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字太沖,號梨洲,生於1610年(明神宗萬曆三十八年),死於1695年(清康熙三十四年),浙江餘姚人。明末清初經學家、史學家、思想家、地理學家、天文歷算學家、教育家。學問極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與顧炎武、王夫之並稱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或清初三大儒);與弟黃宗炎、黃宗會號稱浙東三黃;與顧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並稱爲“清初五大師”,亦有“中國思想啓蒙之父”之譽。
著有《明夷待訪錄》、《孟子師說》、《明儒學案》、《宋元學案》(全祖望補成)、《南雷文定》等書。
一、社會背景及對君權論的批判
明代末年,封建統治集團日益腐化,貴族宦官、官僚大地主加緊壓榨人民,廣大農民飢寒交迫,流離逃亡。統治階級與廣大農民的階級矛盾達到極其尖銳的程度,於是爆發了李自成領導的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推翻了明朝的昏暗統治。清軍入關,使當時中國社會的矛盾關係發生了重大變化,國內民族矛盾比較突出。清軍南下,到處屠殺,“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就是清兵血腥暴行的顯著事例。農民起義軍的隊伍,明代政權的殘餘力量,廣大的勞動人民,中小地主階層中的部分人士,都起來進行抗清鬥爭。
但當時成立的“南明”政權的統治集團,依舊昏庸無能,內部也不能團結一致,抗清的鬥爭終於失敗。當時一些具有民族主義的思想家都投入抗清的武裝鬥爭。在武裝抗爭失敗以後,他們改變鬥爭方式,加強思想理論方面的工作。明代政權的覆亡,漢族主權的喪失,給他們以莫大的刺激,他們要追問漢族主權喪失的原因,要清算過去的政治制度的利弊,於是提出了對於主義的一定程度的批判。同時更要清算過去的學術思想,要求改變過去的不良學風,建立爲未來的政治鬥爭奠定思想基礎的新學風。
在農民起義軍攻下北京得到初步勝利的時候,原在中國東北部的滿族統治者與明朝的官僚大地主相勾結,乘機進入山海關,後來逐漸統一了全中國。
明代後期以來,中國封建社會中孕育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萌芽緩慢地增長起來。社會經濟的發展,使思想家們考慮問題的時候在一定程度上注意了工商業發展的要求。工商業的重要性,市民階級的願望,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在哲學思想中。
在這種國內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尖銳複雜的條件下,出現了黃宗羲的民主思想的萌芽。黃宗羲批判了傳統的關於君臣民關係的看法,指出秦漢以後的君民或君臣關係都是不合理的。
明朝是高度發展的中央集權的封建主義制度,作爲最高統治者的皇帝擁有最高的權力。而這擁有最高權力的君主終於被農民革命的浪潮所推翻。崛起於東北的滿洲貴族卻趁機奪取了中原的政權。
君主的覆亡,漢民族主權的喪失,給黃宗羲以深刻的刺激,使他致力於政治制度問題的探究。他清算了過去的歷代的政治制度,總結了長期的歷史經驗,於是提出了對於君主的深刻批判,發揮了初步的比較明確的民主觀念,這是黃宗羲對於中國思想史的一項卓越的貢獻。
黃宗羲學問甚博,他反對空談,注重“實學”,對天文、算學、地理等都有研究,特別重視史學,開闢了近代史學研究的風氣。他的主要貢獻在政治學說方面,提出了比前人更進一步的民主觀念。
關於君與臣的關係,黃宗羲認爲,“緣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而分治之以羣工。故我之出而仕也,爲天下,非爲君也,爲萬民,非爲一姓也”。人們出來做官,應該爲人民辦事,不應該專爲君主一家一姓服務。黃宗羲指出,有這樣的君還不如無君。“向使無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人人都是一樣,何以不允許人人各求私利而讓君主一人獨佔一切利益呢,“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他指出,秦漢以後的君主,被臣民看做“寇仇”,稱爲“獨夫”,都是應當的。黃宗羲嚴厲排斥了秦漢以後的君權至上的主義制度。他的“以天下爲主,君爲客”的主張是相當明確的初步民主思想。
他指出,君臣是共同治理天下的人,治天下好比拉大木頭,前邊的人和後邊的人,呼喝相應。於是他提出君臣名異實同的觀點,他說:“豈知臣與君,名異而實同耶?”
他打破了傳統的尊君卑臣的觀點,提高了士大夫的地位。他指出,爲臣的人應該努力追求“天下之治”。所謂治應該是人民的安樂。“蓋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人民生活安樂是治,人民生活愁苦是亂。而朝代的興亡不是治亂的關鍵。一個朝代的興未必是治,一個朝代的亡未必是亂。“桀紂之亡,乃所以爲治也,秦政蒙古之興,乃所以爲亂也。”
他嚴格區分了“臣”與“僕妾”。臣應該“以天下爲事”,而“君之僕妾”則僅僅是君主的“奔走服役之人”。臣應該是君的“師友”,不應該做君主私人的奴僕。但是,黃宗羲認爲“君之僕妾”是爲君主“奔走服役之人”的觀點,正好反映出他仍然是站在剝削階級的立場上的思想家;他的初步民主思想也僅僅是講少數人的“民主”。
他完全從“萬民”的生活來解釋治亂的意義,把一姓之興亡看做不重要的事情。他更提出對於“殺其身以事其君”的傳統道德觀念的反駁。臣不是“爲君而設”的,所以也不必爲君而死,臣所追求的應該是人民的利益。他所謂臣主要是指地主階級知識分子,他的君臣關係論主要是主張提高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的政治權力。
黃宗羲關於君臣君民的學說,可以說打破了“君爲臣綱”的傳統思想,是對於封建主義的有力批判,是相當明顯的初步民主思想。
黃宗羲認爲,在上古時代,君主的最初設立,是由於有人能爲天下興“公利”,除“公害”,“不以一己之利爲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爲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於是受到人民的擁護,推戴以爲君主。在這種情況下,“古者以天下爲主,君爲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爲天下也”。即天下人民是主,君是客,君的工作都應是爲了天下人民的。
但這種合理的君民關係,後來便被顛倒過來了:“後之爲人君者不然,以爲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即君主要獨佔一切利益,把害處都推給別人。這樣,主客關係就顛倒了。“今也以君爲主,天下爲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爲君也。”君主強迫天下人民爲他一人服務,也標榜“大公”,但所謂“大公”只是他一個人的大私而已。“以我之大私爲天下之大公。”於是君主就把天下看做“莫大之產業”。漢高帝劉邦取得了政權以後,對他父親說:“我所得到的產業,比二哥誰多?”這句話,把君主的心情完全表露出來了。既把天下看做產業,在未得的時候,“其未得之也,荼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業,曾不慘然,曰我固爲子孫創業也”。得到以後,“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視爲當然,曰此我產業之花息也”。君主過着荒淫無恥的生活,而天下人民被敲骨吸髓,陷於痛苦的深淵。這樣,君主實際上是天下人民的大害。“然則爲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二、以學校爲議政機關的政治理想
黃宗羲還提出對於主義的法制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