變了臉色。
溫子洛更是立即看向獨孤筠凰,瞬間明白獨孤筠凰今日爲何會如此打扮,爲何會有那樣的眼神。
只見獨孤筠凰嬌羞的低下頭去,在旁人看起來是不好意思了,可在溫子洛眼裡卻是看見她強忍着巨大的不願強顏歡笑。
好個獨孤謨乾,真真是個好會打算的皇帝!原本想將獨孤筠凰嫁給赫巴,不想赫巴突發狀況後就立即改變主意將獨孤筠凰嫁給赫巴的兒子迄雷,獨孤謨乾到底是怎麼想的,那可是他的女兒啊!
且不說這是獨孤筠凰的第三嫁,也不說獨孤筠凰嫁父不成現在又欲要嫁子,獨孤謨乾到底有沒有想過,獨孤筠凰是長公主又如何,她也終歸只是一個女子!
溫子洛緊緊咬着下脣,漸漸地又冷靜下來。不管獨孤謨乾作何決定,終究也不過是他的帝王家的事。獨孤筠凰都未說什麼,她又什麼好說的呢。世間不平的事太多太多,並不差這一個。終歸不過是爲了“利益”二字。
“皇上你……”迄雷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且不說獨孤筠凰已嫁過兩嫁年老色衰,但是獨孤謨乾用這樣的法子逼他承下這門親事,其動機也足夠讓他深思了!
獨孤謨乾他分明是害怕他初即位後,會對獨孤盛國有所挑釁,所以纔會巴巴的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將獨孤筠凰嫁給他。分明就是想借此牽制他,讓他不敢去打邊國的主意。
哼!迄雷心中冷冷一笑,獨孤謨乾真的以爲就他會打算盤麼!將獨孤筠凰嫁給他了又如何,不說獨孤筠凰本身一嫁再嫁本就一身污點,只待日後他隨便尋點兒獨孤筠凰的過錯派人大肆渲染一下傳出去,那麼理虧的便是獨孤盛國了!
獨孤謨乾想借親事壓他一頭,休想!
迄雷想了想,笑道:“如此,倒是件大喜事,能娶到獨孤盛國的長公主,也是本王的榮幸。”
獨孤謨乾拍着迄雷的肩,大笑道:“那朕就將朕的長公主交給新王你了,可千萬要好生對待朕的長公主,她可是朕的掌上明珠!”
“這是自然。”迄雷牽強的笑着,若真的是掌上明珠,獨孤謨乾就不會讓獨孤筠凰成爲政治鬥爭的工具。
獨孤謨乾想和他鬥志鬥法,那麼走着瞧。
溫子洛微微蹙着眉頭,聽着二人的對話,話中帶話,到底是誰最後算到了誰也不好說。
擡眸只見赫巴黯然的低下眉眼,仿若心內擔憂。赫巴這是在擔憂什麼?是在擔憂迄雷算不過獨孤謨乾麼?
獨孤西謨看着迄雷與獨孤謨乾兩人握手交好,一個忘了身後的老父,一個忘了身後的女兒,鹿死誰手,怕是姜終究是老的辣。
典禮散後,赫巴像是突然來了精神一般,竟不用安木扶也能自己走了。
赫巴一步比一步走得急促。他還沒死獨孤謨乾就開始算計迄雷,而迄雷這小子,他以爲他這頭纔出生的狼能鬥得過獨孤謨乾這頭老練的餓虎麼。他以爲他能想到的獨孤謨乾會想不到!
罷了罷了,吃一塹長一智,他老了退位了,也無什麼話再說。
但獨孤謨乾的心到底也是狠,若他能有一個女兒,捧在手心上疼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捨得讓她來趟這些政治鬥爭的渾水!
怎麼捨得,讓她還年紀輕輕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