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等幾人離開之後,才轉過頭一邊與小殿下玩鬧,一邊詢問:“阿淵,端王要做什麼?”
“他要見你一面。”陵雲淵擡頭認真地看着她。
“嗯?”蘇岑愣了下,“他見我作甚?”她覺得她與端王之間應該沒什麼好說的。
“不清楚,他要見你一面才肯啓程前往月靈族。”陵雲淵尊重她的想法,“你若是想見,我陪你去見見,若是不想見,明日也有辦法讓他坐上前往月靈族的車。”
所以,見與不見,只是看她的想法而已。
蘇岑沉默的想了一會兒,才道:“見見吧。”有些事,總該還是有一個了斷的,她想到陵慕端當初在那個廢舊的宅院的話,眉頭擰了擰,直覺知道陵慕端要與她講些什麼。
蘇岑與陵雲淵小殿下三人不多時就到了天牢外,看守的侍衛看到陵雲淵,立刻跪下行禮,把牢房的門打開之後,陵雲淵三人沿着長長的地道,走到了天牢關押陵慕端的地方。守門的侍衛打開門,聽到動靜,陵慕端擡起頭,他的身上還穿着蘇岑見到他時的衣袍,只是此刻肋骨下方沾了血,看起來有些狼狽。
陵慕端的臉色也泛着白,看到蘇岑,桃花眼動了動,眸仁裡有複雜的情緒瀲灩而過。
只是視線再對上陵雲淵與小殿下,眼神狠戾了下來。
“我說過,我只想單獨見她。”陵慕端低啞着嗓音陰測出聲,睨着小殿下的臉,被鐵鏈束縛住的雙手緊緊攥着,深色的瞳仁裡格外陰沉。
陵雲淵卻只是抱着小殿下懶洋洋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轉過身,看向蘇岑,“能應付嗎?”
“嗯,你先帶玄兒站一會兒,我稍後就來。”蘇岑的聲音壓得低低的,摸了摸小殿下的腦袋,並不想讓小傢伙看到陵慕端對他憎惡的目光。陵慕端厭惡阿淵的母后,連帶的把情緒發泄到阿淵的身上,如今……她不允許他連帶的讓玄兒這麼小也承擔他的不滿。
陵雲淵嗯了聲,抱着小殿下轉身出了牢房。
他並不擔心陵慕端還能做什麼,出去靈根的陵慕端就像是拔了利爪的困獸,更何況,陵雲淵很清楚,對於陵慕端,她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這一點,他從未否認過,卻也絕不會給陵慕端任何機會。
牢房的門關上,蘇岑卻不說話,陵慕端的表情斂去了暴躁,面對着蘇岑漠然的臉,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脣動了動,許久,才死死盯着蘇岑,問道:“……如果沒有陵雲淵,如果當年我沒有被陵帝派往邊境五年,你如今喜歡的,會不會是我?”
蘇岑垂在身側的手指很緩慢地動了動,擡起眼,烏眸裡平靜無波。
“不會。”蘇岑說的太過肯定,讓陵慕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片許,他驀地搖頭,拒絕這種答案。
“爲什麼?!”陵慕端低吼出聲,一張臉帶着悲憤。
“我拒絕這種可能性的設定,因爲即使沒有阿淵,我也不可能與你在一起。即使是當年,我從始至終也只是把你當成一個恩人,因爲救命之恩,心存感念,可我沒想到的是,即使是那些所謂的恩情,原來也是可以造假的。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麼,端王,我對你,再無半分感念。”蘇岑的話一字一句緩緩而出,陵慕端的臉色變了幾變,到最後幾乎慘無人色。
“……可我做這一切,是有苦衷的。”陵慕端張着嘴,半晌,才喃喃一聲爲自己辯解。
“端王,你到現在也在找藉口,苦衷?你所謂的苦衷,無非是成全你扭曲的恨意罷了,你如果恨白皇后毀了你的母妃,可你也報復回來了,讓她受到了懲罰。可你爲什麼要把上一輩犯的錯,報復到無辜的孩子身上?當初阿淵才九歲,你是在那一晚想殺他,被我的蛇身阻止了之後,就開始接近我了吧?”他們的第一次相見,就是端王有意而爲之,可偏偏,當時她被侍衛當做野味捕獲,端王的出現,讓她驚豔。
可那時,她從未想過,這種驚豔背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陵慕端步步爲營,直到徹底想毀掉陵雲淵。
這是如今蘇岑憎惡他的原因,“你的初衷就是惡意,不帶半分真誠,端王,那樣的你,怎麼會真的讓我喜歡上?”她是被他的表象迷惑,她信他,可不代表,身爲靈蛇天生的敏銳感,即使對陵慕端心懷感恩,可陵慕端說表現出來的,卻並不帶真心。
他沒有付出真心,又如何讓她也回報以同等的真意?
