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些踉蹌的衝出沉重的讓人喘不上氣的屋子,萬永貴站在院子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那條破了好多洞的毛巾是陶成才的,因爲那條不如抹布的毛巾,萬永貴沒少數落陶成才,可陶成才卻只是憨憨一笑,嘟囔着說要攢錢給二娃唸書。

擡起手捂住陣陣發熱的眼眶,半響放下手臂的萬永貴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隔着窗戶微微晃動的小身影,“成才哥,你真沒福。”

低喃了一句的萬永貴擡腿大步離開,晚上躺在炕上,心情有些沉重的萬永貴跟耿二鳳學了今天看到的一切,惹的耿二鳳又是一頓哭。

想啊,別說陶惟就是耿二鳳也想姐姐,娘去世的早,留下他們姐妹倆,爲了要兒子,爹又娶了後孃,老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這話這真不假,在後娘手裡備受揉搓的姐妹倆咬着牙苦熬着,年長三歲的大姐更是常常擋在她前面,要不是大姐護的嚴實,出嫁時又沒要一分嫁妝帶着她出嫁,耿二鳳甚至不敢想沒有大姐在家的日子會咋過。

歪頭在枕頭上擦了把眼淚,耿二鳳翻身面對萬永貴,“永貴,俺是一定不能扔下二娃的,那是俺姐唯一的命根子,就衝着俺姐拼死護着俺的勁,二娃俺是一定要管的。”

咬着牙說出這段話的耿二鳳甚至做出如果萬永貴反對就帶着孩子跟二娃過的打算,妻子哽咽的話語讓萬永貴狠狠的皺了下眉頭,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招着耿二鳳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瞎咧咧啥嘞,俺是忘恩負義的人嗎?成才哥活着的時候還少幫襯咱了,你放心,二娃咱管,行了,睡吧,別多尋思。”

被拍了一巴掌的耿二鳳紅了下臉,雖然屁股火辣辣的,但是心裡卻安穩了不少,白了一眼翻身睡覺的萬永貴,悄悄的把手伸進被窩抓住了萬永貴粗糙的大手,頓了一下,緊緊回握的炙熱讓耿二鳳悄悄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耿二鳳就爬起身,燒火做飯,把昨晚剩下的大碴子填上水熱上後,又把蓋簾放在上面,從門口的大缸裡拿出幾個玉米麪餅子放在上面。

很快,不大的竈房就瀰漫着一股股的熱氣,咕嘟咕嘟燒開的大鍋讓忙活了一早晨的耿二鳳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轉身進屋拍醒呼呼大睡的萬小東後又招呼着在院子裡拾到的公爹萬二驢和準備工具的萬永貴。

等萬小東打着哈欠爬起炕套上衣服後,耿二鳳指使萬小東去招呼陶惟過來吃飯,用涼水禿嚕一把臉的萬小東哎的答應一聲套上襖子咚咚咚跑出家門。

相隔三家的陶家,拿着大掃把吭哧吭哧收拾院子的陶惟聽到喊聲擡起頭看到站在院門口的萬小東笑了一下,乾瘦的小臉淡淡的笑容卻讓萬小東覺得不舒服,可到底爲啥不舒服萬小東卻不清楚,只是知道二娃的笑沒有以前好看也沒有以前讓人高興。

“哥,咋了?”

昨晚吃過晚飯就回家的陶惟燒了點熱水洗了洗臉和手腳就抱着棉衣棉褲躺在了熱乎乎的炕上,鼻息間帶着汗餿味的被子雖然讓已經習慣了城市生活的陶惟有很大不適,但是安心後的疲憊還是讓陶惟沉沉睡去,一夜無眠的熟睡讓習慣早起的陶惟天還沒亮就睜開了眼。

躲在只有餘溫的被窩,因爲一晚上沒人打理而熄滅火苗的炕牆變的涼涼的,整個房間的溫度降的很低很低,可陶惟好像感覺不到似的,只是把臉埋在懷裡的棉衣上輕輕的吸氣輕輕的呼氣,感受着獨處的孤寂與安心。

躺了半響,心裡舒坦的陶惟哈着氣開燈,穿上二姨給做的新棉衣,又把娘做的棉衣棉褲小心收好後下炕,先把熄滅的竈坑火點燃又把大鍋裡放好水,乾淨利索的陶惟回屋拆被子。

昏暗的房間內,摞在一旁的被子被頭被角都已經發黑並帶着一股汗餿味,從小在農村長大的陶惟知道每家每戶也沒有長拆洗被子的習慣,一般都是在年跟前的時候大洗一次,可獨身生活已經養成了陶惟乾淨利索的習慣,別說一年洗一次,以前的時候,陶惟都是一個月拆洗一次被子,那怕在忙,這個習慣也沒有中斷。

手腳麻利的陶惟把炕上的被子全拆下,又走回自己的房間把堆在炕頭好久沒用的棉被和褥子面拆下,抱着一堆準備洗的髒被面回到竈房的陶惟把被面放在小凳上,從身後柴火堆旁邊把盆地生鏽的大盤拽出來,接點水洗了洗後,把所有的被裡被面放在盆裡,打開大鍋的蓋子,拿着放在一旁的水瓢,一瓢一瓢的往盆裡倒水。

