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張衛東
二張衛東
面對兩派激烈衝突亂局,院角有人皺皺眉頭,心裡憋不住,悄悄地用手把信得過的親近的人一捅,和盤托出對當前形勢的不解與困惑,以及擔憂:“咋整的?眼下這混亂局面是咋造成的?這造反派是禿子打傘——無法無天?隨便就敢打死人?咋整的?誰造成的?”
另一人有同感:“造反就是打人、打砸搶抄抓,算算看被他們打傷、打殘多少人?”
第三人說:“咱這還算輕的,省城九二武鬥動了槍,死傷無數。”
第四人說:“說是‘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但革命往往大大沖擊生產,瞧咱林業局的木材生產下滑得多厲害?幾千個工人整天開會抓革命,不伐木;只靠近萬個民工伐木,他們不懂技術,還頻頻出事故,聽說前幾天樹倒了還砸死一個哩!”
那信得過的親近的人頭腦不糊塗,趕緊打手勢“噓”一聲,鄭重地說:“快不敢這樣想,把這些話收拾起,再不要給誰說。眼下要在中央特殊時期領導下統一思想,統一步伐,統一意志,統一行動。”隨後還朝周圍查看,是真擔心隔牆有耳,言論惹禍。其實他心裡未必沒有同感,未必明白。
又一人說:“最近好了,工人們也開始伐木了。說是給即將成立的革委會獻厚禮。”
大家一聽,心情才稍微好起來。
上午10點左右,張衛東被羣衆擰着胳膊押到縣公檢法軍管會,刑事審判庭已名存實亡,門窗上找不到一塊完好玻璃,找不到一塊沒有刷過黑字的牆壁。前臺一張舊桌子上放個麥克風,勉強點綴得像個法庭。
熟悉張衛東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典型的“能棍棍”“壞水水”。人們都說:張衛東眼珠一轉就是一個壞點子,馬蜂窩有多少孔,張衛東就有多少鬼心眼兒,局裡哪個領導幹部沒遭過他的毒手?瞧他臉上那陰險奸詐勁兒,誰見了不想狠狠抽上兩個耳光泄泄恨?
不少人都慶幸: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下子張衛東罪有應得了,一個跟頭栽海底了,不然,按規定他還得在即將成立的革委會裡佔個席位,那簡直荒唐透頂,讓狼來管羊,羊還有活頭嗎?
但也不無擔心:眼下造反派勢力蓋天下,縣公安局能制服得了他嗎?能制服這個逃脫了多少次應得懲罰的猴精猴精的傢伙嗎?
記得當初在學校造反期間,張衛東與一個叫劉維新的爲爭奪一個外號叫“廬山”的美女暗暗較勁,但表面上他倆卻互相吹捧,好得一團和氣,猶如貼了心的鐵哥們。
那女孩是冬天時節來要求參加他們的“揮斥方遒”戰鬥隊的,來時戴着口罩。後來摘掉口罩時他們一看,驚爲天人。真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啊!雖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但恰有一種樸素的美。有人脫口而出:“不識廬山真面目啊!”
從此,大家就給那女孩起了個外號叫“廬山”。
“廬山”聰明活潑,愛說愛笑,性格脆甜,她革命熱情極高,積極要求進步,有一副標準的播音員口音普通話,每次喊革命口號都是她領喊,每次讀報紙的也是她,抑揚頓挫賽過詩朗誦。聽得會場鴉雀無聲,惹得張衛東想入非非。
張衛東與劉維新較勁到白熱化時,張衛東心生一計,一槍把他的夥伴、潛藏的情敵劉維新打死,人們都懷疑他是有意的。但他馬上撲過去抱住劉維新將要倒下的屍身放聲大哭,悲痛已極,幾乎斷氣。並飛快地送進醫院搶救。
他“悲痛欲絕”“發自肺腑”“直抒胸臆”說:“我跟維新是發小,貼心換命的好兄弟、鐵哥們,一個戰壕的親密戰友,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合穿一條褲子似的。我決不可能生害他的心,純粹是槍走火了……這破槍是自制的,平時不是走火就是瞎火臭子,真真的質量不過關。我被這槍害慘了……嗚啊啊啊!我的親兄弟啊……”
他哭得嗚嗚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嚎叫:“我該死啊我該死,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又把頭朝牆上撞,我也跟你去算啦。”撞得頭破血流。
到末了竟落下個“不慎手槍走火,誤傷人命”的名兒,以送給劉維新家兩千元錢了結此案。(當時錢值錢)
孰料後來“廬山”的父母調到東北去了,把她也帶走了。他也沒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