“可我後來……後來……”陵慕端被蘇岑話裡的冷漠給刺激到,腦仁一抽抽的疼,他的表情帶了幾分固執,可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說他後來付出了真心嗎?說他後來知道自己其實除了要報復陵雲淵之外,是真的想得到她嗎?
可這一切,只會讓她更覺得自己是狡辯。“你難道,從未覺察到我對你是不同的?”
“可沒有你的仇恨深不是嗎?”蘇岑臉上依然沒什麼情緒,既然來見他,那不如一次解決了。
“……可我後來後悔了。”只是已經晚了。
可即使如此,她說的對,他依然不會放棄除掉陵雲淵,這似乎已經像是人生必須做到的一件事,不做到,他就覺得人生毫無意義。執拗與少年時代的忽視,早就造成了他的偏執與扭曲,早就改不過來了。
蘇岑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得瞧着他。
陵慕端低低笑出聲,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不了她的心意,可眼底的瘋狂卻沒有減少半分,“就算是如此,你以爲你們這樣就能在一起了?你可知道……陵雲淵當年爲了讓你回來做了什麼?就算你如今回來了,你們還是不能在一起,不可能……”
就算陵雲淵最後能把她的那縷魂魄重新還給她,他也有辦法讓他們再也不能在一起。
如果陵雲淵不在了,他們的世界裡沒有陵雲淵這個人了,他真的就一點沒有機會嗎?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話已經說完了,如果端王你只是想說這些的話,那麼我也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必要了,你好自爲之吧。如果你能真的幡然悔悟,等找到了國師,阿淵會留你一條命的。”蘇岑最後深深看了陵慕端一眼,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
半年後,她想聽阿淵自己親自給她解釋,而不是聽陵慕端在這裡挑撥離間。
蘇岑一離開,牢房裡就傳來陵慕端執拗瘋狂的笑。
他不會放棄的,絕不會!
蘇岑從牢房裡出來之後,陵雲淵並未問他們說了什麼,只是一手抱着小殿下,一手牽住了她的手,朝外走去。蘇岑低下頭,感覺着陵雲淵掌心裡肌膚相貼傳來的溫度,仰起頭,望着他的側臉,嘴角勾了起來。
有夫如此,婦復何求?
因着第二天就要啓程前往月靈族,蘇岑一早就睡下了,只是她卻再次陷入了一場夢魘裡,與先前無數次的夢境相同,漫天都是一抹綠色,強壓下來,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蹣跚着步子,一步步追了過去,只是越走越遠,直到眼前,突然撥開雲霧一般,驀地出現一張模糊的臉,昏眩的畫面上,對方一雙碧綠的眼睛,淡漠清冷,卻帶着一種蠱惑人心的深邃,就那樣靜靜得瞧着蘇岑。
蘇岑驀地驚醒過來,額頭上一層的冷汗。
“怎麼了?”耳邊傳來安撫人心的聲音,蘇岑歪過頭,就對上陵雲淵擔憂的目光,“做惡夢了?”陵雲淵擡起手,幫她擦拭着額頭上冷汗。
把人抱在懷裡,輕輕安撫地撫着她的後背。
蘇岑的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可這一次,似乎還記得夢裡那雙碧綠的眼睛。
先前的無數次夢魘,她只覺得自己遁入了無盡的綠色裡……
“阿淵,我做了好幾次夢了,都是夢到四周都是綠色,幾乎要把人給淹沒了,可這一次……”蘇岑的額頭抵在陵雲淵的胸前,睜着眼,表情怔怔的。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夢到一個人,那個明顯擁有一雙綠色眼眸的男子。
可她絕不可能與綠眼睛的人有什麼交集。
甚至天曜大陸也沒聽說過誰是綠眸的,蘇岑攬緊了陵雲淵的腰,覺得心裡很不安。
“這一次怎麼了?”陵雲淵眸色微微變了變。
“沒什麼……只是覺得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做噩夢,怕有什麼不祥的預兆。”蘇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沒再提夢裡那個看不清模樣的人。
“不會是什麼預兆,等找到國師,讓他幫你瞧瞧,沒事的。”陵雲淵抿緊了脣,怕是蘇岑的魂魄不全才導致的她心神不寧,把人抱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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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見到國師就好了。”蘇岑符合得應了聲,只是渾身都帶着倦怠。
先前夢境不清楚還好,可如今突然清楚了,更加讓她不舒服,總覺得別有什麼牽扯的好,環着陵雲淵腰腹的人更加緊了幾分,彷彿能借此來緩解心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