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國慶節前最後一個週末。
馬風提前一天趕了北上的火車,不辭千里勞頓,進京向大佬彙報工作。
過去的這個暑假,乃至開學後的第一個月,馬風過得無比充實,也成長了很多。
與顧驁這些資優生相比,僅僅考上大專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機緣巧合的福利——顧驁雖然學歷顯貴,但外交學院嚴謹的治學態度,導致顧驁進入大三學年後,幾乎沒有長時間外出的機會。
很多需要各處協調的工作,他不得不下放給馬風來盯緊,誰讓大專生大三學年已經進入實習了、相對自由呢。
別看過去幾個月,顧驁從廣交會到香江到伊拉克,最後還在曰本佈局了那麼多,一頓操作猛如虎。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暑假,或者國家確有任務交給他的前提之下、順便夾帶點私活。
沒任務就哪兒都去不了。不是簽證的問題,而是學校根本不可能給請一週以上的長假。
這就是79年的大學制度嚴謹程度,顧驁在享受外交學院紅利的同時,也不得不遵循時代的規矩。
月初的新生動員會上,顧驁因爲被送了錦旗、做了表彰報告。但這並沒有讓他得到違反校紀的特權,充其量只是學校知道他可能有不少緊急事務要處理,因此給他的寢室額外拉了一部電話、加了一個分機號。
這在79年絕對也算一筆不小的福利了,因爲直到82年之前,國家的郵電部門是根本不會接受個人的固定電話初裝申請的。就算拿着大把的錢,也得掛靠一個國有單位的名義,才能用到電話。
有了一部自己的分機後,顧驁至少可以擺脫每天去郵電所拍電報、等對方通知這種遲鈍的業務聯絡模式。更好地遙控自己在各個城市的馬仔好好幹活。至於電話費,顧驁還是非常上道地主動向學校交錢分攤。
而馬風儘管只是師範生,進入大三學年後,卻成功在省裡的外貿部門撈到了掛靠的實習機會——這並不是什麼出格的優待,只因爲馬風比歷史上早了五六年考上大學。
因爲是第一屆,人才特別稀缺,哪兒都少懂外語的,省裡的外貿廳弄個英語師範生對口實習,也就順理成章了。
而按照歷史本來的軌跡,馬風應該是畢業後先去杭電教幾年英語,資歷年紀都混大一些,才撈到去商務部開眼界的時機。
只能說是一步先步步先了。
剛剛到省外貿廳報到、開始實習的第一週,馬風就趕上了顧驁需要向西湖電子廠下單、以港資公司名義進貨遊戲機半成品的事兒。
於是馬風就意氣風發地帶着“港商”去見了本部門的領導。
省裡的外貿官員瞬間對他刮目相看:這小子不愧是首屆高考殺出來的“高材生”,做事兒就是有一套!居然剛實習幾天就拉到“港商”了?
還是創匯的訂單、對方直接拿着港幣要進貨?
沒說的,外貿廳的官員立刻跑了西湖電子廠,層層下壓要求協調生產和原材料。那些爲本省消費者生產電視機的活兒先放一放,創匯要緊。
開始時,馬風也提前以私人身份去西湖電子廠打過招呼,本來完全是出於好心,想讓對方先準備起來。結果卻被當成騙子轟了出來。
這次正兒八經帶着省廳的有關領導去,瞬間180度大反轉,把電子廠的負責人說得服服帖帖。
有了“拉來港商”的業績後,省廳負責分管馬風實習的直接領導,就對他採取了半放羊的態度——只要能拿出成績,想去哪裡晃都給開介紹信。
馬風夾帶私活的能力也就猛增,連帶着譯製片、引進片拉廣告主這種事情,都可以爲顧驁代勞。即使每週跑兩趟滬江,學校也只會以爲他在廳裡,而廳裡則以爲他在學校。
滬江電影製片廠不愧是國內三大廠之一,比錢塘的小廠資源豐富得多。這三個月裡,馬風的翻譯社接的“體力活”,也比上學期跟錢塘廠合作時,擴大了整整20倍。
把那些只是做個字幕、不可能過審的限制片都算上,翻譯社十幾個人累計翻了上百部,光馬風個人的中介利潤就有2萬塊了。這一切都讓他有了鳥槍換炮的信心。
如今,西湖電子廠試產的最早幾臺樣機已經出來了,顧驁手頭後續四部曰本電影的拉廣告業務也有了點意向眉目,馬風特地趕來京城,做一個整體的月度彙報。
……
顧驁從來都不會虧待馬仔,爲他出力的人,都會重賞籠絡人心,而且發錢發福利絕對賞罰分明。
所以他爲馬風安排了足夠放鬆的行程,還親自開車去崇文門火車站接他。
馬風風塵僕僕地下了火車,就鑽進顧驁的伏爾加里,一臉興奮,從崇文門回外交學院這短短兩公里路,就兢兢業業地開始彙報:
“顧哥,這是試流樣機的測試報告——我讓電子廠的人,按你的要求,做了個測試版,把z80測試芯片做在一塊接插板上,直接扣到樣機上,就能試跑了。板子質量問題,應該都能黑盒測出來。”
“鄰省江南省的一家酒廠,洋河,還有我們本市的菸廠利羣,挺眼紅‘伊力特曲’白酒廣告的傳達效果,我跑譯製片的時候,順便兜來這兩個投放意向。我也按你批的額度,稍微給了點折扣。贛省的四特酒我也接觸過了,人家捨不得錢,想看伊力特曲實際增銷效果再定。”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幹得不錯。先歇歇吧。請你吃頓好的,下午帶你一邊玩一邊聊。”顧驁說着,車已經開回學校,便讓馬風暫且打住。
他把馬風給他帶的一些東西,先搬回寢室,又喊上了一起做譯製片的楊信,然後給馬風在學校附近的招待所開了個住處。
隔壁就是京西賓館了,着實讓馬風有些受寵若驚。他活到17歲,還沒住過這麼高檔的地方,而且是第一次來京城。
午餐是在全聚德吃的烤鴨,飯後帶馬風去城樓和博物院轉悠了一圈。
馬風興奮之餘,工作上有些自己搞不定的事兒,也忍不住要提:“顧哥,利羣和洋河這兩家的廣告片,可能要咱聯繫資源幫忙拍呢,跟伊力特一個路數。國內的廠子,跟港商不能比,這方面沒門路啊,也找不到本地的廣告廠。”
79年是沒有廣告公司的,拍廣告都是影視製片廠兼的,基本上不講藝術性,就傳達個畫面。所以顧驁上次隨便找兩個野路子攝影師拍,然後自己指點設計思路,效果都能比製片廠的人好。
不過,站在tam城樓上,望着下面的廣場,嘴裡卻在談生意,怎麼看都有幾分煞風景。
“風仔,你不要急。我心裡都有數——過會兒帶你認識幾個朋友,這方面的資源,到時候你可以直接跟他們聯繫。”顧驁看馬風實在是無心旅遊,決定還是提前結束休息時間。
一腳油門殺向北影,途中顧驁乾脆利落地讓馬風做選擇題:“過會兒聊事,你選擇看電影,還是喝下午茶,要不全運會。”
“電影都快看吐了,一堆大男人看什麼電影,”馬風毫不拘束地吐槽,“對哦,京城目前在開全運會呢,正好來了,怎麼能錯過,要不就看點兒比賽吧?最好有足球賽。顧哥你搞得到票麼?”
第四屆全運會,於79年9月15日至30日,在京城舉辦。如今剛剛過半,正是各項賽事熱烈的時候,到下週末,就要閉幕式了。
如今中國還未參加過奧運會。亞運會也是5年前纔剛剛參加,只去過德黑蘭和曼谷。加上媒體的封閉,對國人來說,看看全運會已經是非常高檔次的享受了——只有這個能現場看。
馬風剛好趕上來京城,自然不願意錯過。
兩人閒聊着,已經到了北影,顧驁輕車熟路喊上張一謀顧常衛,讓他們坐後排。
“顧老闆,又有練手的機會呢?”張一謀期待地問。
“馬上就有了——給你們介紹個朋友,這是我同事,馬風。我最近忙,以後譯製片貼片的生意,他幫我跑,你們多聯繫。”
“這兩位就是我剛纔說的張一謀、顧常衛,將來說不定是大導演大攝影師哦。”
顧驁不希望馬風因爲有錢就顯得驕傲,得罪人,所以給他提了個醒。
事實上這完全是多餘的,馬風的情商比顧驁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根本不會傲慢凌人。
他笑呵呵地給兩人遞名片、說笑暗捧,讓人如沐春風。
“張導,顧導,你們年紀大,叫我小馬就可以了。這次我手頭就火燒眉毛了,堆了一個煙一個酒,兩條廣告沒人拍。以後勞駕的機會還多着呢。”
“小馬你太客氣了,顧老闆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你們出錢買膠片租器材給咱練手,那就是我們的‘美第奇’了。”
美第奇家族,文藝復興時翡冷翠的議長、首富,著名藝術贊助人。沒有這家人,文藝復興三傑和波提切利說不定連油畫顏料都買不起。
張一謀這樣給馬風商業互吹,顯然是很高的評價了。
同時也能隱隱然看出他的自傲:你是我的美第奇,那我自己豈不就是達芬奇了?
等一隊人商業互吹完了,開車的顧驁才插話:“我們去工體吧,我手頭有票,還是預備招待外賓的好位置。你們想看啥比賽跟我說。”
“呦,有比賽看呢,顧老闆真是能量大。有球賽麼?”張一謀暗暗感慨。
“今天好像沒球賽,要不還是去室內館吧,體操那些觀賞性好,露天場今天都只有田徑。”一旁的顧常衛倒是個體育迷,居然提前就對報紙上的賽程瞭然於胸。
“行,那就看體操吧,一會兒邊看邊聊。”顧驁手筆很是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