當水沒過髒兮兮的被面時,陶惟有儈了一瓢熱水倒進了門口的臉盆裡,兌了點涼水後,拿着那條破了好多洞的毛巾吭哧吭哧搓臉,僅僅幾下就變的發黑的水讓陶惟嘆了一口氣。

伸出手指頭蹭了蹭脖子,一條長長的黑泥出現在陶惟的手指上,再次嘆了一口氣的陶惟無奈的用毛巾使勁蹭了蹭黑的跟車軲轆似的脖子,勉強打理的差不多後,陶惟纔拿着放在小小窗臺上的胰子轉身回到大盆前,坐在小凳上拿着暗褐色的老式搓衣板放在盆裡,抓起一條被面打上胰子吭哧吭哧使勁搓着。

雖然因爲年弱手上的勁頭不足,可陶惟還是用力使勁搓着,陶惟知道累,陶惟也知道侵了水的被面對他而言太大,可要是不找點事幹不讓自己忙碌起來,陶惟會覺得空蕩蕩的房間太冷也太靜。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總算把所有的被面洗乾淨的陶惟雙手直哆嗦,額頭臉上也全是汗,可臉上的笑卻是實實在在的。把花裡胡哨的被面擰巴擰巴後疊好,提着滴着水的被面回屋的陶惟把洗好的被面晾在炕牆上,燙手的炕牆上一根鐵絲穿過整個炕牆,一件件搭好後,散了散汗,心裡沒着沒落的陶惟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沒找到活後又轉身出屋,看到散亂了一地雜物的院子,陶惟的眼睛一亮。

把所有的不用的雜物放進倉房,陶惟開始掃院子,直到萬小東趕來,陶惟纔算停住手,放下手中比他個頭都高的掃把,陶惟跟着萬小東慢悠悠的往耿二鳳家走。

簡單的早飯後,陶惟沒有回家,久違的大碴子讓陶惟雖然吃的很香卻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大王屯太窮了,不是陶惟嫌棄大王屯的窮,而是陶惟想要重新開始學習花樣滑冰必須要有一雙屬於自己的冰刀。

可一雙冰刀的價格卻不是此時的陶惟能夠承受的起,外人陶惟不管也不想管,曾經因爲三畝地被屯子里長舌婦堵在家門口破口大罵的陶惟其實是恨的,恨那個害死父母卻心安理得的兇手,也恨因爲三畝地而一次次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腦袋上的長舌婦,那怕經過這些年,只要想起那些說自己剋死父母的閒言碎語,陶惟還是會覺得胸口發滯。

搖搖頭,把那些讓人發悶的不愉快甩掉,陶惟的目光落在了蹲在地上一個人扇pia幾的萬小東身上,一個人玩的樂呵呵的萬小東燦爛的笑容讓陶惟有些冰冷的心重新變的溫暖起來,對於自己這個滿心虧欠的兄長,陶惟卻是不能不管。

可錢從哪裡來,卻成了陶惟首要的難題,不是不能自制冰鞋,可正是因爲起步的時候用了自制的冰鞋,在後期接受正規訓練的時候,陶惟已經習慣的僵硬和只靠身體維持轉彎的動作讓於成飛很是爲難,廢了好大得勁才把陶惟那些雖然不影響成績卻影響身體的小毛病改過來。

不是陶惟小瞧自己,早早離家走上體育這條路的陶惟還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賺錢道道,除了滑冰,陶惟做的最好的就是搓澡和做飯,可搓澡,不用說,死路一條,做飯、做飯?這個年代,□□年一月,一個八歲的孩子給誰做飯去?陶惟敢去也沒人敢用。

迫切的想要開始的陶惟愁的使勁撓腦袋,“二娃,你是不是生蝨子了?”

陶惟卡卡的撓頭皮的聲音引的蹲在地上的萬小東也跟着頭皮癢癢,蹭蹭蹭的跟着撓,邊撓邊出聲的萬小東一句話就把陶惟問僵了,木然的看着抽抽着臉使勁撓腦袋的萬小東,呼的一下跳下炕,“二姨、二姨。”

驚慌的喊聲把後院收拾凍白菜的耿二鳳嚇了一跳,撒腿就往前屋跑,邊跑還邊答應“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耿大鳳的事已經把耿二鳳嚇出毛病,只要驚慌的喊聲一響,耿二鳳就心慌,踉蹌的跑進屋一把扯過距離最近的陶惟,上下拍着,“咋了?傷了還是摔了?卡哪了?”

聲都變調的耿二鳳讓陶惟臉上一僵,知道這是嚇到耿二鳳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着耿二鳳啪啪的巴掌,“二姨,沒事,那個啥啊,我跟我哥生蝨子了,你給我倆撓撓唄。”

提着的心咣噹一下落地的耿二鳳這個氣啊,四處撒麼一圈,一把抓起掃帚嘎達照着小哥倆屁股一人一下,“小癟犢子,嚷嚷個啥,是不是要嚇死老孃。”

怒罵聲中嗷的一下蹦起來跳到炕上的萬小東趕緊竄到被垛上,“娘、是二娃,二娃生蝨子了。”

看似用力卻沒有一點實質性的疼讓好久沒有享受到二姨疼寵的陶惟呵呵的笑了,撓了撓後腦勺,“二姨,你給我倆整整唄,刺撓的厲害。”

白了一個炕上一個炕下的小哥倆,耿二鳳轉身走進竈房,“還不趕緊過來。”

吆喝聲伴隨着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陶惟衝着齜牙咧嘴的萬小東擺擺手,“哥,下來。”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竈房,萬小東不情不願的挪到炕邊。

插入書籤